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成都的秋天总是不甚分明,叫人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秋高气爽,就已经搭上冬天的列车往寒冷驶去。

    宴娥坐在庭院里,手上摩挲着两端生,眼睛却望着在前边花坛里嬉戏追逐的两只小猫。

    它们是李妈从别人家抱来的,才刚刚断奶,毛色虽然斑驳但不失可爱,捧在跟前甚至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叫人爱不释手。

    乍然离了母猫,小猫却并没有表现得失落,每日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全然不记得自己还有个母亲。

    或许是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要独立,又或许是离开母亲仍有同胞陪伴,宴娥是这样猜测小猫心理的。这一刻,她倒有些羡慕起小猫。

    好歹,它总有同伴陪着,不像她,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都没有。

    两天前,一个陌生女子突然闯进来,打伤了几个下人不说,还特别强硬地想带她走。她不认识那个女子,当然不肯跟她走。

    可那个女子听见这一句顿时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后才嗫嗫嚅嚅地问她,“宴娥,我是羊犀啊,你又不记得我了?”

    问这话时,那女子脸上的神情仍然惊诧,甚至有些害怕,仿佛她不记得她是什么天塌的大事。

    宴娥盯着她十七八岁的脸蛋看了足足两分钟,末了不想为难自己,她无奈地摇摇头,说:“抱歉,我不记得了。”

    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约三天前,她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好陌生,似乎自己从未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更让她恐惧的是,她甚至不晓得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可是府里的人都叫她“宴娥小姐”,那个一头卷发的男人则叫她“娥儿姐”,他说他叫贾扶生,还有个哥哥叫贾扶义,而他们的爸爸贾百川和她的母亲庄鹤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因为庄鹤曾经救过他们的爸爸。

    是吗?宴娥当时眨巴着眼睛,她的妈妈叫庄鹤,她叫宴娥,因为庄鹤有恩于贾家,所以两家关系很好。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她对贾扶生说的话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是怎么了?

    当时贾扶生笑笑,递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身着黑色中山装,细窄的双眼下是不甚高挺的鼻梁,有种不易察觉的精明,看着倒是跟眼前的贾扶生有几分相似。

    而那个女人上衣下裙,纤长的脖颈上松垮垮地围着一条长丝巾,与那个男人并排坐在一起。

    贾扶生指着男人说,“这是我爸爸,贾百川”,又指着女人说,“这就是你妈妈庄鹤”。

    妈妈?宴娥扭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低头看看照片,果然两张脸是别无二致的相似。

    可为什么她不记得这一切呢?她这样问贾扶生。

    贾扶生仍是笑笑,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耐心来回答她的十万个为什么。

    他说,因为她生病了,这种病会蚕食人的记忆,会让人睡一觉起来就忘记以前的所有。但是没关系,贾家会照顾她一辈子,就当是报答当年庄鹤对贾家的救命之恩。

    宴娥当时有些害怕,她又问贾扶生,“这种病,可以根治吗?”

    贾扶生却摇头,说,“治不好的,至少暂时还找不到根治的办法。”

    没有根治的办法就意味着她可能会再次犯病,宴娥深深地呼吸,凛冽的寒气从鼻腔涌进肺腑,叫她的思绪抽回现实,担忧顿起。

    低头看着手上的两端生,她想起羊犀的话来。

    “你头上的发簪是当年我在西藏时送给你的,一头钝一头尖,当时你说既然两头都可以杀人,死即是生,所以你给它取名叫作‘两端生’。你再看看中间钩月的后面是不是有个开关,你按一下试试…”

    宴娥照做,开关松动,钩月两端上的银色流苏顿然落下,化成一条韧劲十足的银索!

    果然如她所说,宴娥诧异地看着手中银索,满腔的难以置信。

    她真的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宴娥,你看看那个开关拨片,是不是像片鳞甲?那是从我身上取下来的…”

    她的东西,她的鳞甲?宴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人身上怎么会长鳞甲呢?而她曾经还去过西藏吗?

    如果羊犀说的是真的,那她去西藏做什么?

    宴娥还是不敢相信羊犀的话,当然贾扶生的话她也没有全盘接受,这两天发生的怪事太多,在一切还未明朗之前,她谁都不信!

    所以她还不能跟羊犀走。

    但羊犀似乎比贾扶生更加的有耐心,那天临走前羊犀还笑着跟她说,“宴娥,你暂时不记得我没关系,但是我保证,凭咱俩的关系,我肯定会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叫你重新拿我当知己的!”

    之前的许多次?宴娥心惊,原来之前她就已经失忆过很多次,而那样的许多次,羊犀从来都对她不离不弃。

    莫名地,宴娥对羊犀的这番话有些感动,甚至期待起她的再次到来。

    羊犀说过,她会再来找她的。

    正想着,忽听后面有脚步声,宴娥回头,就看见贾扶生正朝她走过来,手上还抱着一件白色外套。

    贾扶生替她披上,问她:“想什么呢娥儿姐?”

    宴娥笑笑,把长发从衣领中拉出来用两端生挽上,说:“没什么,看猫儿打架呢。”

    虽然贾扶生说他们两家之前关系很好,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但宴娥心里始终没有以前的画面,自然现在只能把贾扶生当作刚认识的朋友。

    就像羊犀一样,他们都说跟她关系很好,可她没办法立刻作出相识很久的亲密。

    而现在宴娥对他的客气和疏离,贾扶生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从前每次唤醒宴娥对贾家的记忆和信任,除了那张她和贾百川的合照,更重要的还有宴娥自己留存的那本日记。

    日记里记录了她从最开始在西藏醒来,而后对贾百川拔刀相助和与羊犀的相识,还有后面她如何寻找孟英以及陈凤她们……宴娥记录的很细致,字里行间看得出她对再次失忆的害怕。

    但是现在那本日记不在宴娥这里,而是被他悄悄拿走,和着日记里夹的那张照片一起烧掉了。

    贾扶生仔细看过那张照片,宴娥和孟一行似乎是在某个饭馆里,两人并排坐着,都显得局促有些不好意思,孟一行的手还握着宴娥的手!

    没有了日记,宴娥可能不会立刻信任他,但是没关系,他现在有的是时间。而且更重要的是,没有了日记和照片,宴娥同样不会记得孟一行,更不会想起之前找到的孟英陈凤等其他人。只要宴娥想不起来,她就不会再与他作对。

    贾扶生想通了,他不要宴娥再参与进来这件事,就让她做一个普通人,一个自以为的普通人。等把那几个药人抢过来,再给宴娥打上麻药,他一样可以研究全部的人!

    这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让宴娥参与找人,实在太蠢!

    至于羊犀嘛,贾扶生有些许头疼。

    这女人简直像块狗皮膏药不好甩掉,特别那天她的一番话叫宴娥不得不信,虽然看得出来现在宴娥对待他和羊犀是一视同仁的客气,但如果羊犀再纠缠,甚至拉上孟一行的话,他也不敢保证宴娥不会偏向那边。

    还有一点贾扶生很没把握,之前就说贾扶义对宴娥有用,不会有危险。可是现在宴娥在他这里,难保羊犀和孟一行不会因为气愤而对贾扶义做出什么事情来!

    得想个办法叫羊犀和孟一行把大哥还回来。

    贾扶生想着,说:“娥儿姐,下午我们一起去山庄吧,下个月有一场赛马,你该练练马技了。”

    宴娥疑惑地回头,“我还会骑马吗?”

    贾扶生嗯呐一声,道:“会啊,虽然你忘了,但肌肉记忆不会轻易丢失,上马你就自然而然地会了。”

    是这样吗?宴娥移开目光,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就问道:“扶生,今早上我照镜子,看见我后颈上有块刺青样的东西,形状看着很奇怪,是我以前刺的吗,那东西是什么意思啊?”

    贾扶生张了张嘴,忖度着解释,“嗨,就是之前有一次我们出去玩,你看见街边店里人家正在刺青,一时兴起就也刺了个,没什么特别的,随便的图案而已。”

    “是吗?”宴娥总有许多疑问,可贾扶生的答案总也打消不了她的疑虑。

    宴娥感觉自己丢失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而如果有那样东西,现在的许多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可惜,她记不得那样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她答应了贾扶生的话,下午去马场试试看。

    两人又说些其他,等着吃了午饭就过去。

    过了会儿,羊犀突然来了。

    上次挨了一脚,石达没能拦住羊犀,这次自然也拦不住。贾扶生看见羊犀就头疼,可是当着宴娥的面,他不好直接就赶人家走。

    羊犀知道的太多,贾扶生也不放心就让羊犀和宴娥单独待在一起。虽然现在宴娥对羊犀很客气,但因着两端生,宴娥得承认,从前可能她们真是朋友。

    有贾扶生在,羊犀也无法说更多,因为贾扶生总是会掐话。

    羊犀也不气馁,现在宴娥不肯跟她走,她总是愿意等的。而且,她的援军就快要到了。

    所以临走时,羊犀跟宴娥说,“宴娥,孟一行已经知道了,他从贵州赶来,应该今晚上就到了,明天我带他来见你。”

    宴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想,孟一行又是谁?

    而一旁的贾扶生则添了一层忧虑,他不能让宴娥见到孟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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