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歼

    那些乌鸦也不枉费他们提前布置好的东西,越飞越低,直向北军呼号的前排掠去。

    它们可不是什么善类,各个儿硕大无比,喜食生肉,又偏偏被饿了好几日,正是力气尚存、饿红了眼的时候。

    这时候,甭管是什么,怕都得上去啄一下。

    北军叫喊声仍未停,越来越不堪入耳。

    “南宫姣,陛下还在宫中等着,你若识趣,就应乖乖随我等回去,在天下人面前好好儿以身谢罪!

    否则恶贯满盈,地狱不收,死后挫骨扬灰、魂飞魄散都不足以洗脱罪孽!”

    “到时,恶名千古流传,史书里,你便是我永陵朝,便是我族上下几千年的罪人!”

    南宫姣听着这儿,没忍住嘁了一声。

    冷道:“史书何时由他们来写了,不知所谓!”

    刘延武咬牙切齿,“他们才是那白眼儿狼!”

    “小公主费心思将三皇子送上皇位,镇国大将军才能得这般权势,他们不感激便罢了,还要赶尽杀绝,狼心狗肺!”

    南宫姣勾唇,曼声:“狡兔死,走狗烹,每朝每代例行的好戏罢了。”

    “我们这一代,新鲜的不是这个,而是陛下无能,大权旁落都不算,直接成了个傀儡,连和镇国大将军过招的资格都没有。”

    永陵帝生的这些个儿子,一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软怕硬,动辄打骂虐杀,还惹到她头上,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最后剩下来的两个,矮子里面拔高个儿,选了个三皇子。

    三皇子未登基之前看着是还行,可真正到了那个位子上,才见真章。

    才让人知道,他虽看着不算是个软柿子,可究竟也没多硬,心态手段,担不住多大的事。

    而镇国大将军,现在被权势养大了心,迷失其中,看不清山河日下,不知如今稍有不怠便是四分五裂,还沉浸在皇权梦里。

    他道皇帝如何如何,可归根到底,他又能好到哪儿去?

    本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现在,也与当日松鸣鹤奸宦之流并无区别!

    转眼,红日探出天边,天光大亮。

    群鸦声势浩大,横割巨日扑面而来。

    北军卫长拿着鞭子,狠狠抽在后退之人的后背,声音响彻行伍,“谁再敢后退半步,在你们背上的,就不是鞭子,而是横刀!”

    死令之下,无人后退,可在乌鸦俯身的攻击下,叫喊声到底不再整齐,变得七零八落。

    可恰恰,这一段,理应最是激昂戳心之言。

    “据山为寇,公主成匪,倒行逆施,承天之怒!还不快束手就擒,以息天怒!”

    “束手就擒,以息天怒!”

    ……

    本应声声浩荡响彻天地,可现在,乌鸦啄血肉,北军士兵的呼号伴着惨叫、惊恐、颤声。

    盾甲挡得住人的兵刀,却挡不住乌鸦从缝隙里伸进尖利的喙。

    便是挥刀砍杀,面对有翅膀动不动就腾空而起的飞鸟,也总力有不逮。

    于是喊着束手就擒的话,可听起来,束手就擒的,却仿佛应该是他们自个儿。

    前线阁众亲眼看见这场好戏,恨得牙痒痒的怒火总算解了一二。

    北军惨相传入南宫姣耳中,她神情并无意外,亦无惊讶痛快。

    只是眸色幽冷,手捏着一柄细杆,依旧一刻不停根据北军的阵型变换,做出自己这边布置埋伏的相应调整。

    乌鸦而已,拖不了多久。

    且它们是聪明的动物,看着同伴一个个儿的惨死而非饱餐一顿,明白过来之后自然四散而飞。

    这一招,不过是对于事先所料的反击罢了。

    只作挫败敌军军心的用处,也让己方好好出一口恶心。

    埋伏的阁众听着从主楼传出来的一个个命令,被激将得上头的怒气也渐渐平复下来。

    依着之前的训练令行禁止,隐匿身形埋伏在暗,眼神如守食饿狼一般,若能凝成实质,怕是比暗器更锋利,劲道更足。

    只待北军前锋部队攻山,一声令下,瓮中捉鳖。

    上山的路不止一条,北军攻山也不会逮着一条路分去全部人手。

    但总有轻有重,未真正攻上山之前,只能靠推测。

    只有一条,正面上山的主路最宽阔,南宫姣也安排了最多的守卫与机关,无论它是不是北军选定的突破口,都必须牢牢守住。

    旁的小道出了岔子还有的补救,若是它失守,便如同门户大开,可直通支殷山中心南宫姣所在主楼,后果不堪设想。

    令者三波齐上,往往一人入内禀报或是传令的话音未落,下一人便紧紧接上。

    南宫姣言简意赅,不多说一个字,出口即是能原封不动传下去的军令。

    布置的机关前几层,都是寻常普通的诸如横木、滚石、陷阱之类,后头,才是重头戏。

    而待剩余的敌军冲入山内,阵型变换,自底部合拢,便是好戏正式开场。

    既然进了山中,他们就不许一个活人再出去。

    令者再次进入,带来准确的消息,“主上,敌军确实只有前锋出动,其中大概六成,预备从主山道攻上来。”

    南宫姣挑眉,“六成?”

    很快恍然,“也是,山道狭窄,这么多人,也只能去主道了。”

    与南宫姣的预先布置恰好相合。

    这么一来,一切布置妥当,她这个坐镇中心的人,反而空了下来。

    只需时时听着前线传来的消息,偶尔才用得着开口下令。

    步伐自舆图,挪到了支殷山内部的沙盘旁。

    沙盘之上树木道路纤毫毕现,之前的布置用不同颜色的小旗一一标注,人马则以赤红陶俑代替,不同数量代表人手的多寡。

    而现在,黑色陶俑从不同的道路不断前进,小旗一个个拔出,原先人数众多的黑色陶俑也渐渐减少,小旗处埋伏的零星赤红陶俑则绕到后方,等候命令。

    逐渐,有些人数少的道路上,黑色陶俑已经全军覆没。

    这些人从头到尾甚至没有看到哪怕一个人影儿,就被尽数夺去了性命。

    一切顺利,传令者都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南宫姣一面根据传来的消息,不断拿长杆拨动着沙盘中敌军的位置,一面偶尔冷冷吐出几个字。

    而一侧沙盘旁边的侍立之人,则根据她的举动与命令,将沙盘中该拔的小旗拔掉,该拿掉的陶俑撤下,而该新添上去的,也都添上。

    四处响起的惨叫声偶尔都能传到主楼,鸟雀惊飞。

    支殷山,如生人误闯地狱。

    土地吸食人血宛若浸染了朱砂,又渐渐凝成接近黑色的深红褐色,树木淅淅索索仿佛成了精怪,自己便会吞蚀异类,日光愈盛,愈要阴森可怖。

    尤其,是那些士兵最终入了阵法之后。

    南宫姣来到门口。

    天光灼灼,已近午时。

    主楼两侧石台静静立着,上头的雕镂花纹在阳光下肆意伸展身姿,顶上端放的火盆中空无一物。

    她抬手,露出袖中的赤藤面具,缓缓覆于面上。

    刘延武上前,将她的绒面鲛纱黑红斗篷轻披上肩,南宫姣接过系带,系于身前。

    戴上兜帽,她迎着满袖山风,向前行去。

    众多山路之中,最终,只余三路还有敌军。

    待拼杀过后,便不知是否还能有了。

    这样酣畅淋漓的战事,怎么能少了她呢?

    多日修养,身上伤势早已痊愈。

    那一场濒死的争斗,留下的,只有尽数被衣物遮挡的众多疤痕。

    自习武以来,这是头一回受这么重的伤,也是头一回这么多天都碍着身子不能练武。

    攒了一身的力气,她早就手痒了。

    思及那些震天响过,一字一句颠倒是非黑白的话,更是战意冲天。

    政客玩弄手段,将污言秽语化作利刃刺向逆者的肺腑,早不知天地亦有清正,人间尚存善恶。

    被他们冷嗤出声的天真二字,是多少人流血流泪也要挣得的清白。

    哪能任由他们无所顾忌,将一切是非玩弄股掌之间。

    这种日子,早在永陵四年,司天台揣摩圣意,编造出那番要了她母妃性命的批命之时,

    早在那一丈白绫、一杯毒酒散落在地,她母妃背着万人唾弃的污名自尽于宫中之时,

    更早在那些年,她任人欺辱,谁都能指着她鼻子骂她不祥之时,

    就彻彻底底地过够了!

    到了今日,他们还要故技重施,要用逼死她母妃的手段来逼死她。

    可她不是母妃,也没有一个爱得要死要活的帝王夫君,性子更是与柔弱毫无关联。

    她与母妃相似的,仅仅是面容罢了,其它的,道是南辕北辙也丝毫不过。

    大将军啊大将军,就是不知,待你北军最精锐的前锋部队全军覆没之时,你开不开心?

    拔出长戟,脚掌猛然蹬向地面,尘土飞扬的同时,身子如一只震天而起的鹰,转瞬投入密林之中。

    与此同时,前方守株待兔及后方截断后路、瓮中捉鳖的阁众,都悄声向北军残部聚拢。

    刚要冲入阵中,却眼前一花,定睛只能看到一个只身飞过的残影。

    真正看清是谁的,只有萧晟这几个武功最强的。

    底下的人虽然疑惑,但看着头儿都没什么反应,彼此对了对眼神,两三回的交流之后,齐齐选择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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