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然从警察局回来的当天上午，就迫不及待飞回了琰城，甚至连觉都是在飞机上补的。

    郭茂此时还在帝都，要晚两天回来。

    伊然回到琰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公司，开始整理自己近半年的工作文档和总结。

    她来东强的时间不长，但做的事着实不算少，每天平均工作时间在11小时以上，这一整理就整理了三天。

    最后一份文档梳理完，她这才长舒一口气。将文档粘在附件中，发送了早就编辑好的邮件，然后去找了郭茂。

    郭茂并不意外她的到来，只是叹息，“陆氏出事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个时候，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来的还快。”

    伊然对此只是笑笑。

    两人谈了很久，久到外面的天从白昼变为了黑夜。

    第二日，伊然在家迎来了一个并不意外的访客。

    她开了门让人进来，“先随便坐，我给你倒水。”

    但那人却拉住了她的手腕，眼神倔强，“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离婚？”

    伊然打量眼前这个人。

    从认识到现在，他变了许多，从酷拽花哨的穿着变为了如今的一身黑西装，从半点不理公司事变到了现在已经可以接手东强的一些业务，从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变成了发奋图强的上进二代。

    伊然很难评价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或许其他人觉得他是成长了，但他自己真的有更加快乐嘛？

    她微一用力，挣开了郭路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虽不知道你对我莫名其妙的感情从何而来，但是郭路，我很明确的是，我不喜欢你，以后也绝不可能对你有任何男女之情。”

    “我们的婚姻是因为一桩交易而起，现如今陆泽倒台，交易结束，这桩婚姻也不必进行下去了。”

    郭路眼中布满血丝，不可置信地反问，“你不喜欢我，以后也绝不可能喜欢上我？”

    他此刻像是被逼急了的歹徒，站在悬崖边，只要一点外力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但他却依旧向伊然伸出了手。

    “是，”伊然狠狠闭了闭眼，不再看那双绝望的眼睛，声音平静道，“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郭路，离婚吧。你也不必再想着用楚嘉言威胁我，现如今，你动不了他，不信的话，你大可将照片发出去试试。”

    郭路后退了几步，靠在了门上，他惨然一笑，声音悲戚，“……既然你想，那就离婚吧。”

    他同意的这么轻易，甚至让伊然有了些不可思议的感觉，她想去看郭路的神情，却见他已经转身出了门。

    “晚些，我会让律师把离婚协议书发给你。”

    伊然道：“离婚协议我已经拟好了，我们婚前做了财产公正，没什么可拉扯的。”

    郭路没有转身，站在门外淡淡道：“离婚协议只能我来起草，你不签，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伊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他已经毫不迟疑地进了电梯。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

    郭路的律师很快将离婚协议发给了伊然。除了郭路手中东强的股份，他名下所有资产，包括房产、车、流动资金、股票、古玩等都分了一半给伊然。

    粗粗算了下，这些东西的价值加起来至少过亿了。

    伊然当即拒绝，“我不同意，这些东西我都不要。”

    律师很好脾气的解释，“是这样，郭先生那边交待过，您如果不同意这样的财产分配方式，他是不会和您离婚的。”

    伊然无言，只好退而求其次，“我只要部分，然后将我名下的资产也平均分配。”

    律师再次强调，“抱歉，如果要郭先生同意离婚，这是唯一的财产分配方式。”

    伊然哑口无言。半晌只好道：“叫郭路过来吧，我想再和他谈谈。”

    律师笑容不变，“抱歉，郭先生说您不签的话，他不会见您的。”

    伊然急了，“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半数的身家就这么白送给我，郭茂意他这样胡闹吗？”

    律师依旧是礼貌的笑容，“您放心，这份协议郭董已经看过了，并无异议。”

    “……”

    伊然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最终，她还是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她的时间不多，郭路有时间和她耗，但她不行。至于欠他的，之后总有机会补回去。

    拿到离婚证的当天，伊然迫不及待飞去了帝都。

    临近春节，帝都的大小街道都布置一新，充满了过节的气氛。

    就连飞机场也挂上了春联，贴满了福字。

    迎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她孤身一人走出机场。

    她在帝都虽有旧识，但那些人称不上朋友，她也不会主动去联系他们。

    伊然带着行李箱打车去了融天的办公楼。

    前台的小姑娘礼貌又疏离，“抱歉，这位女士，董事长并不在公司，何况您又没有预约，我也不方便帮您安排呢。”

    “没关系，”伊然本也不觉得一来就能见到人，要是见融天的老板这么容易，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楚董也不用做别的事了，每天排队见陌生人算了，“这是我的名片，只是麻烦你转告楚董那边，我希望和他聊一桩生意，见与不见，全看楚董的意见。”

    小姑娘接过名片，笑容礼貌又专业，“好的，女士，我会转达的。”

    “多谢。”

    伊然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窝在酒店房间，连下楼走走都不曾。

    终于在第五日，等来了回话。

    “明天下午三点，天茗阁，碧云间。”

    她笑得意味深长，“我会准时到，恭候楚董大驾。”

    第二日，伊然难得起了个大早，早午饭吃的心不在焉。

    她在紧张，面对着楚琦均这种商业巨擘、泰山北斗，没人能够从容应对。更何况，这些时日她想尽办法收集楚家的信息，但是却一无所获。她像是带着木棍石头去对阵真枪实弹训练有素的军队，而对方的将领还是个久经沙场的名将，百战百胜。

    听起来真是毫无胜算，可怜极了。

    伊然给自己化了精致的妆，看着镜中冷静精英的面孔，心道虚张声势大概就是形容我的吧。

    她提前了半小时出发，2：30坐在了天茗阁的包厢中。

    又过了15分钟，包厢的木门被推开，一位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人笑着走了进来。

    伊然对他微微鞠躬，“楚董，您好。”

    老人随和地笑了笑，“年轻人，到的这么早呀。”

    他对着身后一位身着西装的男人道：“我和她说说话，你也去旁边喝喝茶、转一转。”

    男人应道：“好的。”

    随后对着伊然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退出了这间包厢。

    伊然目视着老人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坐下，这才也跟着坐了下来。

    她给老人介绍，“不知您的口味，竹叶青、龙井、碧螺春我都点了一份，您若是都不满意，我再给您换。”

    老人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对茶并不挑剔，你点的这三样都很好。”

    他神情和善，话语也很温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很好相处的老人家。

    但伊然却丝毫不敢放松，谁家好相处的老人家像面前这位一样气场如此之强，压得她简直要说不出话来。

    偏偏他脸上的和善又如此真挚，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伊然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在这位历经世事的老人面前定然无所遁形，她不敢再用平常的商场手段在人面前现眼。

    她脸上的笑容收敛，神色却越发真挚。

    “我的底细恐怕您早已查的一清二楚，不敢和您绕弯子，如先前所说，这次冒昧邀您见面是想和您谈一桩生意。”

    老人行止从容，将茶杯斟满。

    “孩子，双方手中都有筹码才有生意可谈，当一方没有筹码，那不能叫生意，要叫乞求。”

    如果说刚才老人身上的威压还有几分收敛，眼下才可谓霸气十足，眼神如有实质！

    伊然咬了咬牙，低头喝茶去掩盖自己的紧张。

    再抬眼，神色已恢复如常。

    “您说的对，的确要有筹码才能谈生意。”

    伊然浅笑道：“原本我也并不确定自己手中是否真的握有筹码，但您今天肯见我，倒是让我有了答案。”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运转着，成为了此时包厢内唯一的响动。

    老人淡定品茶，不发一语，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伊然只好继续道：“既然您喜欢喝茶，那晚辈斗胆说说自己的几个猜测和筹码，您边喝茶边指点一二如何？”

    她不再看老人脸色，自顾自往下说。

    “我听楚嘉……令孙讲过他小时候走失的事，能在楚家重重防卫之下将人带走，背后的人一定对楚家了如指掌，外人要做到这点很难，我猜大概率是家贼，是楚家的亲戚或者朋友将人带走的，对嘛？”

    老人依旧没有说话，但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静静听着她的话。

    伊然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继续道：“如果是亲人朋友，常规不会有这么大的仇怨，可能是利益驱使，那人也许是为了楚家的产业……他既然敢冒险做下这种事，想来也有脱身的办法，就算警察去调查，多半也抓不到证据……我近几天查过那一年的公开案件记录，没找到相关信息。”

    她很快补充，“当然，也可能是调查没有公开，但我倾向于背后人没有被抓。”

    老人淡淡道：“为什么？”

    “因为我前些天参加宴会听到了有人讨论令孙和林家大小姐订婚的事情。”

    伊然神色笃定，“楚嘉言根本没同意订婚的事，对嘛？”

    老人终于正眼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