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三日,孟一行派去暗中寻找陈凤下落的人来回报,说陈凤此刻就被藏在贾家三门后头的阁楼上。

    这个消息真是让三人又惊又喜,喜得是终于找到陈凤的下落,惊得是没想到贾扶生真的会把陈凤藏在贾家。

    之前孟一行就有猜测,说贾家才是最危险而又最安全的地方,如今消息证实,三人也就不再废话,计划着如何才能将陈凤从贾家救出来。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从报纸上传了过来,贾扶生登报,说11月20号想在飞黄山庄单独约见宴娥,届时会告知她想知道的一切。

    11月20日,也就是后天。

    孟一行和羊犀看过后都觉得贾扶生狡猾,担心有诈,不想让宴娥单独前去,毕竟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两人后怕了。

    可宴娥却坚持要去,她说:“贾扶生已经明说了,只要我一个人去,否则不会说任何一个字。不过我也有打算,孟一行,你不是雇的有保镖吗?让他们在山庄外等我吧。”

    孟一行迟疑着,说:“要不然我和羊犀也在外面等你吧,要有什么事我俩也可以接应你。”

    羊犀点着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但宴娥拒绝了,“不,你俩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后天贾扶生不在,你们刚好有机会冲进去救出陈凤,我想贾扶生看重陈凤,贾家一定不好闯,所以你们两个人去更好。”

    看她如此坚持,孟一行和羊犀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各自准备着后天的工作。

    **

    再次进入飞黄山庄,宴娥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就在几个月之前,她在这里赛马,贾扶生还端着红酒过来庆祝她又拔得头彩。可是今时今日,他们已经变成陌路人。

    贾扶生约的地方就是马场,宴娥一路走过来,山庄今日竟然没有一个游人,她心中有所察觉,但仍往里走。

    到了马场,宴娥一眼就看见贾扶生正在料棚给踏雪喂草料。

    而让她意外的是贾扶义居然也在,他就在马场旁边的饮茶室坐着,看见她来,还跟她打了招呼。

    贾扶生也笑着朝她招招手,示意她稍等,他把最后一点喂完就过来。

    宴娥看着他俩这样从容的样子,不禁有些恍惚,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很快,贾扶生过来了,拍拍粘在袖子上的草梗,他指指前方,说:“要不我们顺着边儿走走?”

    宴娥嗯了声,走在前头。

    贾扶生跟上,笑着问道:“娥儿姐,你真记起以前的事儿啦?”

    宴娥点头,眼睛直看着前方的路,说:“贾扶生,你不是要告诉我一切真相吗?”

    “说是这么说,那见面不得寒暄寒暄啊?”贾扶生这样说。

    宴娥停住,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禁生出许多厌恶,“贾扶生,没必要这样,我们不可能再是朋友了。”

    贾扶生脸上的笑有瞬间停滞,但很快恢复如初,他抢了一步走到前头,声音飘了过来,“这么说,我之前给你提的建议,你是不打算再考虑考虑了?”

    宴娥走上前,笃定道:“我不喜欢歪门邪道,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贾扶生沉默着,忽而又笑了,笑声里带出几分嘲讽,说:“好,那我们就公事公办,说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宴娥深深呼吸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们七个被拿来做试验,为什么一定要是七个人!”

    贾扶生愣了愣,仿佛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先问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可宴娥没答,他落了没趣,自己往下解释。

    “你知道《河图洛书》吗?”

    宴娥不喜欢他这种假装友好的表情,因而只微微摇了摇头。

    贾扶生接着往下说。

    “其实这是两样东西,《易传》记载:‘河出图,洛处书,圣人则之’,这个圣人指的就是始祖伏羲。伏羲根据河图洛书绘制成八卦,后来周文王根据伏羲所绘八卦创作出了《周易》。《周易》里把一到七按照单双数分成天数和地数,即天一地二,天三地四…而天地数相加的总和是五十五,所以五十五就是天地总数,可衍生天地万物。”

    “《尚书大传》五行传篇也提到,‘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所以就是1+5=6,2+5=7,以此类推,整个过程都要加‘五’才能‘成之’,这个‘五’其实指的就是五行。”

    “但到了《河图》中又把这十个数区分为生成数,即前五为生数,后五是成数,成数7是由生数2+5所得,既知‘5’代表五行,那么‘2’呢?”

    宴娥忖度道:“阴阳五行总不分家,所以2代表的是阴阳。”

    贾扶生点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7就是阴阳五行的结合体,代表天地万物的运行规律,也可以说是翻版的五五天地总数,这下该知道为什么你们总共是七个人了吧。”

    宴娥略略思索,恍然大悟道,“因为七代表了一个周期、一个轮回、一个循环,我们七个人正好完成一次循环。”

    贾扶生笑了笑,似乎很满意宴娥的答案,“我说过,你很聪明。七这个数字对中国人来说很特别,比如天上二十八星宿,刚好分成四组,每组七个;人死之后要烧七,头七、三七、七七,一共要祭拜七次,直到第四十九天。至于为什么是你们七个,我只能说是因为合适。”

    “当年徐有之从《缀耕录》中受到启发,要做药人祈求长生,但是蜜人的保存方法并不适用于药人。他几经辗转,终于从《河图洛书》里找到可按五行之法来保存,所以才选中了你们七个,根据你们的五行或补或缺,安置于不同方位。”

    听及此处,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所以冯珍儿改名冯灼灼,是因为她五行缺火的缘故?”

    贾扶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大哥告诉你的吧,对,正是这个原因”,说着他苦笑一声,“不过徐有之不知道冯灼灼喜穿红色,本来灼灼二字带火即可补全五行,结果反而弄巧成拙,致使她在广西被脏污缠身。”

    宴娥看着他,毫不避讳,“不是贾扶义说的,是我从《千金方》上面看到的。”

    贾扶生一听之下大为震惊,“你进过我的房间?你还看见什么了?”

    “没有”,宴娥说道,继而又反问他,“难道还有什么不该我看见的吗?”

    贾扶生呵呵地笑了两声,往前继续走,“我说你怎么突然站到孟一行那边,原来是看了《千金方》啊。那你看完之后有何感想啊?”

    宴娥冷笑着,说:“虽然徐有之是始作俑者,但他先从古书上窥见长生之法,又能根据五行所缺来保存我们,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人才。只是这份聪明才智没有用到正途上,跟你一样,你们贾家果然是一脉相传的卑鄙!”

    这话说的不留情面,贾扶生知道贾扶义已经告诉他,徐有之其实就是贾家祖先贾之有。他也不恼,只是觉得宴娥的眼光实在不够长远,祈求长生怎么能叫卑鄙呢…聪明人的事,那能叫卑鄙吗,不能!

    宴娥不管他,问出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七个人里面只有我身上有一股异香?”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孟一行猜过,可她就是想彻底证实。

    贾扶生自顾自地往前走,“你看过《千金方》就应该知道,你原本是一名训马女,身上总会沾染马的异味,所以徐有之在你的药里面比其他人多加了一味药材添香,就这么简单。”

    看来孟一行猜的没错,果然是这个原因,宴娥默默地往前走,丝毫没察觉前方的贾扶生蓦然停住了。

    他扭头看回来,笑道:“宴娥,虽然在你心里我可能不是啥好东西,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之前我给你治胃疼的药,确实是好药,不是毒药。”

    宴娥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间有些发蒙。叫她说什么呢,谢谢吗?可是如果不是徐有之做的春秋大梦,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有胃疼的毛病。

    她不理会,继续问出第三个问题,也是事关真相的问题,“徐有之做的这整件事,是嘉靖皇帝指使的吗?”

    此时两人已经绕了大半圈马场,离茶室越来越近,贾扶生指了指茶室里面的贾扶义,说:“这个问题不如让他来告诉你吧。”

    说着就径直过去,宴娥只好跟上。

    进得茶室,贾扶义早已倒好了两杯茶水推过来。

    看着被子里颜色鲜艳的茶水,宴娥很没有胃口,她怕贾扶义在里面下药,这种事情贾扶义干得出来。

    把茶杯推远些,宴娥问贾扶义,“徐有之制作药人这件事,跟嘉靖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

    贾扶义看了看贾扶生,显然很意外:刚才不是你俩在一起吗,怎么又来问我?

    贾扶生喝了口茶,倒是笑得轻松,说:“反正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大哥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贾家这个错误就由你来说吧。”

    贾扶义叹了口气,摇摇头,却是反问宴娥:“宴小姐,你真想知道吗?或许事实比你想象的更加残忍…”

    “你说吧,我有准备”,宴娥如是答道。

    “好,我告诉你”,贾扶义点点头,道:“其实嘉靖才是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徐有之只不过碰巧掺和进来了而已。嘉靖迷信长生,即便没有徐有之,也会找王有之李有之替他寻求长生之法,只可惜徐有之自以为聪明,到头来却为别人背了黑锅!”

    宴娥蹙紧了眉头,急欲知道后面的事,可贾扶义却戛然而止,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不禁有些焦急,追问道:“到底什么意思?”

    贾扶生敲着桌面,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方才的和善,冷声道:“宴娥,你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下面该我问你了。”

    宴娥心中一紧,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贾扶生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趴到桌子上往她跟前凑近,问道:“你知道陈凤现在在哪儿吗?”

    宴娥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地就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她惊讶的神情,贾扶生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居然又露出笑脸,说:“别装了,你知道的,而我也知道你们知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个消息就是我放出去的。”

    宴娥蓦然站起来,她脊背有些发凉,“是你故意告诉我们陈凤就在贾家的?”

    “对呀”,贾扶生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就是知道你们得到消息后肯定会想救陈凤,我不想你被炸死在那儿,所以才单独约你来马场嘛。”

    听得这话,就连贾扶义也震惊了,他指着贾扶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老二,你在陈凤身上放了炸弹?我以为你只是想捉住孟一行和羊犀!”

    贾扶生点点头,笑道:“对呀,我希望他们死的彻底一些,这样才不会挡我的路。大哥,陈凤死了不也是你希望的吗,你那么惊讶干什么?”

    “你疯了!”贾扶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过来揪着贾扶生的衣领怒吼道:“你这么做会毁了贾家的,石达、李妈,还有家里那么多下人,他们都会被你炸死的你知不知道!”

    贾扶生哼了声,不耐烦地推开贾扶义,抬手看了看手表,戏谑道:“还有半个小时炸弹就会爆炸,‘轰隆’,渣渣儿都不剩哈哈…这里离家可不止半小时,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哈哈…”

    宴娥看着贾扶生大笑的样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恶心,骂了句“你真是个人渣”之后就朝外跑。

    她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孟一行,她得去救她们!

    可是这距离大门几百米的距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远过,宴娥跑啊跑,却总也摸不到大门的边。

    与此同时,贾扶义也想往外跑,陈凤孟一行什么的死不死他管不了了,可是石达跟李妈,还有家里那么多下人,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贾扶生冷哼一声,招呼手底下的人将贾扶义困在,嘲讽道:“大哥,你这会儿想装好人了?我告诉你,晚了!别再坏事,否则我不介意没有大哥!”

    说完他就带着人追上宴娥,将其团团围住。

    宴娥被围,顿时焦躁不安,要知道她这里多耽搁一分钟,孟一行他们就多一份危险,于是也顾不上什么分寸,拔下两端生拨动开关,一手持簪一手握银索,朝着人群狠狠劈去,招招不留生路。

    可饶是如此,毕竟猛虎难敌群狼,宴娥也无法迅速脱身,更何况还有贾扶生在一旁守株待兔,她实在心急如焚。

    但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宴娥定睛一看,居然是孟一行,后面还跟着几个保镖。

    她不由大喜,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孟一行一手解决掉一个,忙里偷闲地回答,“羊犀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叫我过来帮你。”

    有了他们加入,形势渐渐好转,宴娥挂心羊犀,忙说:“孟一行,贾扶生在贾家放了炸弹想炸死羊犀和陈凤,时间不多了,你快点出去想办法通知羊犀快点离开。”

    孟一行听着心中大骇,连连答应,觑空想往外跑。

    可近来容易出去难,贾扶生刚才看见孟一行突然出现很是惊讶,现在又听宴娥让他去通风报信,他哪里肯?立即闪身过去拦住了孟一行的去路!

    再看见贾扶生的面孔,孟一行气得简直想咬死他,于是二话不说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

    按说孟一行的身手跟宴娥不相上下,想摆脱贾扶生应该比较轻松,可贾扶生也不知道对他存了多少怨恨,竟是一招也不肯落下,两个人竟然谁也没讨到好处。

    宴娥这头由于几个保镖的加入,贾扶生的喽啰已经被解决的差不多了。她瞧着孟一行那头,虽然紧张孟一行会吃亏,但比起羊犀和陈凤的生死,她还是选择后者,于是奔命地往外跑。

    她记得山庄前台就有电话,只要打电话到贾家,无论谁接都好,至少可以避免羊犀和陈凤被炸死。

    但就在这须臾之间,宴娥忽听孟一行一声惊呼,她回头看时,孟一行已经被贾扶生从后面死死地勒住了脖子,憋的脸颊通红,几欲断命!

    宴娥登时惊愕失色,下意识地就喊道:“孟一行,快用你手上的立山而,就像当时在乌蓬船你摔我一样,快!”

    话音刚落,宴娥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身影疯了似的朝前台跑去。

    此时她已全心担忧孟一行,顾不了其他,边喊边往孟一行跑,手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拔下两端生的开关。羊犀说过,这个开关是她身上的鳞甲,坚硬无比,或许可以在危急关头救她一命。

    如今,她要用这块鳞甲来救孟一行!

    而孟一行那头听见宴娥的喊话,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喜,许是这惊喜给了他力量,他不禁想起来初见宴娥时的情形。

    脑子里画面回荡,孟一行依葫芦画瓢,随即向前一个倒腰,双手向后反抱住贾扶生的腰将他拖拽过来,接着反客为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完美,几乎与当时扯下宴娥的招数一模一样!

    贾扶生哪里肯怪怪罢手,虽被掐的喘不过气,但仍是挣扎不休。

    宴娥已经赶到,她捏紧了手中的鳞甲,缓缓地蹲下去,说:“贾扶生,你不是想死而复生吗?我帮你!”

    贾扶生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两脚不停地蹬动着,可就是摆脱不了孟一行的钳制。

    眼看着宴娥越逼越近,忽然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声音。他似乎跑的很急,气还没有喘匀,又似乎很害怕,因为声音都在发颤。

    他喊,“宴小姐,我已经打电话回去了,羊犀和陈凤不会被炸死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杀我弟弟?”

    宴娥回头看了看贾扶义,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太晚了!”

    接着她握紧鳞甲,直直地插向贾扶生的脖颈。

    瞬间,山庄里响起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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