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招惹

    祈香饮完茶不见了筷子,打量皇后出去了,边上就几个低眉垂首的侍膳宫女站着,伸手便去拿点心。

    贺兰晏截住她的手,抓回桌底下捏着,凑过来和她咬耳朵:“纨纨,回去再吃。”

    祈香看着满桌的点心,有点可惜,幼时去亲戚家做客,外婆也总不许她多吃。

    好在皇后娘娘善解人意,临走让宫女把各样点心都装了些给她,还叫她得空多来奉坤宫走动。

    贺兰晏在皇后面前虽有几分为人子的随性,但自小也是作为储君被教养的,这样连吃带拿地出奉坤宫还是头一遭。

    祈香可管不了那许多,重些的食篮给贺兰晏提着,装项链、镯子的锦盒她自己拿。

    一回东宫便腾出一只镂花木匣,专放她新得的宝贝。

    贺兰晏看她跟老鼠藏食似的,正觉得有趣,不知怎么就手一伸,夺了她的锦盒,“此物母后所赠,该由孤收着。”

    祈香急了,“母后给我的!”

    贺兰晏正懊悔,待要还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看她抿起嘴,坐到榻上生闷气,再不理他。他便也有些不快,她竟为些死物与他置气,又想到她在奉坤宫的口无遮拦,早先听闻杨氏女贤惠温柔、知书达理,今日一看,怕不是讹传。

    “母后也说开枝散叶了再给。”

    祈香知他不肯洞房,挑衅道:“臣妾自是随时奉陪,殿下呢?”

    贺兰晏立时气短,涨红了脸,一个字也没讲出来,只怪自己多事,没的惹她闹脾气,项链镯子原本便是给她的。她看着像是又要哭,可他偏是伸不出手,将首饰还她。

    门外内侍来报,皇帝的赏赐到了。

    祈香一听便想看送了什么,贺兰晏却只吩咐收到府库。祈香看出他不大高兴,刚在奉坤宫便奇怪为何没见皇帝,他们母子默契地都没提。

    贺兰晏仿佛知她所想,淡淡解释:“边关来了急报,父皇脱不开身。”

    他的亲卫随即通禀:“殿下,温大人求见。”

    贺兰晏随手将锦盒搁在案几上,“纨纨,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又见他皱眉道:“边关急报无小事,温老此番前来多是为此,孤岂能为杨氏耽搁?”

    祈香:“……”

    太子传正文剧情开始了。

    太子传开篇即说西北异族多番扰边,劫掠百姓,皇帝召集群臣商议对策,群臣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争论不休,贺兰晏自荐带兵赴边关,踏平贼寇巢穴,朝中老臣却以死相谏,反对储君犯险,最后皇帝拍板御驾亲征。

    贺兰晏找他的谋臣商量去了,祈香倒在榻上滚了滚,爬起来就说去膳房。

    太子妃驾临,膳房众人俱是吃了一惊,以为出了什么岔子,贵人兴师问罪来了。及至听说有赏,才道原来是婚礼席面整治得好,娘娘亲自打赏来了。

    祈香进来时,一众庖厨正围着廊下长桌吃早膳,这会儿都毕恭毕敬地列队站在了庭院里。

    祈香一眼望过去,心里又生出一丝怪异感,去奉坤宫的路上便觉怪异,这时才想通:宫中男子个个膀大腰圆,女子却都瘦弱异常。给她梳头的宫女婵儿更是瘦得仿佛打个喷嚏便能将她喷飞。庖厨亦如此,男厨多肥白,女厨俱是纤弱。

    “哪位是闵师傅?”

    一个肚大腰阔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站出来拜道:“回娘娘,奴才闵福。”

    祈香说了些夸赞的话,末了问起炖鹅。

    闵厨子忙拍胸脯保证烹鹅他最在行,一准儿让娘娘满意。

    祈香进膳房转了转,见灶旁木架上放了些装佐料的小瓷罐,还算齐全,醋、酱、细盐、花椒都有,唯独不见糖。随口问庖厨,庖厨亦不知有糖。

    若说太子殿下孤陋寡闻,庖厨可不会。所以这地方没糖?还是有旁的叫法?

    祈香又问起糕饼制法,庖厨不敢藏私,一一道来,果然没提增甜,点心入口一概要蘸蜜水。

    怕耽误人家吃饭,祈香转了一圈便出来了。

    廊下有庖厨专门负责分食,原来餐食俱是预先分好的,各领一份,女子所得仅男子之半数,连粥也只盛半碗。

    内中一个瘦得眼珠子都落在眼眶里的高挑女子,一看便是平日惯做粗活杂役的,餐盘里仅半个馒头、半碗稀粥。

    女子察觉到她的目光,似是有些羞愧,将碗里的粥又倒回去点,只留了小半碗。

    怕她再往回倒粥,祈香没敢多看,心下直摇头,贺兰晏连他母后送她的首饰都要抢,苛待宫女也不稀奇了。

    她这头出了膳房,闵厨子那头便挑鹅去了。

    他在宫内颇有些交际关系,消息灵通,知道光禄寺这两天在东市新收了些货色好的活禽,他亲自上门,不怕拿不到尖货。

    小黄门着急去办差,抬手在院里各处指了指,“这些个大人尽管挑,余下的不能动。”

    闵厨子还就看中了小黄门没指的那几笼。

    那里头大大小小的肥鹅无一不是毛光水滑,体健膘肥。他跟光禄寺一个主簿同桌饮过酒,一只鹅的脸面还没有?

    午膳时,太子妃的膳桌上便有了这道铁锅蘑菇炖大鹅。蘑菇鲜香,鹅肉酥烂,祈香连吃几块,直呼过瘾。

    陪嫁的婢女芳姿见状附耳过来劝道:“娘娘莫忘了宫里规矩。”

    “什么规矩?”

    “女子不可多食。”

    祈香回忆了一下太子传里写过的宫规,并不记得有这一条,因而问:“哪来的规矩?”

    芳姿摇头,只道:“历来如此。”

    虽无明例,却是人人皆知、尽皆遵守。

    据说是贺兰氏祖上沿袭下来的,贺兰一族出自环境险恶的贫瘠之地,祖先以渔猎为生,倘若所获不丰,便需将有限的食物在众多的人口间分配,女子体型多数较男子为小,且操持家务、无须外出,理所当然地被认为食量小,分得较少的食物。

    龙兴后旧习不改,久而久之,甚至演变出多食非女子的说法,宫中女子亦以多食为耻,上自皇后公主,下至宫女嬷嬷,无不节制饮食。

    杨香纨为顺利嫁入宫中,自去年起便是一日一食,大婚前更是接连多日未曾进食。

    这规矩荒谬至极,祈香虽不赞同,但不好一来便破了规矩。

    芳姿问:“让他们撤了炖鹅?”

    祈香摇头:“拿食盒来,装上。”

    她带着食盒,去了贺兰晏理政的千事殿。

    贺兰晏听宫人传太子妃来了,很是意外,他离开时,她还生气呢。

    祈香进门盈盈一拜,“殿下,今日膳房炖的鹅味道极好,臣妾送来给殿下尝尝。”

    贺兰晏心想太子妃不计前嫌,大度示好,他万不能横生枝节,多少说些软话哄一哄。为夫之道,当是宽严并济,方能夫妻和睦。

    话虽如此,落到实处却是头也没抬,只冷淡地说了句:“放着吧。”

    且他便如缝了嘴似的,再说不出弥补的话。

    贺兰晏心吊了起来,怕杨氏女哭着跑出去,传到奉坤宫,恐怕难以收场。

    祈香早料到他的反应,心里吐槽了一句讨厌鬼,面上丝毫没有在意。也是早先误会他抠门,苛待下人,有些心虚。

    她把食盒往圆桌上一放,背对太子坐了会儿,料想太子殿下正一心公事、心无旁骛,便悄悄揭开了盒盖。

    食盒内一只海棠式深口圆盘,装得满满的蘑菇烧鹅肉,她将鹅肉拨在小碗里,吃完了再盛,直至饱足。

    “臣妾回去了,殿下记得吃。”

    贺兰晏眼在奏疏上,心却不在,可他如同被封印在了书案后,祈香走后才得以自由。过来一看,盘里好些蘑菇,吃了片刻,夹出块鹅肉,才想起太子妃似乎说是炖鹅。

    空盘送回去,嘈杂的东宫膳房安静了:这世上竟有他们殿下爱吃的菜!

    闵厨子红光满面,干劲十足地又跑了趟光禄寺。

    夜半大雨,贺兰晏行至廊下,衣袜尽湿。含茵殿外一片静寂,几盏簇新的红纱宫灯在夜风里懒慢地轻晃。

    贺兰晏示意廊下守夜的宫人莫要出声,径自推门进房。

    杨氏胆小,这雷雨夜怕是难以成眠。

    寝殿内烛火昏昧,卧房外的红绡帐幔散着,望之影影绰绰,静谧幽深。

    太子妃拥被而眠,她那个陪嫁的婢女在床下脚踏前铺了毡子守夜,见他回来,慌忙起身施了一礼,转头便往床畔去,撩起帷帐叫祈香。

    祈香不喜睡梦中被扰,勉强睁了睁眼,又合上了,翻身朝里继续睡。

    次日祈香听说太子殿下冒雨夜归,并未多问,原书似乎提过殿下夜至含茵殿取书。

    午膳又送了炖鹅,满满一大盘,堆得冒尖。

    祈香故技重施,给太子殿下送鹅,只是殿下在前殿议事,未能与她见面。

    此后三日亦是如此。

    闵厨子手巧,炖个鹅,花样每日翻新,竟没一日重样的。

    贺兰晏吃了几顿太子妃送的炖蘑菇,偶尔也能挑出一两块鹅肉。

    按照太子传设定,婚后太子早出晚归,在千事殿接连忙了十多日,与太子妃竟未谋面。太子妃并未因此以为受了冷落,太子殿下心系子民安危,乃是社稷之福,且他还亲自派人送她锦衣华服。

    初八这日一早,两人去太液池行放雁礼,才算见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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