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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发生十天了,维权也努力了七天了,每一天都是煎熬,卢厂瘦了一圈,他本就瘦,现在更是瘦的皮包骨头,双颊陷了进去,脸上没有光亮。

    这就是王老板所规划的吧,慢慢的耗,耗到卢厂心力交瘁,就会自动投降。

    可可数了数,才十天,可却感觉好像过了一月一般。

    卢厂的身体也一直不见好转,看着这个五十岁的男人,被病痛和人祸折磨到意志丧失,可可才知道‘打工人’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弱。

    自己当初和盛华斗来斗去斗了一两年,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不想卢厂也如自己一般偏执,到最后啥也没有。

    可可带着卢厂回钢厂收拾行李,准备回国。

    她找马火车拿护照,马火车拿出几份资料,说是签收单,要卢厂签了才能拿到护照。

    可可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些关于离职的资料,这些模板都是自己当初做人力的时候写的,她再熟悉不过。

    其中一份‘自动离职书’上面写着:‘本人因违反公司纪律,多次偷买公司物资,给公司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违反法律。现认识到自身错误,主动提出离职。公司保有追偿相关损失的权利。本人放弃申诉及其他诉求。’

    这是羞辱。

    病痛已经让卢厂丧失了心理防线,他现在只想回国,其它的他已经不再在意了。他提笔正要签,可可说还是先拿到护照吧,拿到再签。马火车犹豫了。

    “你们拿了不签怎么办?”

    “我们又不是你,做不出这种事。要是签了,你还是不给,那又怎么办?扣留护照是违法的,只是现在不想和你耗了而已。”

    马火车想他们也跑不了,便把护照给了可可。可可拿了护照,检查了一下。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签吧。”马火车指着桌上该签字的文件指示道。

    卢厂看着眼前的文件,正要签,可可一巴掌按住资料,说:“走。”

    马火车惊了:“还没签尼。不是说好的嘛,耍赖呀?”

    可可鄙视的看着马火车:“对你这种人,讲什么信用。”

    正好是傍晚下工时间,可可拖着行李箱,带着卢厂,在下工师傅们的注视下离开。师傅们站在路边,目送着卢厂离开。

    马火车跟了出来,吼着让回去签字,没人理。

    他跑上来,抓住行李箱,不让走,可可、卢厂和马火车拉扯起来。

    马火车喊人,师傅们只是看着,不好上前,他抵不过可可卢厂二人的力量,被放到,可可拉着行李箱走到大门,马火车不准保安开门,保安们不敢拦可可,但也不敢给可可开门。

    马火车跑上前抱住行李箱:“不签休想出去,谁也不许给开门。”他向保安示意着,比划着,一会儿指着行李,一会儿指着大门,嘴里说着‘no,no,no’。可可杠不过,丢下行李箱走了。

    两人坐在工业城大门口的花台上等车来接卢厂去机场,卢厂安慰可可说:“我那行李都是些破旧衣服,没啥值钱的,不要也行。”

    可可要的不是行李,是一口气。

    “要。必须要。”

    可可看着门口卖伊索比亚本地零食的小贩,有炒麦子、油炸饼、花生等。

    工业城门口的巨大广场,像一个公交车集散地,无数的公车私车在这里聚集、离开,接送上下班的人员,这些公车大多是工业城企业预定的免费公交车,接送上下班的员工,所以这里聚集了很多兜售零食的小贩。

    可可让卢厂就在这里等车,她买了几大包炒麦子,趁着夕阳的余光,跑到高压线下,把炒麦子撒出去,到处撒,不一会儿就引来群鸟啄食。

    她开始拼命的跑回钢厂,生怕跑慢了,工业城实在太大了,还好半路遇到十安,十安载着她去了钢厂。

    刚到大门口,只听‘哐仓’一声巨响,钢厂就陷入了黑暗。

    可可大喜,看到马火车飞奔着朝车间跑去,可可进办公室把行李拉了出来,正值停电,监控没用,保安赶忙笑哈哈的给可可开了门,可可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把行李拉了出来,坐上十安的车离开。

    十安有话要说。

    她拉着可可的手说:“我知道你善良,是热心肠,我知道你爱帮助别人,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我不信,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可可被十安真诚而又温柔的样子疑惑到。

    十安:“他们说,你和卢厂有不正当关系,你是卢厂的小三,所以你才会这样帮助卢厂对抗公司。”

    可可震惊了,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谣言,再离谱的谣言她都设想过,什么‘工业城被罚款传成工业城破产’‘检测出一列艾滋传成全员艾滋’‘打架斗殴传成□□被杀’,但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

    可可:“为,为,为什么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谣言?”

    十安:“有卢厂半夜去你房间的视屏,还有,你和他搂搂抱抱的视屏。我看到过,是监控视屏里的截断。”

    可可一听一想,应该是自己受伤时卢厂照顾自己那段时间里的。这视屏监控能传出去,肯定是自己内部放出去的。

    可可:“不会,还真有人信吧?有人信吗?”

    十安没说话。

    可可:“十安,我和卢厂,没有,他就是一个对我很好的领导。”

    十安:“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十安点头如捣蒜。

    可可:“我前段时间受伤了,腰伤,卢厂住我隔壁,晚上听到声响就会过来看看,帮帮我,仅此而已。我有男朋友的,北建的高庆森高总是我男朋友,我本来不想到处说的,怕麻烦。”

    十安一听‘男朋友’‘高总’,眼睛放了光。

    可可:“现在真是,太恶心了。别让我找到是谁在乱说。”

    可可看到十安,她定在哪里,脸上还是惊讶和喜悦的表情,那种吃到大瓜,磕到CP的幸福表情。

    可可:“十安,十安。”

    十安:“啊。”

    可可:“你帮我到处说出去,帮我解释一下。我虽然不在意,因为这谣言实在是太荒谬了,但我怕影响别人,更不能让长舌鬼奸计得逞。”

    ***

    来到机场,办好了手续,可可目送卢厂过海关,她叮嘱卢厂,回国一定要去劳务仲裁,她甚至都替卢厂写好了一份资料。回国后的卢厂没有忘记可可的交代,他来回奔走了半年,最后一无所获。

    送走了卢厂,可可坐在机场停车场的石梯上,给哪个一面之缘的中国记者发了一条短信:

    ‘李记者你好。我们讨薪失败了。这不是我第一次讨薪,也不是我第一次帮别人讨薪,但都以失败告终。海外工作人员的权利太难维护。国家正在号召一带一路,这是你所谓的政商,我们就是这一带一路的生力军,也是这政商里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的基本权利得不到保护,也该是你作为记者应该去报道和揭示的。如果你想完善和报道海外劳务情况,我很愿意为你提供协助。’

    可可按下发送键,她紧张的等待着李记者回信或是回电,但这条信息石沉大海,连一个涟漪都没有产生。

    卢厂打电话给等候在外的可可告知她他已经过了海关到达了登记口,可可放心了。

    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机场人流熙熙攘攘,可可将脸埋在膝盖上,颤抖着身躯无声哭泣,她觉得不公平,觉得很失望,替卢厂不值,也替自己不值。

    再会做人又怎样?做再好的人又怎样?不管你如何好,总有人觉得你不好,总有人不领你的情。

    好人如卢厂,也不能事事让人满意,那还不如不做这个好人,做自己,至少自己舒坦了。

    哭着哭着,可可感觉自己面前站了人,她抬起头,小高拉着行李箱站在她跟前,低头看着她。

    小高伸手将她牵起来,擦干她脸上的眼泪,将她揽入怀里抱住,抚摸着她的头。可可哭的更放肆了,周围人来人往,离愁别绪、久见之喜,机场见识过太多种情绪,不会因为你的悲或喜而感到意外突兀,不会在意任何一个角落里或哭或笑的人。

    小高刚从迪拜结束出差回来,缘分就是这么的奇妙。

    小高把可可带回北建宿舍,可可太累了,小高洗漱出来,她已经睡着了,睡到快十二点才醒。

    小高坐床边摸着可可的脸问:“饿不饿?”

    可可趴到他腿上抱住他:“嗯。”

    小高:“我带你去吃宵夜。”

    可可从床上坐起来:“宵夜?”可可来伊索比亚还没吃过宵夜:“走。”

    外面下着下雨,寒意十足。

    小高给可可套上一件自己的带帽卫衣,两人撑着伞来到了一家四川餐馆。这家餐馆的招牌是番茄鱼,说是老板家乡特色。可可这个四川人却是从未吃过。寒意满满的夜里,喝上一碗酸鲜可口的番茄鱼汤,暖暖的,很舒服。

    小高:“今晚,还回去吗?”

    可可带着点气:“不去。”

    小高:“你以为你不回去,是惩罚了谁?有人会找你?还是有人会担心。”

    都没有。唯一一个可能有的人,也被送走了。

    小高:“我会找你,我会担心。”

    可可心虚了,她乖乖的给小高盛了一碗汤。小高虽冷面,但他情绪的变化可可已经能感受到了。他如之前一样温柔,但温柔中带着一丝严厉。

    小高:“腰还痛吗?”

    可可摸摸腰,自己也惊讶:“好多了。”

    说来也怪,这几天的忙碌和受气,让可可打通了任督二脉,腰板必须直起来,腰伤也好了不少,她自己都没注意。

    果然大脑真的好骗。

    小高:“我猜也是好了,要是痛着,还能让你稍微收敛一下。”

    在卢厂这件事上,几乎一边倒的认为可可做的不对,现在感觉连小高也这样。

    可可:“我为什么要收敛?他们做的不对,他们污蔑在先,还要克扣工资。”

    小高:“你想要的是什么?”小高比之前还严肃了。

    可可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已经带些许责备的口气。

    “或者说最想要的是什么?工资,是工资。你们想要的是工资,王老板想要的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是面子,你们之间的需求并不冲突,那你们就去找王老板谈。”

    “我凭什么要去找他谈?是他...”

    “凭你想要工资,想要快速的得到工资。”小高语气比之前强硬,音调也高了。

    小高继续说道:“你们拉不下脸去求他,而是走维权的路,把留下的最后一个口子都给堵上了。维权就意味着这事儿没个半年八个月的不会结束,你们耗不起。一旦走了维权的路,就是硬碰硬,王老板就被逼的必须胜利,不然以后他无法再管理工厂。但如果你们去求他,他可以说是恋及之前情面给工资,留下一个好口碑,也让大家知道犯错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可:“卢厂不是小偷,他没有偷东西,是他们设局冤枉他的。”

    小高:“但他纵容别人偷盗。”

    可可:“是王老板纵容偷盗在先。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下面的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去处理,只能有样学样。”

    小高:“这件事,王老板自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不可以。”

    可可:“你为什么一直向着王老板说话?”

    小高:“你是员工,你只看到了员工的角度,看不到管理者的角度,我只是把管理者的角度分析给你听。”

    可可:“如果当时我问你,你会让我怎么办?”

    小高:“我会让你去找王老板,找他谈,求他。”

    可可:“他不答应尼?”

    小高:“那可以再去维权呀,又不亏。你是咽不下这口气,舍不下面子,情绪在作怪。”

    可可:“田姐尼?为什么她可以全身而退?她才是罪魁祸首。”

    小高:“你怎么知道你们田姐没求他?”

    可可脑子‘轰咚’一下,醍醐灌顶,脑子里甚至有了画面,那些之前她所看到的画面,那些田姐哭泣、田姐跪在办公室地毯上、田姐端着咖啡站在门口苦苦等待的画面。

    小高:“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你想要的是工资,还是公平?或者说你两个都想要?不管是什么,但现在,你工资也没要到,公平也没要到,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可可愤怒,她看着小高,之前觉得小高话少,但话少不代表不善言辞。

    她起身离开,小高意识到不妙,问说“你干嘛?”可可没有理他,直接往外走,外面的雨已经下大,她戴上帽子,不知道要往哪里走,那就乱走。

    黑通通的街道,不见人影,可可气急的走着,越走越气,好气,很气,好气,然后,妈妈呀,好恐怖呀!

    连点亮光都没有,周围安静的可怕,只有雨声,仿佛雨夜的下一个路口,奇怪的事就要发生,不知名的物体就会窜出,连树的形状和摆动都是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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