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皇后眼眸转了转,倏然一声轻嗤。

    或许不信,但此事加上暗器与先帝尸骨,着实踩准了陛下贪生怕死的性子,转移了陛下想要在朝政上有所作为的心思,甚至如今……

    如今,让陛下真正成了一个傀儡皇帝。

    多么划算。

    她只是依旧在心里怀念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夫君,哪怕纨绔些,却有着如朝阳一般的无限生机。

    她不信,不信他当真就这么容易被打倒,自此一蹶不振。

    宁愿相信这其中有蹊跷罢了。

    皇后面色哀戚,缓缓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身体。

    纤纤十指滑过点点红梅,靡丽娇艳,却总有种从骨子里泛出的空虚。

    她怎么越来越……越来越怀念曾经,怀念陛下还好的时候,那些鲜活的嬉笑怒骂,甚至彼此皆振振有词的争执,都浓墨重彩地停留在记忆中,愈发衬得而今的他像个空壳。

    她想要顺从,但不是想要一个木偶。

    十指倏然紧攥,锋利的指甲划破肌肤,血点点晕在池中,她紧咬贝齿,眸色恨恨。

    大将军啊,你可千万别让我查出来什么。

    毕竟,你可是陛下的亲舅舅,怎么能在陛下还那么信赖你的时候,在陛下身后捅上一刀呢。

    .

    一片虚无的黑色荒漠。

    似空无一物,又似挤着无尽的鬼怪嘶号,身体也仿佛一会儿在烈焰火山,一会儿又坠入寒冰地狱,反反复复,不知何时得以解脱。

    只知道一直一直向前走。

    却不见道路,不见河山,甚至,也不见躯壳。

    走了好久好久,她才隐隐约约记起,自己是何人。

    她是南宫姣,是澜瑛阁的阁主……

    下一瞬,连绵不绝的钝痛不给她丝毫喘息的空隙,如一座大山重重压住心房。

    顷刻湿了眼眶。

    他的面孔还像昏迷之前那样,活生生就在眼前。

    “小公主,小公主?”

    好久违啊,是刘叔的声音。

    她还记得,是刘叔劝她将司空瑜放在身边,权当是个贴心的人,好过总是孤独地单打独斗。

    还说,若是有一日厌烦了,弃了也就弃了,也不当什么。

    可是,刘叔怎么没有说过,还有一种情况,是她不想弃,他也不愿走,却被生离死别硬生生分开呢?

    他的血好刺眼啊。

    她见过那么多死人,却从没看见过有一个人临死前,身体里可以涌出那么那么多的鲜血,好像突然下了一场炽热的瓢泼红雨。

    仿佛也瞬间带走了她浑身的血液一般。

    “小公主醒了!快去,快去端药来!”

    这激动的声音如破开云层的万丈光辉。

    随着这一声,她周围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耳边,热闹非常,将她一瞬拉回人间。

    只有眼前还有些模糊,但她能感觉到,正在慢慢变清晰。

    终于能大概看清楚人影轮廓的时候,刘叔的大脸杵在面前,又沧桑又担忧,“小公主,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南宫姣闻言动了动脑袋,看到了自己被包扎得满满当当的身体,连手和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还用宽布条束缚着,让她想动也动不了。

    就不知道头上是不是也有,反正她自个儿是看不着。

    这个哪儿不舒服,她该说什么呢?

    挑挑拣拣,只好说个最轻的。

    “刘叔,我有些口渴。”

    见她有反应,刘延武一下笑了,长松了口气,忙不迭去倒了杯水过来。

    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靠在背后的引枕上,“小公主尝尝,这水里我加了些酸酸甜甜的山楂果,您看好不好喝?”

    捧到她唇边的杯子很稳,连倾倒的弧度也恰恰好。

    喝完了,刘延武轻轻用锦帕为她擦了擦唇。

    南宫姣视线随着刘叔的动作移动,看他忙忙碌碌,不停地服侍她,难得有些恍惚。

    好像她一夕之间变小了,成了个需要人精心照看的小娃娃,连语气神态,都和久远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还有母妃身边其他女官一同照看,而刘叔,服侍人的手法也还没有如今娴熟。

    “主上,您的药好了。”

    一位身着干练短打的侍女端着托盘立在门口,苦涩的药香被风吹着飘了进来。

    南宫姣随口施令,“放这儿吧。”

    侍女蹲了蹲身,进来放下,低身退了出去。

    南宫姣这才注意到现在所处的这间屋子。

    自门窗环顾,满目雕梁画栋,各式各样的精巧摆件并珍贵玩物,摆满了每一处装饰所用的小案及博古架。

    远处台樨并漆木金丝楠四方桌案,近处翡翠珠帘与隔扇屏风,连她身下的这张紫檀拔步床,都有着和玺彩绘的横楣。

    这么一间不算多大的屋子,论华贵论精致,却比宫中她住了多年的含凉殿寝殿都有过之无不及。

    她将目光移到端药坐在床边的刘叔,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刘叔,这间屋子,是你的意思吗?”

    刘延武理所当然,“自然,小公主以后便是女帝,住处自然不能太过简单。”

    女帝二字,或许大家伙儿已经默认,但此时,却是第一回有人在她面前直言。

    刘叔的语气,仿佛这已经是个既定的事实。

    南宫姣哭笑不得,“可是刘叔,现在我们这儿最多算得上是个土匪窝,整成这样,也……”

    “话不能这么说。”刘延武可不认同,他的小公主本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小公主您是不知,从各处分阁运过来的珍品何止这些,要是都尽数放在库中,也太浪费了些,总得物尽其用才好。”

    说着拿掌心贴了贴碗侧,“来,药已经不烫了,小公主张嘴,先把药喝了。”

    南宫姣嘴唇碰到碗边上,被迫就着刘叔的手一饮而尽。

    许久未尝过的巨苦逼出几声震颤的咳,刘延武拈了一颗蜜饯给她,总算驱散了些。

    罢了,装潢饰品之类也没多打紧,倒是不知她昏睡了多久,现在外面的形势又是什么样。

    想起这些,南宫姣微微蹙眉,“他们呢?”

    刘延武侧过身子去摆放药碗,南宫姣看不见他的目光冰冷了一瞬。

    声音若无其事,“小公主说谁?”

    再转过来的时候,依旧是之前含着笑意的模样,看不出半分不对劲。

    “萧晟卫瑛他们啊。”

    刘延武手指绷得颤了一下,笑容一下子像是张虚假的皮挂在脸上。

    “刘叔?”南宫姣唤他。

    刘延武垂眼,“我这就为小公主将他们传来。”

    说着就要起身。

    “刘叔!”南宫姣加重语气,“刘叔,到底怎么了,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延武默了半晌,猛然抬头,双目泛红,几乎咬着牙说,“他们没有保护好小公主,还有什么资格来面见您!”

    他将小公主视作自己的命根子,可是,可是他们说好的迎接保护小公主,却一步一步闹成了如今这样。

    当日崖下河边的情形他也知道了,要不是司空瑜,他的小公主甚至都回不来!

    要让他说,他们那些人,就该万死谢罪,若小公主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他们陪葬都是便宜了他们!

    南宫姣看着刘叔,轻轻叹了口气,“敌众我寡,捡回一条命已经千难万难,就算要怪,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刘叔,你知道我的。”

    刘延武眼眶更红,如同滴血,“小公主,若他们与您共进退也就算了,但独留您一人在敌人手中,逼得不得不跳崖九死一生,他们一个一个都还好好的,这算什么,哪有这么当人手下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南宫姣笑了,只是笑容越来越苦,越来越哀伤,“我当时那样选,就是想现在这样,大家都好好的,过一段时间,我的伤养好了,我也好好的。”

    这样,一切便……便同往日一样了。

    “小公主……”刘延武心疼得仿佛心都被硬生生挖出来。

    他轻轻握上她手臂上好的地方,安抚着,“小公主,是我不好,我不该提,我这就去叫他们进来,可好?”

    南宫姣抿唇平复情绪,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天色渐暗,薄暮冥冥。

    临近秋日,又在山中,傍晚的风沁着些许凉意。

    侍女悄无声息进来,将屋中纱帘放下几层。星星点点的烛火将翡翠珠帘的影子映在烟云湘纱上,朦胧间如雨雾缭绕。

    南宫姣倚靠着金丝引枕,看着屋门外几道熟悉的身影迈过门槛。

    她先是展眉,后又慢慢蹙起。

    一个个的,谈不上一瘸一拐,但走路姿势都不怎么自然,一瞧就是受了伤。

    “你们怎么回事?”

    几人与她之间隔着一层几乎透明的纱帘,既挡了风又不阻碍视线。

    萧晟立在最前,卫瑛在侧,澜淙等听到她的问话相互看了看彼此。

    萧晟首先抱拳,“未护卫好主上,自当领罚。”

    面容刚毅,唇色是在灯火下都能看得到的苍白。

    看来,这罚领了没多久啊,连伤都来不及缓一缓。

    南宫姣这下才完全懂了适才刘叔的神情。

    怕是她醒来之前,刘叔就已经把他们训了一顿,亲自定下了惩罚。

    顿时哭笑不得,“罢了,先说说,这些日子有什么新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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