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悲观主义者边做值日边交流病情，关灯锁门的时候已经相谈甚欢，关系就这样更近了一步。

    她们在教学楼的楼梯口分手，一个往宿舍走，一个往校门口走。刚才她们还短暂讨论了一下即将举办的运动会，现在是十月份，天气不冷不热，开运动会再合适不过。

    周声之前所在的那所高中总是在每年的四月份开运动会，四月份啊，所谓乍暖还寒时候，大家穿着长袖校服坐在看台上，春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老师还给他们每个人都规定了硬性指标，不管文采如何，必须上交至少两篇加油稿。

    师命大于天，周声没办法，只好把笔记本放在腿上，边打哆嗦边写稿子，手因为发抖，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横不平竖不直，那叫一个难看。

    但十月份就不同了，天高云淡，坐在太阳底下打瞌睡或是写作业，都还算惬意，至少不冷。

    但她的如意算盘没打多久，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课上到一半，班主任忽然停了，她“啧”了一声，放下试卷问班长：“运动会报名怎么样了？”

    班长站起来汇报，说长跑和接力赛还缺人。

    班主任就不乐意了。

    “既然学校要办运动会，大家为了集体荣誉，也该踊跃报名参与，我看其他班的学生都很积极，怎么到了咱们班连名额都报不满？”

    她越说越生气，底下的学生纷纷低头盯着桌面，没人敢反驳明明之前让他们别太闹腾的正是班主任本人。

    班主任看向班长：“长跑还缺几个人？”

    “两个。”

    “楚云，你报长跑吗？”

    “我报了，老师。”

    班主任皱了眉，思索片刻，又点了几个学生的名字，总算是把长跑的人数给凑齐了。

    “接力呢？”

    “差一个。”

    “那……”班主任的目光再次扫视全班，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对视，“周声，能参加吗？”

    周声心里一惊，站起来。

    “老师，我——”

    “你平时五十米跑多快？”

    “勉强及格。”

    “行，够用了。班长，让周声去跑接力。”

    周声还想再为自己的不堪大用争辩几句，但班主任显然认为关于运动会的讨论已经结束了，她说完后就拿起试卷继续讲题。

    班长好像早就习惯班主任的作风，默默坐下了，把报名运动会的表格放回桌洞，继续听讲。

    师命难违啊。

    虽说班主任不重视运动会，但既然要参加，就得认真对待。她不允许参加比赛的学生自习课请假去操场训练，要求他们课下自己找时间练习。

    跑接力的大多都身兼其他比赛项目，也要练习，所以分配给练习接力的时间不多，还要协调所有人的空余时间，最终大家把接力练习的时间，安排在了每天早上早自习开始前的二十分钟。

    接力是合作赛，练习的重点除了跑步速度外，主要是训练大家传递接力棒时的默契，这部分一旦出了问题，最终比赛结果就不会好到哪里去，周声作为在速度上没有优势的参赛选手，必须保证在交接接力棒的时候不出错。

    早上跑步的体验并不好，早上时间紧，吃了饭立刻跑步会想吐，但不吃饭去跑，跑完了就立刻去教室早读，就没时间吃饭了。周声只能吃个三四分饱，这样练习完之后既不至于难受到想吐，也不至于太饿。

    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胃里的东西就已经被消化得干干净净，她饿了。

    所以这几天每天中午放学后她都是最早跑出教室的那批人，只要老师不拖堂，下课铃一响她就立刻冲去食堂。

    忙碌的生活过了一星期，终于到了运动会这天。

    周声起了个大早，她太紧张了，闹钟没响就自己醒了，索性下床收拾东西，去食堂吃了饭就去了教室，等其他同学都陆陆续续到了之后，他们就一起下楼排好队往操场走。

    到了操场，大家找到自己班级被划分到的位置落座，参加比赛的学生坐在前排。

    开幕式过后就要开始正式比赛了，周声已经跟着班里其他人一起去跑道上做准备。尽管刚才已经检查过鞋带，但她不放心，又蹲下身把鞋带解开重新系了一遍，保险起见，她打了个死结。

    站在起跑的位置上，周声心脏怦怦直跳，现在她反而希望天气能冷一点儿，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点太热了，她额头开始冒汗。

    她被安排跑第二棒，是个比较稳妥的位置，只要不出错，就不会太拖后腿。

    发令枪响后周声太阳穴位置的血管就开始狂跳，虽然她还没开始跑，却已经听见耳边有呼呼的风声，观众席那边忽然热闹起来，她顾不上去听他们喊了些什么，紧闭着嘴准备接接力棒。

    跑第一棒的学生把接力棒塞到她手里，接力棒打到了她的指甲，有点疼，她皱了皱眉，握住接力棒往前跑。

    看着旁边其他班的学生纷纷超过自己，她想跑得再快些，但已经没法再快了，只好集中注意力不去看别人，只盯着前面，准备把接力棒传递出去。

    接力棒成功传给了第三个人，周声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脚下一软就坐到了地上，腹部左下方的位置忽然爆发了一阵尖锐的疼痛。

    岔气了。

    但总算跑完了。

    她简直想顺势躺倒，但还是忍住了，坐在地上又缓了一会儿，接力赛就结束了，他们班得了最后一名，不过大家都尽力了，连参赛的人数都是好不容易凑齐的，所以也没人对这个成绩不满。

    之后的时间里周声就比较轻松了，半靠着孟瑶晒着太阳打瞌睡，可以说是短暂地过上了梦想中的惬意生活。

    老师们也参加了运动会。看他们跑步是件有点微妙的事，一方面为了烘托气氛要给他们加油，但另一方面，看着教授自己的成年人纷纷沿着跑道跑得气喘吁吁，心里有种公报私仇的快感。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周声的腿还是有点不听使唤，好像中间空了一样，感觉怪怪的，走起路来有点轻飘飘的。

    凌希站在食堂门口，似乎在等人，周声直觉他是在等自己，但又不敢确定，好在孟瑶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东西在操场上，又回去取，周声站在原地冷静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往食堂走去。

    凌希原本看着另一个方向，表情有点不耐烦，周声还没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忽然回了头，撞上了周声的目光。

    “你去比赛了？！”凌希上下打量了她的穿着，惊讶地问，“不是说不参加的吗？”

    “临时被老师要求去凑数的，”周声有些拘谨，抱起了胳膊，“你在这干嘛？”

    “等你啊。唉，这几天我被抓去补习了，可烦死我了。你受伤了？没事吧？”

    为了跑步方便，周声穿了短款运动服，他指了指周声胳膊上的结痂，周声低头看了看，想起来这次之前撞见肖筱唱歌那天平地摔的后果，已经快好了。

    “不是，之前不小心摔了，不是今天摔的。”

    “那就好，”凌希点点头，又看见了她膝盖上的伤，“那这……”

    “也是之前摔的。”

    “学校里有这么危险吗？被人欺负了？谁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真的，我自己没看路摔的，”周声看了看两边，暂时还没发现老师的身影，“你找我……有事吗？”

    凌希好像在回忆学校里有什么刺头会霸凌别人，听见周声问他才回过神来。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你下午还有比赛吗？”

    周声摇头。

    凌希的神情就像他丢了一千万一样，十分遗憾，十分惋惜，十分想看周声再去跑个几千米。

    “早知道我就不溜走去睡觉了，”他还在惋惜，忽然视线越过周声看向远处，“5班班主任往这边过来了，先不聊了，你去吃饭吧，好好休息！”

    他说完就跑了。

    周声站在原地，目送战友安全撤离出危险区。

    很快，孟瑶也往这边跑过来，两个人重新汇合，一起进了食堂。

    在食堂吃了饭往宿舍走，拐过几个弯，忽然看见前面电话亭的方向围了一圈人，她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正顺路就过去看了看。

    一问才知道，电话机坏了，电话打不出去。

    作为学校里可以说是最不受重视的公共器械之一，电话坏了之后学校是不会着急修的，听说这电话机是老古董了，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坏了之后学校也不着急修，一定要等大多数学生都忍受不了、再忍下去就要起义了，才会打电话找人来修。

    而在电话坏的这段时间，如果需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只能去办公室用座机打，而且是要经过老师的许可之后才能使用座机，这也就是说，如果只是单纯以“想爸妈”了这样的非必要的理由申请打电话，很大概率是会被驳回的。

    “就不能快点修吗！修个破电话机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平时印发试卷那么迅速，怎么现在到修电话这事上就永远没效率呢？”

    资深受害者孟瑶在宿舍大倒苦水，初次体验到学校电话机坏了的周声，不得不承认学校在管理方面真是很有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