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南宫姣只能看到道路尽头有一个影子,仿佛在往这边跑来,可是她始终看不清他的模样。

    她只疑惑了一瞬,便抛却脑后,向母妃说:“母妃,那我们等等,和姨母一同回家吧?”

    贵妃有些遗憾地叹息,“可是姣姣,我和你父皇该走了,若是要等,只能你留下来等。”

    “你要留下来吗?若不与我们走,到时候该寻不到回家的路了。”

    “难道……难道姨母之后就能寻到回家的路吗?”

    贵妃肯定,“会呀,到时候我会去接你姨母的。但是,我们只能接你这么一次了。”

    南宫姣看看他们,又回头看看姨母,还有远处那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影,不知所措。

    “走吧姣姣,来不及了。”永陵帝开口。

    她视线中清晰看到,父皇母妃的身影比之前透明了不少。

    南宫姣想着她应该要走的,可空无一物的身后像是有什么拽着她一样,让她连步子都抬不起来。

    “南宫姣,南宫姣……”

    遥远沙哑的呼唤近了些,她泪眼朦胧看着父皇母妃,后退了一步。

    贵妃笑容不变,依旧安抚着她,“姣姣,别怕,迟早会见到我们的。以后无论那条路,只要选了,就要好好地走。”

    梦中的南宫姣隐隐察觉到什么,惊慌地摇着头,哽咽:“父皇,母妃……”

    母妃的笑容同身体一同渐渐看不见了,化作轻烟在一片白芒中飘散。

    只留下些许余音:“总会再见的,姣姣,你该回去了……”

    回去?

    回去哪里,她……她还有家吗?

    她感到有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带着激动的颤抖,耳边的呼唤叠声,“娘子,娘子?南宫姣!”

    梦中的世界消湮,她迷朦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

    她找了好久,才犹疑盯住其中一个模糊的色块,哑声:“司空瑜?”

    司空瑜看着她有些涣散的瞳孔,心中渐渐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伸出手,在她眼前滑过,可她精致美丽的眼眸却没半点反应。

    心重重沉了下去。

    喉结艰涩滚动了下,应:“嗯,是我。”

    “这是哪儿?”她的手微微动了动,被他一把握住。

    闭了闭眼,又睁开,眉心微微蹙起,有些怔然,“我……我好像,看不见了。”

    他将她两只手都一起拢在掌心,知她看不见,却唇角勾起,想要笑给她看。

    嗓音清润,只是含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这儿是崖底河边的一处小洞穴,你听见了吗,外头轰隆隆的水声。”

    “离你……”声音染上泣音,他颤抖地止了声,顿了顿,“离你坠崖已三日了,我们分头寻,我在这儿找到了你。”

    哪怕只是提起,他依旧止不住心底的后怕从眼眶涌出。

    磊磊君子,坚毅如竹,多少年未有的泪,都尽数给了她。

    寥寥两句,是他不顾一切动用对他来说已是禁术的天机占卜之术,是他不舍昼夜,步步心碎绝望,才终于到了她身边。

    临时手磨的龟甲最多勉强指个大概的方向,他也只能一点点搜寻。

    有关天机谷,司空瑜不敢让人知晓。

    他知道她有多在意澜瑛阁,不敢因此为其招致灭顶之灾。

    脱离阁中的队伍,一个人,一刻不停从她坠崖的地方往龟甲所指的方向找。

    时间越久,就越绝望。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真的能……能幸存吗?

    到后来,浑浑噩噩,只撑着一口气,一步都不敢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最后,在河岸边看到她的一刹,仿佛时间瞬间停滞,忘记了呼吸,心拧得绞痛。

    只见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双臂扭曲,脸偏向一侧,面色青紫。

    斗篷衣衫早就破破烂烂,险险遮住遍体鳞伤的躯体,脚上还戴着镣铐,只余圈住双脚的椭圆铁钳,铁钳周围的小腿至脚背血肉模糊。

    他扑在她身前,手颤抖着不知该扶向哪里,眼见的每一处,都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

    他张着口,身躯低低佝偻,震颤着无声哭号。

    顷刻间,仿佛魂灵都被撕碎。

    ……

    司空瑜无意识地,久久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现在的样子刻入骨血,清洗掉脑海之中她死气沉沉的模样。

    “……郎君,郎君?”

    “嗯?”司空瑜身子一颤,抬手胡乱擦了把眼。

    “你哭了。”南宫姣静静陈述。

    司空瑜低头,看到她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背湿润晶莹的泪痕。

    南宫姣眸光空洞,抬脸露出苍白的笑容,“别哭呀,这一回,你是真的救了我的命,没有你,我肯定就死唔……”

    “别乱说!”

    他捂住了她的嘴。

    南宫姣眨巴着无神的眼,看得他心中一痛,放开了手。

    他安慰她:“眼睛看不到也是一时的,待伤好了,就慢慢恢复了。”

    只要她醒来,只要她会动会说话,他高高提起、随时会被摔得粉碎的心也就渐渐落回了原处,如同魂魄归位。

    “伤?”

    南宫姣向脑袋后面摸去,司空瑜没来得及拦,疼得她嘶了一声。

    先是手臂剧痛,而后才是脑后。

    被他轻轻握住,小心翼翼放回身前。

    南宫姣了然。

    她以自己的双臂承受坠落的力道,不知是脱臼还是骨折。

    这只手还能动,应是脱臼,另一只……

    司空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提前按住,“别动。”

    南宫姣乖乖不动了。

    那另一只,应是骨折吧。

    想到什么,落寞道:“可是你怎么知道会好呢,你又不是大夫。”

    便是大夫,关于头脑的伤病,也很难有一个确切的答复。

    司空瑜并未分辩,只转身端了一碗什么东西过来,“你还不能吃荤腥,这是在周围寻到的野菜,烹煮了下,你尝尝?”

    南宫姣轻轻点头,本能想抬手,被他呵住。

    他嗓音无奈疼惜,“娘子得记住,总是动伤会反复的。”

    南宫姣抿唇嗯了声。

    被他一勺一勺喂着用了菜羹,南宫姣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两颊晕上两抹粉霞。

    司空瑜见到轻轻贴了下她的脸,还好只是微热,不算发烧,便问道:“娘子,是热吗?”

    之前为了给她退烧,给她多裹了层他的衣服,夏日炎热,尤其白日,他现在只着中衣都有些热。

    南宫姣摇了摇头,诚实道:“只是许久未曾让,让人这么喂着吃东西了,有些,有些……”

    她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微微垂下头去。

    司空瑜却从她的话语中读出了一丝羞赧。

    他清了清嗓子,只道:“不热便好。”

    山中如隔世,远去一切纷争。

    水声涛涛,鸟儿清啼,还有风吹过的呜呜声,静谧清宁。

    他收拾好做饭简陋的炊具,灭了火堆,便坐过来,伸出长臂将她搂入怀中,当她的靠背。

    于是南宫姣耳边除了大自然的声音,又多了一人咚咚的心跳声。

    许是阳光照进了山洞中,眼前大块大块模糊的色块黏在一起,伴着扭曲的光影,看久了有些头疼。

    她闭上眼,光影暗下来,总算好受了些。

    呼吸交织在一处,靠着他,她倒真觉着有些热了。

    可她之前实在冷得太久,现在正是贪恋温热的时候,甚至想往他怀中更深处缩。

    旋即被脑海中更浓厚的念头压过。

    “灰衣人应该也在找我吧?”

    说不定,那些人怕被秋后算账,想方设法也下了崖。

    这件事司空瑜之前便想过,“这处洞穴还算隐秘,等闲应是找不到这儿来。”

    他们都清楚,再隐秘也难说,只有回到支殷山,才会安全些。

    于是问:“你为我处理伤口时,有看到我的哨子吗?”

    司空瑜呼吸一滞,默了下方道:“并未。”

    她的衣裳破成那个样子,连铁链都不知被什么砸得不见了,更何况放在衣襟中的小小一个哨子。

    如此情形,竟然和之前宫中那次有些类似,只不过这一次,连可以传递消息的哨子都没有了。

    “这里,离我坠崖的地方,远吗?”

    远吗?

    这一问,让司空瑜有些恍惚。

    他一路行来,寸土如天涯,脑海中时间空间都扭曲模糊,究竟多远,竟一时回想不起来。

    “应该……是远的吗?”

    这语气不肯定的,就差说不知道了,南宫姣心中好笑。

    干脆替他肯定,“那就当远吧,也有好处,越远要搜寻的范围越大,说不定灰衣人找不到我们这儿呢。”

    当然,同样的澜瑛阁中人也更难找到。

    那这么说……

    南宫姣眼眸循着他的方向望过去,只是什么都看不清。

    那他,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到她呢?

    还是一人单独行动。

    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之前。

    那时与澜瑛阁阁众一同行动,她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务亟待处理,而他,除了在她身边侍候笔墨干杂活,就是在她身旁静静守候。

    只以她一个人为中心,仿佛他的世界只能容纳下她一人,不肯与他人多说一句话。

    放在以往,还有刘叔。

    她也曾劝过他,让他不妨与阁中人多接触,也好过全将时光放在她身上。

    毕竟,她忙起来,有时甚至会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他。

    怎么算,这样都对他不公平。

    他是怎么答的呢。

    他说:“娘子便是我身处此处的全部理由,对于我来说,能在你身边的每一寸光阴,都是无价,将这样的时间费在其他人身上,才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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