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心

    南宫姣看着他想碰她又不敢,不知所措,哭得浑身发抖,声声泣得不成样子的乞求。

    乞求同生共死。

    乃至,乞求,为她而死。

    南宫姣其实不懂,不懂为她而死究竟有什么好的,现在起码保住一个他了。

    他这样,不就是浪费了她冒这么大风险才得以谋取的余地吗?

    可是,看他这样子,身体却不听话,好想给他一个拥抱。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话语冷的仿佛在掉冰渣,出口便是警告,“司空瑜,别让我的伤白受。”

    司空瑜面色骤然惨白,眸光渐渐空洞,仿佛人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一般。

    他开口,噬魂剃骨般的痛将心都掏空了,苍白的唇颤了两下,方发出了声音,“好。”

    他应她。

    本来,她说什么,他总是会应她的。

    宫敛那边,已经倒数到了四。

    司空瑜踉跄站起,转身,摇摇欲坠。

    远处的兵刀之声已经传了过来,他一步一步,像无知无觉的木偶。

    突然。

    “宫敛老贼,纳命来!”

    一声厉喝破空而来。

    同时,司空瑜毫不犹豫回头,身体里骤然爆发出无穷的潜力,向他的娘子飞奔而来。

    南宫姣猛然抬头,眸中却只见密密麻麻的寒光越来越近,刺得她刚好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流泪,模糊了视线。

    下一刻,眼前被什么遮住,满是清雅檀香的怀抱拥住了她。

    她恍惚了一瞬,仿佛有血泼到了身上。

    檀香味被血腥味掩盖得再也闻不出来。

    失声,“司空瑜!”

    前所未有的惊骇恐惧争先恐后涌出来,她眼睁睁看着他把她向岸上用力一抛,背后无数的剑矢像刺猬般将他整个人都扎满,口中不断喷着鲜血,落入席卷着沙土的奔流河水,一瞬就不见了。

    伸出的手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可她看清了,最后的最后,他还面对着她。

    她看到他笑着将手收在身后,无声地说:“小娘子,快走!”

    小娘子……

    他像初见那样,唤她小娘子……

    同样的称呼,再唤出口,竟已是诀别。

    波涛滚滚,湍流不息,不过眨眼,就连染血洇出赤红的河水也尽数被卷走了。

    南宫姣如被冻入尘封的冰窖,血脉寸寸碎裂。

    泪混着血染红视野,她想要扑上前,却被身后之人紧紧拉住。

    是什么人铁臂不容置疑地锢她在怀中,飞檐走壁。

    底下厮杀声震天。

    南宫姣脑中一片空白,只余漫天血雾。

    浸透身体的血液分明滚烫,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仿佛一切都在远去,玉面郎君的音容笑貌与母妃的合在一起,将她的心挖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哀鸣不息。

    她木然地想。

    若不是掉下悬崖的伤让她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刚才她能反应的过来的。

    她不能,也不允许司空瑜为她挡。

    对宫敛说的话,这一部分是真的。

    她也是真不想有人为她而死,不想因为愧疚记某个人记一辈子。

    一直以来面对危机的惯性强硬将理智与情感分割,还在不断地运转,精准地判断现在的形势。

    只是有种空无一物、痛极的虚无,连感知都虚幻。

    理智一点一点分析着适才发生的事,如同一点一点将自我剖皮扒骨,肢解碾碎。

    应是澜瑛阁攻进来的一瞬间,宫敛下令诛杀。

    那便说明,他没有把握以她为人质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以他绝对惜命的性格,不可能冒半分风险,那么她作为人质的用处也没了。

    并且因为攻进来的澜瑛阁,宫敛同时失去了最后捉拿她的机会。

    那还不如就地诛杀,铲除一心腹大患。

    可一声令下,诛杀的,却不是她……

    她心口仿佛也被灌入了箭矢,痛楚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前又开始模糊。

    很快,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璀璨阳光下,老天贬她一人坠入暗无天日的黑海。

    抱着她的人一刻不停,之前迷朦间眼前所见,加上身体所感受到的速度,十有八九,应是萧晟。

    这怀抱很稳,宽袖落在她身上,为她挡着风。

    萧晟……

    澜瑛阁……

    很多很多,一路所行所见走马观花般在脑海滑过。

    似乎一点一点,将某种几欲自毁的情绪压了下去。

    这一趟或也算得上不枉吧。

    意识沉入黑暗的深海之前,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弄清楚了对手的真正面目,面对敌人数倍于己的围攻,她也尽力保全了最多的人,现在,看这情况,还能败了灰衣人,搓搓他们的锐气,免得以后被迫多线作战。

    与此同时,支殷山在她的安排下也已成了气候,有这般战力,也无需多么惧怕镇国大将军手下北军。

    总算,为澜瑛阁的前途挣出了一条道路。

    只除了……

    只除了,

    他。

    黑海翻涌,气泡里他最后的模样让一切都成了暗红,扯着她不断下坠,再下坠。

    ……

    京城,皇宫。

    栖凤宫宫门紧闭,殿内夔龙纹兽炉熏烟袅袅,丝丝缕缕泛着暧昧的淡粉。

    纱幔重重,自外殿一直铺到内殿,隐约可见赤足的憧憧人影。

    金铃声声清脆悦耳,红纱裹着皇后曼妙的身影,旋起飘逸的光晕。

    皇帝一身明黄中衣,同样赤着足,一步步靠近,轻笑着搂住自己的皇后,拢在怀中。

    伴着一声娇笑,皇帝将皇后拦腰抱起,用身子顶开重重纱幔,走向床榻。

    皇后双足盘着皇帝的腰,低头舔他的唇。

    热气蒸腾的汗水顺着半湿成缕的发丝滴在皇帝额上,划过他通红的耳郭。

    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黏腻在耳边,像搅拌着酡红的酒。

    “陛下……”

    娇声婉转,蛛丝般缠绕在心底,钻进血脉。

    皇帝目光早就不复清明,浑浊如一头只知欲的兽,满是痴迷与占有。

    皇后在他耳边,轻声:“陛下见到了邓延翌,是吗?”

    皇帝头埋在她的脖颈,她只能看到他墨色的发不断地动。

    痒得脚趾伸展又蜷起,粉嫩诱人如刚出水的樱桃。

    “……是,怎么了吗?”迷朦间,想起来答她。

    气息摩挲过娇嫩的肌肤,带起一阵颤栗。

    “陛下想让他做侍卫吗,若是不想,我便让他去别的地方。或者陛下说去哪里,我就让他去哪里。”

    带着喘息绵延的尾音,魅惑似妖。

    皇帝手中动作不停,只抬头看她,眼神中有某种挣扎想破水而出,却终究徒劳。

    皇后不误享受,身子依旧像之前一样摆动不停。

    声音丝毫不掩。

    皇帝回答语气含着怪异的僵直,“我,我想让他出宫。”

    “出宫?”

    皇后猛地收紧,让他身子巨颤,青筋崩起。

    “那陛下可知道,他出了宫,就是死路一条?”

    “他知道天机谷的事,我想要天机诏书。”

    皇后眸光冷了下来,身子挪远了些,“陛下还想要天机诏书?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一国之君了!”

    话语出口,稍稍愣住。

    自己都乐了,笑出声,舔上皇帝的耳垂,“陛下别生气,我不该这么说,怎么能在床榻上说一国之君呢,实在不像样子。”

    皇帝歪过脑袋,乖巧凑上前去,动作熟稔地舔她的面颊,眼眸,到小巧的鼻,又到被充分滋养红润饱满的唇。

    挑得她眸中渐渐浸出水光,瑰艳糜丽。

    皇帝真心剖白,“阿毓,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

    随之,像是要证明什么,更加剧烈勇猛。

    皇后笑了,手绕到他脑后,五指插进浓墨般的浸润发丝,雪白墨黑交错缠绕,起伏不停。

    吻上他的眉心,轻叹安抚,“陛下,乖。”

    酣战过后,依旧分开沐浴。

    皇后解开轻纱,步入汤池,靠着池壁舒展天鹅般的脖颈,酸软乏力在温热的池水中得到很好地疏解,鼻尖哼出满足的喟叹。

    两位侍女恭敬跪在池边,身着细腻的罗衫披纱宫装,动作轻柔地服侍着。

    皇后闭着眼,某一刻眉头微动,自冒着蒸腾热气的汤池中抬起手,按住侍女擦肩的手。

    侍女低下身子,嗓音轻柔,“殿下。”

    皇后红唇微启,“让人去查查镇国大将军府。”

    侍女听到,略有些疑惑,“咱们的人一直都在,殿下具体想知道些什么,我给他们传令。”

    皇后轻吐四个字:“天机诏书。”

    侍女诺声,将手中胰子给了旁边的人,行了一礼,便出去了。

    皇后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睁开眼,肃容,“你们都出去。”

    侍立及服侍的人齐声应是,顷刻之间,汤池殿中,除了皇后,空无一人。

    皇后目光悠远,在水雾弥漫中沉思。

    扶着汤池边的吐水龙头,缓缓站起。

    邓延翌只是个棋子,他幕后的前朝余孽组织用天机诏书的名头,最终达到谋害皎月折损澜瑛阁的目的。

    那陛下呢,究竟是多深的执念,让陛下至今在痴性中都还记得天机诏书。

    而将这样的想法灌输到陛下脑海中的,追根究底,还是镇国大将军,邓延翌最多算得上是个媒介。

    镇国大将军想要的是一个能让他尽展拳脚、收揽权势的傀儡皇帝,按理并不知道邓延翌背后之人,他又是为什么一定如此?

    难道他也相信,天机诏书当真能巩固皇权稳定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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