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阵

    无奈与景仰一同出现在那几人眸中。

    无奈主上气血尚未全然恢复就按耐不住出手,景仰她就算如此,论武功,他们也还是远远不及。

    萧晟轻笑,转了一圈刀柄,直指前方,“走吧,除了主菜,小鱼小虾难道还要让主上亲自动手不成?”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那快得就像闪电的影子原来就是主上。

    他们向前踏入阵中之时,南宫姣已经掠到阵心。

    长戟拖地,一步一步,如索命的阎罗。

    赤藤面具配上一身在阵中无风而动的血红黑衣,满身煞气像披着血雾而来,本就慌不择路的北军兵士一个照面,尚未出手命就被吓得去了半条。

    自那日断天崖狭道一人斩杀千人之后,刀戟饮满鲜血,腾腾纳入一招一式,化作一种说不出的悚然,只待兵刀出鞘时一往无前。

    自天而降在逃跑的兵士面前,左手成爪,狠狠捏住他的脖颈与下颚。

    南宫姣不如他高,此刻猛然往下一压,用力之时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的声音,这人膝盖一软,嘭得一声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居高临下斜视着,声音雌雄莫辨,跗骨般爬上他的耳郭,“刚才,朝这边喊话的人,有你一个吧?”

    这人牙齿打颤,自口中溢出血来,可他精神高度紧张,丝毫没有察觉,颤声回答:“大人,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也是被迫的啊。”

    南宫姣俯身,耳语:“虽然如此,但你也是信的吧?”

    被她如山岳般的目光死死锁住,本该脱口而出的不信迟迟无法说出。

    南宫姣鼻息轻嗤,啧了一声,手下轻轻一用力,再松开,人便软塌塌倒在了地上。

    睨了一眼,边用长戟挑开刺目的银甲,边习惯性将左手向后伸去。

    转身时,方恍然。

    瞬间将手收回,死死攥成拳,几乎捏得骨节吱吱作响,头也不回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什么时候,她竟养成了习惯。

    习惯未用兵器、亲手杀人之后将手递给另一人,待那人轻轻擦净,听一句嗔怒的抱怨,“娘子你怎么又用手碰别人的身子,谁知道那血里有没有脏东西,下回可不准这样了啊。”

    她总是随口应一声,至于下回如何,还是看心情。

    他曾说过,想活成她的影子,其实,他已经成功了。

    她早就习惯他时时刻刻在身边的日子,简单的一举一动都有他的参与。

    他总是念叨的话也会自己钻进她脑海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忆起。

    只是不知,等到找到他的时候,她是不是又已经习惯独身一人。

    之后,南宫姣再没有赤手夺人性命,长戟挥舞如旋风,接下来她想杀之人,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就已经没了生息。

    一个曾经重复过千万次的动作,再面对单个人手,目不需视,耳不需听,就能精准无误割破喉管,刺穿心脏。

    彻底解决了整个前锋部队,其他人忙着将那些个尸体抛下山时,南宫姣在主楼卧房,垂眸一根一根洗净手指,脑海中模模糊糊在想,

    人,若是弄丢了影子,该如何呢?

    答案毫不犹豫。

    自然是找,总会找到的。

    只是心中依旧空荡。

    她真正想问的是,

    若是一直找不到,怎么办呢?

    心中排斥去想,乃至都不敢将念头转到这上面来。

    帕子吸去水渍,刘延武端上汤药,到她身侧。

    “小公主。”

    南宫姣单手端起,一饮而尽,看也没看檀木托盘上的蜜饯,折身去了前头,坐到桌案前。

    刘延武也跟到她身后,将蜜饯放在她手边,再倒上一盏蜜水。

    “小公主,这些我都尝过了,味道与俪太妃娘子宫中的极为相似,您也尝尝?”

    南宫姣静了一会儿,方伸出手,缓缓将蜜水拿起,浅浅品尝一口。

    这蜜水,甜而不腻,带着浓厚的醇香,不是极为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那蜜饯,已经不用尝了。

    她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恰萧晟进门,她便抬头,起身相迎。

    萧晟抱拳,“主上,幸不辱命,北军攻入山中的前锋部队所有人,尸体都已经清点完毕,确认尽数歼灭,尸体也都抛至山下,北军应当看到了,但还尚未有什么动静。”

    南宫姣扶了一把他的胳膊,请他免礼。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萧晟抬眸,缓缓直身。

    看了她半晌,轻叹一口气。

    道:“主上,今日这些残兵败将,您本不用出手的。”

    南宫姣静静看着他,勾唇,不答反问:“萧晟,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说这句话的呢?”

    “若是下属,便是僭越。”

    萧晟看着她,既心疼又无奈。

    自幼时遇见她,与她一同习武,争斗之间亦敌亦友,如此经年,可以说,这世上他应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

    重情,重诺,更重义。

    他知道她为何如此,也最理解她内心真正的感受。

    萧晟上前一步,按以前的旧称唤她,“姣姣。”

    “你身子到底还未完全恢复,今日就冒然动手,万一引发旧伤……”

    “萧晟,”南宫姣打断,一双眸子清凌凌看着他,“难道我就只能听着他们骂我,连亲自还手都不成吗?”

    萧晟张口欲言,却听南宫姣接着道。

    “你是想说,反正有你们,是吗?但是我从头到尾,都不想做只会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无论江湖还是战场,我都希望自己能够冲在最前。”

    萧晟蹙眉关切,口中却劝道:“可是姣姣,现在已经与以前不同了,我们与世为敌,你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你之于澜瑛阁,就是京城宫中的皇帝之于永陵,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况且,你以后,终究是要走上那个位置的。”

    南宫姣不忿,“那我永陵朝的开国皇帝当初不也是亲上战场,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下这个天下的吗?

    而且历任帝王也不是没有御驾亲征,怎么轮到我,你就要这样说?”

    萧晟耐心解释,“就算是御驾亲征,也只是坐于皇帐之中,甚至前线都分派给各个将领,并不亲自指挥,只是把控战略战术的大方向罢了,哪会如此费心?

    不到万不得已的危急时刻,又怎么会让一国之君亲自上马与敌人拼杀?”

    南宫姣抿唇,还是不甘。

    但她也知道,他说的不错。

    面对一同长大、曾担着同样责任、也最能感同身受的同伴,南宫姣难得泄露了心中的一丝情绪,咬唇红了眼:“难道,这样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我连发泄发泄,都不行吗?”

    萧晟低身,隔着袖子扶她的手腕,将她牵到一侧软榻坐下。

    自己则蹲下,仰头看着她,满目认真,“姣姣,不是只有亲自动手才叫发泄报复,兵不血刃、借刀杀人才应最是让人痛快的。

    尤其为君者,手中的刀,就已经不再是刀枪剑戟,而是臣子属下。你不能总是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自己冲在前面。”

    “以前,我们澜瑛阁人少,在宫中也没什么势力,你武功高强,想要什么确实亲自动手比较稳妥。可是现在不同,只要你一声号令,我们所有人出生入死为你卖命,绝不二话。

    身为属下,身为臣子,本该如此。”

    他语气愈发和缓:“君臣之道,姣姣,你也清楚的。”

    浓密长睫在她眼睑投下浅淡的阴影,发丝柔顺披散着,外头日渐西斜。

    她当然知道,她只是,从没将这些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从前只关心如何实现心中所想,如何为所有身受不平之人报仇,甚至重重危机之下如何尽力保全澜瑛阁阁众,却从未想过自己。

    无论虚名还是权势,在她眼里,都不如真刀真枪来的实在。

    自然也从未想过,所谓今时不同往日,不同的不仅仅是澜瑛阁的规模地位,更是她自己。

    她一步一步,将澜瑛阁发展成了如今这样,只需进一步就可蚕食朝廷领土的规模。

    却忘了,与此同时,自己也早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所谓江湖组织的头领了。

    门派的头领,可以一马当先舍生取义,可是一方一国的不行。

    从前,澜瑛阁只是一个半地下的组织,就算号称是江湖第一,但说到底与朝廷相比,乃至与镇国大将军手下势力相比,也不值一提。

    可现在,因着阁中的急剧发展与随之而来的朝廷打压,许多事情被放到了明面上。

    待彻底撕破了脸后,便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称王称霸。

    今日利用地势全歼北军前锋部队,力挫北军,就是一个开始。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很多事,又怎么能和以前一样处理呢?

    她也确实,应该慢慢要比照着一方王爷,乃至一国之君行事。

    南宫姣想着想着,轻轻笑了一声。

    “怪不得,很多皇帝,一辈子除了皇宫行宫,连其他地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亲眼见过。”

    “是啊,”萧晟道,“不过,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若无特别的大事,出去一趟帝驾繁琐且容易遇险,兴师动众不说,若是不留神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南宫姣凝视着他,静了半晌,忽然道:“你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一次吧,你想说的,是断天崖。”

    语气笃定,正如他了解她,她也大概猜得到他心中所想。

    “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认,我那样处理,就结果而言,是对阁中最好的。”

    萧晟被说中,狭长凤眸罕见得露出些许无辜之色,像狼的头上暂时长出了羊角,看得南宫姣有些好笑。

    而他又乖乖将自己的狼尾巴塞到她手中,只无奈唤她:“姣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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