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成都已经隐约有了凉意,趁着天气偶尔还有放晴的日子,这天石达便叫李妈把二爷和宴娥小姐冬日要用的棉被拿出来晒晒,自己则搬了椅子坐在太阳底下闭目养神。
李妈又搬了衣盆坐在旁边,洗的无聊了就问他:“诶,二爷啥时候回来啊?”
石达眼皮也没抬,半天后嘟啷了句,“我咋晓得。”
说完或许觉得太敷衍,就又补充道:“二爷走的时候也没说啊,估计等事情办完就回来了吧。”
李妈哦了声,不说话了。
石达翻了个身,来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石达仿佛听见李妈在说话,说二爷回来了。
二爷回来了?
石达睁不开眼睛,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二爷要回来肯定会提前打电话通知自己去接的,怎么可能悄默声地就回来呢?
可李妈还在说话,并且像是在跟人对话,而且对方的声音还很熟悉,好像是、好像是宴娥小姐的声音!
石达身体一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然后看清了眼前人,果真是宴娥小姐,还有二爷!
宴娥小姐依旧轻声温柔,倒是二爷站在旁边不置一词,脸上也没啥表情。
而且…石达的眼睛注意到了最重要的一点,甚至在仔细辨认后觉得不可思议,他一骨碌爬起来,哈着腰凑到贾扶生跟前,语气都变得小心起来。
“二爷,你的头发…”
怎么变成直的了!
贾扶生眼珠子向上翻了翻,瘪着嘴依旧不说话,然后看向了宴娥。
宴娥瞅了眼他头顶,笑着解释道:“他说最近想换个形象,怎么样,还行吧?”
石达忙不迭地点头,“好看当然好看了。”
比一头卷毛顺眼多了!
但是二爷怎么不说话呢?石达的双眼依旧充满疑惑。
这次还是宴娥小姐来解释,“你们二爷嗓子发炎了疼的厉害,医生叫他少说话多喝水。”
石达哦哦点头,忙叫李妈进去倒杯开水好给二爷润嗓子,然后又接过二爷手里的行李,说先休息下,他这就叫厨子做饭。
不过二爷却拦下他,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石达不明所以,看向宴娥。
宴娥笑了笑,而后解释道:“是这样的,那天你们二爷不小心把阁楼的钥匙弄丢了,所以问你拿钥匙,他想去看看贾大哥。”
说完她和贾扶生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自觉地喉管微动,心中发紧。
石达的眼珠子先看看二爷又看看宴娥,脸上神情还好,就是心里有个疑惑。
二爷从来很小心,怎么会“不小心”把阁楼的钥匙弄丢呢?
就在他犹疑不决的时候,贾扶生脸色突变,竟然直接上手过来抢!
这给石达吓了一跳,二爷就是这个脾气,对下人没什么耐心,幸亏他现在嗓子疼不能说话,否则在抢的同时他应该已经挨决了!
石达连忙把阁楼的钥匙从钥匙串上取下来递过去,生怕递晚了再挨一脚。
贾扶生拿到钥匙,朝宴娥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起往三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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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了三门才松了口气。
贾扶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小声道:“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宴娥呼出口气,眼睛盯着前面的阁楼,道:“至少钥匙到手了。”
贾扶生嗯声,眼神也顺着看过去,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很没底,“宴宴,万一贾扶义真的没疯怎么办?我们能骗过石达,能骗的了贾扶义吗?”
“不知道”,宴娥扭头看了看孟一行,其实她也没什么把握。
是的,眼前这个“贾扶生”是孟一行假扮的,借了她的换脸术。他俩身高差不多,只要孟一行不开口说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也不要紧,本来她这次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见宴娥眼神坚毅起来,孟一行便也镇定心神。他不能拖后腿,不能人还没见就先输了气势。
两人一步步上楼,插钥匙开门。
门开的瞬间,宴娥忽然想到了贾百川,那个被她所救然后邀请她来成都养病的男人,那个已经死了三年的男人。
他会跟贾扶义所谓的真相有关吗?
宴娥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背影看,贾扶义跟他爹贾百川很像。
贾扶义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站的东倒西歪,头发潦草如鸡窝,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邋遢劲儿,屋子里也乱糟糟的,确实有一种疯子生活的迹象。
可是下一秒他的声音却让宴娥大为震惊,贾扶义在说,“回来了?怎么样,这次先找到谁了?”
听到这样的话,不禁是宴娥,就连孟一行都怔愣住了。
如此口齿清楚思维清晰的话,怎么可能从一个已经疯了十多年的疯子嘴里问出来!
除非他不是个疯子!
见没有答话,贾扶义纳闷地转身,手上的毛笔都没来得及放下,他看着门口的两个人,一时也颇为惊讶。
过了好半晌还是贾扶义先回过神来,但语气还是很起伏且隐藏抱怨:“老二,你怎么把宴娥小姐带上来了?”
门外的贾扶生没说话,他随着宴娥进去,而后把门关上。
宴娥这时也清醒过来,她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从不敢相信的震惊变成知道被欺骗事实后的愤怒。
“你没疯为什么要装疯?”宴娥语气不善,脱口问道。
贾扶义愣了愣,眼睛眨了几下后忽然神情变得警惕起来。
他看着从进来就不说话的贾扶生,大脑飞速转动接着明白过来,警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玩味:“宴小姐,没想到老二居然把换脸术都教给你了,而你现在…”
他指了指“贾扶生”,继续道:“别说,还挺像的,差点被你们骗了。”
孟一行心中大惊,他并没说话也还有什么动作,怎么这么快就漏了馅?他看向宴娥,心中盘算着怎么打死不认账。
可没想到宴娥却直接承认了,甚至没有丝毫的惊慌。她问贾扶义,“你怎么认出来的?”
贾扶义却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几乎以假乱真的假老二,笑道:“不,他扮的很成功,是你的问话让我起疑。”
宴娥顿时明白过来话中所指。
假如真的是贾扶生带她来见贾扶义,那么一定会事先告知她真相,又或者事先叮嘱贾扶义装疯装的认真一点,绝不会让她产生那样的疑问,所以她露馅了。
不过没关系,这一点他们早就预想过。
宴娥呼出口气,一点都不尴尬,还是继续刚才的问题,“贾扶义,既然你没疯,为什么又要装疯?”
贾扶义耸了耸肩膀,表示有些无奈,“我想这个问题应该跟你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没有太大的关系,那我有权选择不回答。”
听了这话孟一行简直吃惊,“所以,真的是你故意引我们来的?”
双方都知道何为“故意”,宴娥掏出木头疙瘩扔在桌上,语气重新冷静下来,“说吧,你所谓的真相到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回倒是贾扶义有些吃惊,他把木头疙瘩拿起来细细摩挲,道:“你怎么确定就是跟你们有关系?万一我只是想引你们过来,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装疯呢?”
宴娥冷哼一声,道:“原先我也这样想过,但你把木头疙瘩丢给刘豪,那他第一个告诉的人肯定是陈凤,所以你的目标从来都是陈凤,你的真相也一定是跟她有关的。而我和她是一样的人,所以…”
“所以其实你们当中的谁来都可以”,贾扶义很自然地接过话,语气里居然有些许欣慰,“很庆幸,今天是你宴小姐亲自来!”
说着他望向“贾扶生”,神色有些许迟疑,“宴小姐,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应该有第三个人在场,希望这位先生能够出去。”
孟一行有些尴尬,宴娥看了看他,扭头对贾扶义道:“不用,他不需要出去,我的事情他都能知道,而且他也有权利知道。”
听着这话孟一行心中狂喜,贾扶义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孟一行,不禁感叹道,“看来宴小姐和这位先生的关系匪浅呐!”
孟一行骄傲地勾起嘴角。
宴娥点点头,补充道:“还有,他爹叫孟英。”
孟英?他是孟英的儿子?贾扶义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然后起身点了三根香插进小香炉里,口里念念有词。
孟一行看得清楚,小香炉前头只有一块无字牌位。
他这幅动作像是在祭奠!孟一行心中微动,竟然觉得贾扶义应该是个好人。
做完这一切后贾扶义示意坐下谈,又分别倒了茶水。
但两人现在都没有心情喝茶,宴娥单刀直入,只是问他要答案,“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什么是真相了吧。”
贾扶义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似乎有些为难,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宴娥和孟一行见他这副卖关子的模样俱都心急,就说:“捡要紧的先说。”
“好,捡要紧的说”,贾扶义应了声,忖度一番之后问两人道:“你们都知道《本草纲目》吧?”
宴娥和贾扶生点头。
贾扶义顿时神秘一笑,又问:“那你们听说过里面记载的蜜人药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