银希和龙启出手，宗门其他人退让观战，层层结界将打斗的人困在中间。

    银希祭出神器九弯月，弯月高悬于空，迅速扩成另一面天，天命线从其间穿过，另一端连在曲欢上。曲欢抬剑攻来，银希以弯月控制无形丝线，轻轻一牵拉，曲欢便如提线木偶般，动作一瞬滞住。

    银希“噗嗤”笑出声：“下界生灵不可能挣脱天命线。”

    “不过你嘛，倒是说不准，”银希笑靥如花，“我且先玩玩。”

    她五指点动，曲欢的剑随即转向，向着结界外的观战者而去，轻易穿过结界，剑尊耿言迎战。耿言剑如苍松，毅力顽强，生机不断，曲欢之剑毫无感情，凌厉而敏捷。二人交战，转瞬过了上百招。

    银希只为看清曲欢的招式，看清了，便一脚踢开耿言，自己迎上去。

    她平日练剑不勤，学得不如何，来下界一看，竟然还比不过下界这些精于练剑的剑修。银希才不管有无颜面道义，她怕自己剑术不敌曲欢，便一面拿天命线牵制曲欢，一面与他对打。每次要被曲欢剑划伤时，她一扯天命线，剑就停了。

    银希打得酣畅，有来有往，觉得自己剑术也不错。她得意地看了龙启一眼，哼，这家伙总在她面前显摆。

    龙启无言地站在一旁，对银希忽生的玩心不做理会。

    银希扯了上百次天命线，每次曲欢的剑都会停，她在等曲欢挣脱的那一刻，想知道多久会挣脱，但是等得自己都失去耐心，骂了声“无趣”，移步飞向高空，作法，漫天丝线缠绕扭结在一起，曲欢身上出现无数道细细密密的血痕。

    曲欢动一下，血痕便溢出更多血液，血肉有被凌迟的趋势。

    观战人看得胆寒，上界的神君对他们，便是如此生杀予夺么？竟然能控制天命线攻击，下界生灵哪个逃得脱？

    继坤庆幸，没和这些上界神君有争执。只是，他看向立于原地、伤痕累累的曲欢，暗恨这些个神君竟和他抢东西。

    “你若认罪，我便放你一马，你可认罪？”银希问。

    天地一时寂静。

    界内无风，遍地残尸，闷得有些腥臭，天空层层云浪翻涌，雷声低鸣。

    曲欢看似在考虑。

    凭继坤对曲欢的了解，曲欢便是身陨于此，也绝不会认罪。这孩子一直觉得自己无错，错的是别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今日曲欢不是为自己来，他为那个连台阶都爬不上来的废柴，他今日若死在这里，那废柴便无救了。

    哼，早提醒过，别被掐到软肋！

    曲欢沉吟片刻，道：“你不能通过天命线斩杀我，需要我说一声我错了，才能惩戒。”

    银希目惊。

    曲欢言罢，果断挣线而离。

    龙启飞身而起，金光自雷云中浮现，照彻满地残尸，尸体如烟散去，残魂浮升于空，凝实成硕大的宝剑，剑中有一位位弟子身影，掐诀结阵。

    龙启道：“那我以你之罪孽杀你，可服？”

    曲欢望着那宝剑，沉默，没有动作。

    宝剑极速攻来，离曲欢数米远处，被阻滞。

    曲欢所犯杀孽岂止这些？跟随着他的百万残魂沸腾：“杀他还得排队呢！几个小鬼也想插队！”

    曲欢周身残魂汹涌而出，如黑色浪潮般向四周席卷，狂浪般将一切吞食，随即又聚回曲欢身前，亦凝实成一把巨剑，剑身黑红，剑中有无数看不清面容的人面，张张狰狞嘶嚎。

    两剑交锋，缠斗。

    缠在曲欢身上的天命线簌簌发颤。银希双手快速结印，九弯月光芒大盛，天命线凝实成坚韧无比的实体，死死缠绕曲欢躯体。曲欢躯体像要被勒裂，而仍在不管不顾地与另一位神君对战。

    观战人震颤，没料到一个下界的魔头，竟然能和上界两位神君打个来回。

    龙启手腕一转，宝剑加附金光，瞬间分化成无数把尖利小剑，如同星雨般射向曲欢。

    曲欢竟不躲不避，直面万剑剑雨——

    此乃天命应召，他第一世，即是死在万剑之下。

    剑体穿过天命线，落于曲欢身上。躯体数次损毁，又重新生长出，曲欢整个人浸透在血色里，面容却有笑意。

    “——可惜了，你不是天道之子。”

    天道之下，上界之人的修为被压制为下界巅峰。同是巅峰，龙启的剑雨同第一世的上官宸启和苏净予相比，还差了些。

    那便没有任何值得怕的。

    龙启神色不爽，因为曲欢竟然猜出来，他这个下位神不如那两个昔年的上位神。

    战局变化，曲欢把他二人的实力摸透，都是些耍花把势、实际杀不死自己的。

    曲欢再无收敛。

    如今局面，他伤痕累累，却没伤到两位神君几分。

    天命线杀不死他，但大大地牵制着他。

    躯体损毁之际，重新长出来之前，有一二秒与天命线断开连接，曲欢便利用这一二秒，掌中化出魔刃，带浩瀚魔气攻向银希，银希身形一闪，出现在另一面，天命线转向，依然制着曲欢，曲欢立时自砍一臂，残躯与天命线断联的刹那，他又继续攻去。

    银希惊于他自毁式的打法，大喊：“你难道不会疼么？”

    银希一面退让，难以招架曲欢无天命线制衡后的攻击，怒道：“龙启！混蛋！快来帮我！”

    龙启飞身加入，这时却有掣肘。

    他和银希的器法本相辅相成，一个制住人，一个强攻击，而这时被曲欢解成相悖的，以他的攻击来解银希的控制。

    龙启两难，他怕斩断更多天命线，无天命线牵制的曲欢实力比现在更强。

    三人战成一团，战波威压之大，几欲将结界碾碎。

    曲欢战意清晰，即是要将他二人斩于剑下，随着血气越累越多，他的剑越来越凶。

    观战人不敢置信，曲欢满身残破，可看起来，竟占上风？

    曲欢不能胜，曲欢若胜了，决计不放过在场的他们每一个。魔头杀人从不手软。

    继坤看向这里未曾出手的第三位神君，凌陇。

    凌陇正目光沉沉地观战，看见同伴落于下风，他无声叹息，额前显出一座宝塔，泛着烈烈金光，凌陇微闭双眼，手指弹动，宝塔即以不可抵挡之势，瞬息向激战中的曲欢砸去。

    宝塔到近前一下变大，遮天蔽日，银希和龙启骇然躲开，正中心的曲欢不及躲，只能直面。他望见宝塔内景象，一只只或大或小的精怪在楼里忙忙碌碌，不知道外面的景象。

    曲欢徒手接住了宝塔，宝塔连同飓风带着他退了多步，他俯身呕出大口鲜血，面色黑沉如阴云，眸中尽是血淋淋的杀气。

    他轻念出：“广灵，中世界。”

    凌陇竟然以毁灭一个中世界的代价，连同里面万万千千生灵，跟着他一起碰撞炸毁。

    曲欢出来前，把秘境出口藏起来，里面还剩了数万他们修仙界的同胞。除此以外，中世界炸毁的余波，足以将此地方圆百里夷为平地，全部生灵灭去。

    怎么，这些生灵的命，都不要了么？

    有什么资格顶着大义，替这些生灵说不要？

    曲欢怒火中烧，“既然你们不要他们的命，那我帮你们一齐毁去！”

    宝塔缩小在他手心，他面目扭曲，以全部气力，要将它碾碎！

    “等等！”耿言高呼。

    曲欢看过去，一愕。

    宗门人士，围聚在结界边缘，他们挟制一女子站在最前，那女子浑身在颤，泪眼望他。

    “姐姐……”

    曲欢想，自己现在模样狼狈，真是难看。

    锋利剑刃抵着秦肖肖脖颈，她被人抓着双手，迎着烈风血气，站在最前，仰头瞧着曲欢，哭得胸膛起伏，泪滴落在剑身上。

    “肖肖。”曲欢轻轻喊她，声音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