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场之约3

    深院寂静,秦肖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横竖睡不着,一直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忽然翻身坐起来,自言自语:“斗兽场很大,艾至花了几年走出来。”

    曲欢睁开眼望她,右手追着她离开被窝,搭在她微凉的手背上。秦肖肖反手一握,把曲欢一起拽起来。

    二人老夫老妻一样面对面坐好,秦肖肖紧盯曲欢,说:“等十天半个月,你出来,就要准备恢复记忆了。”

    曲欢点头,保证道:“我不会偷溜的。”

    秦肖肖焦躁地抓抓头发,目光一会儿飘到窗外月光,一会儿又飘到燃烧的烛台,看过墙饰,桌凳,茶盏,笔架,最后飘回曲欢,曲欢正慢慢掰开她抓头发的手指,将之虚虚握在手里。

    她就这样看着曲欢。

    一秒。

    两秒。

    三秒。

    曲欢耳朵红透了,脸泛上些红气,窗门轻巧地闭上,一个隐藏身形和声音的结界罩住屋子。

    嗯,很好,看起来明白了。

    从斗兽场出来就恢复记忆,这还不得趁人傻着再做点什么?秦肖肖对恢复记忆后的曲欢很没底,总觉得还有场恶战要打。

    她想到,“这在别人家里,也不能太过火吧?”

    虽然南宫家很大,大到像个皇宫,叫人感受不到是在某户人家里。

    “能偷溜出去么?”她问曲欢。

    曲欢点头。

    于是两人成了偷偷摸摸的夜猫子,轻巧越过南宫家的结界,到了空旷无人的街巷,手牵手径直往野外走。

    北境的夜格外冰寒,秦肖肖思绪重重,到旷野时才发现身冷。她停下脚步,就地燃起一簇火堆,火光形成一个温暖的包围圈,罩子一样罩住他们。又在地面铺上类似野餐用的厚布垫,抱出被褥丢在其上。她平躺下,直望夜空。

    零星星点,乌云蔽月。

    树木簇簇,鸟兽低语。

    极远的地方还有水流声。

    曲欢坐在她旁边,低眸看着她,目光是不容任何事打扰的专注。秦肖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一直看她,瞧起来太傻了。

    她这时候忽然困了。

    可若是要睡觉,屋子里好好睡不行么,偏偏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看什么?”她平平地问。

    曲欢疑惑,“肖肖好像不是长这个样子。”

    秦肖肖无精打采的眼睁开了些,“那该长什么样子?”

    灵力在空中绘出一副画卷,画卷里的女孩穿着牛仔连衣裙,扎着简单马尾,比着剪刀手,对着镜头露齿笑,身后是夜晚带彩灯的巨大摩天轮。

    “……”

    秦肖肖花了几分钟想起来,这是她和家人一起旅游时拍的照片。

    在古代世界出现这种画面,真是见鬼了。

    “还有呢?”

    “镜头”慢慢转动,视野变化,从比姿势的女孩,到举着手机的,她的父母。母亲在笑,指挥她别把牙齿露这么多,看起来傻,哥哥在大笑,指着她说不能换个其他姿势么,只会剪刀手,父亲在旁站着,略后仰地举着手机,哐哐就是拍照。

    “……还有呢?”

    “相机”拉远,从近镜头到远镜头,这一家人的欢乐泯于巨量的人群里,灯火通明的游乐场显出雏形,绚烂的烟花连同热气球一起升向高空。

    “……这是什么?基于我的想象,看到的世界?你会读心?”

    曲欢思索着没有回话,秦肖肖先否决了自己的问句。

    这真是她的想象么?她有这么庞大的想象力么?画面里几万个人,人人都有脸,衣着打扮长相各不相同,就像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更叫她心悸的,她早已经忘记的亲人的形象,就这么忽然出现在眼前。

    就像是……曲欢基于她这个引子,找到锚点,看到了那时那刻的那个世界。

    空间和时间的事,本就不好说。比如她会穿越,会重生,那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

    她心里忽然又生出那个不切实际的企盼——如果曲欢能沟通两界,找到她刚刚穿越的那个时间节点,这就解决了空间穿越里最难的第一步。

    她再想办法回到那个时刻就可以了。

    所有情感都被忽然升起的希望压制,她抓着曲欢的手臂问,“能看见其他的么?”

    曲欢隐约知道,偷看界外的世界,是非常触犯法则的东西。作为下界人偷看上界,非常耗费精力,而他正在看一个更加遥远、上界之“上”的世界,仅仅一眼一刻,都有种被“法则”盯住的恐惧,仿佛被抓住,就会立刻被泯灭。

    曲欢瞳孔泛起一圈浅浅的金色,他不舒服地眨了眨,说:“可以看,但得等一段时间。”

    等法则松懈,再偷偷看一眼。

    或者等力量足够抗衡法则,不再受其制约——曲欢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秦肖肖心道,像神棍吊人胃口一样,先是说几句引起人兴趣,再来句天机不可泄露,要你几月后再来。

    她蔫蔫地合上眼,心提起又放下,好像耗光了力量。

    曲欢看出她不指望自己,又握住她手,讷讷地解释:“等恢复记忆,应该能看见更多的东西。”

    曲欢确信,自己失去记忆,是因为那记忆过于庞杂冗大。与之相应的,那记忆不单纯是一段有声有影的回念,而该是一种能量形式,一种异常强大的天地领悟,一种法则本身。

    曲欢松开秦肖肖的手,他从眼睛开始,从外深入内里,整个躯体泛起种近乎被碾碎般的疼,他甚至觉得自己是真的正在被摧毁,但因为过于强悍的自愈能力也在一面恢复,勉强维持了外表的空壳。

    ……不能在肖肖面前这个样子。

    ……还好她闭着眼。

    等曲欢终于能够适应这种疼痛,他问出自己在意的事:“肖肖会离开我么?”

    秦肖肖醒着,但闭着眼不想睁开。说实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曲欢。如果曲欢真的有能力送她回去,她感谢曲欢一辈子。但对于曲欢来说,他为什么要费劲送走自己的爱人?他拿着她的感激,能做什么?

    曲欢声音越来越艰涩,“我连……看一眼,那个世界,都很难,我要怎么,存在于那个世界。但肖肖属于那里。”

    曲欢听起来要哭了,秦肖肖不得不睁开眼,但没看清什么,立马又闭上。

    她不敢看了。

    她撒了个小谎:“我只是想回去看一眼。”

    秦肖肖早意识到,两个世界的时间尺度不一样,现代小说连载几月,而小说世界过了几百年。她在这世界死去活来几十年,但她在前往修仙界飞舟上,见到的现代她躺在病床上,似乎没有过去很久。也许都不到一个月。

    她如果回去,也许还是健健康康的十八岁女大学生,能和家人团圆,完成学业,找到工作,过她原该有的人生——而不是在这鬼地方天天看你杀我全家我灭你全族。

    她撒的“小谎”是,她就算只回去一时半刻,曲欢这边也是十年百年。

    为什么要无畏地等待一个不属于此界的人,秦肖肖不想曲欢一直等自己,所以一旦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曲欢看着她,没有说话。

    秦肖肖一瞬间觉得曲欢把自己看得透透的。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她和曲欢在这边把日子过完,要死的时候再回去原世界。

    可秦肖肖不想再等,怕节外生枝。而且,曲欢这小子是修士啊,他不作死的话,寿命会很长很长!秦肖肖怎么和他耗?

    ……所以还是分手好一点,各自安好。

    ……分手前还要好好琢磨,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送自己回去。

    天,好渣!

    曲欢慢慢牵起嘴角,笑容有几分怪异,“现在考虑这些太早了。”

    秦肖肖这才注意到曲欢泛金色的眼眸,一瞬间想起暮色,那只流落人界的神族小凤凰,思绪飘飘摇摇,竟然到了很久以前的清原镇,那个妇人在孩童曲欢面前跪下,高呼“魔神大人”,再又飘过更远的地方,忆起原文里的一段,不足百岁的反派欢获得神格,不足三日,神格自己碎了。

    ——如果曲欢本来就是神身,那这神格降到他身上,两个神格互不相容,后面那个更弱的自然就碎了。

    秦肖肖有种特别强烈的预感,曲欢这小子,有朝一日,可能还真有能力送她回去。

    但她又不敢想象,这偏离原文太远了。天命之人是苏净予,终成神明的是她,如果反派曲欢一直是神身,怎么会被杀死?

    设定里,神明会一直复活的啊。

    ……可,阿欢也是死过,又活了。

    秦肖肖看着自己双手,想起泡温泉那夜,曲欢说自己心脏疼来着。

    ……虽然和她想象中的隔几万年重新活过来不一样,但曲欢,确确实实是,死过又复生。也许她能白得这第三世,也是凭借曲欢。

    秦肖肖觉得自己应该开心,这是第一次她切实体会到,回家是有希望的。但她好像有种木愣的,开心不起来的情绪。

    “也对,考虑这些太早了,”她直视曲欢,“你亲亲我吧,你失了个忆,是不是把怎么亲全忘了?”

    曲欢确实想不起来,觉得遥远而陌生,依靠本能行事,但本能在很多时候不抵用,他身躯时常疼到麻木,动作都费劲。

    他听话地亲她,从头开始摸索。

    他合上眼,想到面前人糟糕的修为,想到——他的肖肖只是不适应这个世界而已。

    她在另一个世界,会过得很好。

    “我喜欢肖肖”——这是他自己说的。可什么是喜欢?是困她一直在一起,还是带给她她想要的?

    曲欢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很糟糕,困住这么好的肖肖是不应该的。但他就是自私卑劣,万分地想要困住她。如果他能力上永远做不到送她离开就好了,这样他心理上也不必做到。

    意乱情迷的时候,曲欢眸子氤氲着雾气,在秦肖肖耳边小声说:“……我不想,你离开我……”

    秦肖肖把头扭向另一边,“痒。”

    她招架不住曲欢这个问题。

    两人在天亮之前,又溜回南宫家。在屋中待了一整日,果真如艾至所说,一堆南宫家子弟气势汹汹地过来,丢下战帖就走了。

    等南宫云过来,她看见桌子上堆得高高的战帖,愣了一下,把自己的也放上去。

    她昂着头对曲欢说:“我不欺负你,有其他人在时,我不动手。”

    秦肖肖心道,车轮战也是群殴。但不敢说。

    曲欢眸色淡淡:“随便。”

    “!”南宫云挺了一下胸,冷笑,“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么硬气。你要是求饶的话,我考虑考虑,还能留你个全尸。”

    秦肖肖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受。这已经是今天她第不知道几次这样觉得:你们跟他放狠话,但你们不知道他是神身诶,你们怎么赢得了他呢?

    这就是扮猪吃虎?

    不对,曲欢是扮猪吃虎,她顶多是狐假虎威,曲欢和她是小人得志,鸡犬升天。

    无事发生,就到了入斗兽场的那日。

    人山人海的中央城广场,秦肖肖送曲欢入场,心里升起股依依惜别来。其一是想到她和曲欢终将别离,其二是思及失忆的这么好玩的曲欢是最后见了,唉。

    人声喧闹,秦肖肖终于还是松开曲欢的手,左右看一眼,做贼一样,搂着曲欢脖颈,踮脚上去非常迅速地亲了一口。

    亲歪了,亲成下巴了。

    秦肖肖已经松开手,埋下通红的脸,一面摆手,一面小声说:“快进去吧,加油,我在外面看着你。”

    她声音淹没在声浪里,但曲欢轻笑,“好。”

    等曲欢进去,秦肖肖往回走,在一条狭窄过道上,撞见了激情拥吻的艾至南宫欣两人,忽然就一阵后悔。

    玛德,亲少了,被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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