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仿佛被刚刚洗净的玻璃一般，一尘不染，多变的云团偶尔在天际中翻涌，放眼望去，俨然一片悠然的景象。
灯都的太阳并不刺眼，任谁抬头都可以欣赏到这天际中云卷云舒的美好风光。
灵衣昨晚睡得并不好，离垢一大清早就看到她脸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由此猜测。
“怎么会有人迟到。”果不其然，离垢始终没忘记自己喜欢吐槽的属性，一开口就是老吐槽专用户了。
他们一大早就带着千乐在这里等，唤了好几声吟川也没人应，等待久了，自然有些无聊。
“或许有什么要紧事。”灵衣明白，他又开始努力尬聊，这是他们的日常了。
“你又想被掐了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嗓音压得极低，不难听出声音主人的不悦。
突如其来的声响虽然吓得离垢一个哆嗦，“为啥又是我？”，当然，他是很想这么说的，但是灵衣仿佛有预感一般提前瞪了他一眼，迫使他把这句话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转头，他看向灵衣的眼神有那么一丝深宫怨妇的韵味。
“东西呢？”吟川几乎不说废话，喜欢直奔主题。
“为何要千乐。”她并没有拿出来。
她果然还是想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引导。
“没什么，”他缩回伸出的手，又将双臂置于胸前，始终一副防备的姿态，“曾经有个人说那有片神域，仅此而已。”
一句话，灵衣捕捉到了关键。
“吟川，其实你认识安愿，对吗。”不是问句。
平日看起来有些暴躁易怒的神龙在这一刻沉默，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蔚蓝色的眸子里，就仿佛太阳从海平线的一端升起，璀璨的光芒照耀着海面，波光凌凌，煜煜生辉，很是好看。
他好像是看着那抹光亮，又好像不是。
从海域刮来的海风有些凉，纷红骇绿，大抵是因为生长在海边，所以随之而来的碎花落叶都带着一丝丝海水的腥咸味,莫名的有些苦涩。
吟川没有开口，又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段岁月太过久远，以至于故事该从哪里讲起，他也不知道。
似乎无论从哪里讲起，都会让人觉得彷徨。
这段故事里，没有任何的尖锐碰撞，没有所谓的暗涛汹涌的明争暗斗。
有的，不过是结局让人如何也无法释怀，支离破碎的片段。
他放下了在胸前的双臂，双手有些无力地垂在身侧，却始终没有开口。
“听说灯都的神女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能一次就成功召唤出沧溟神域的神龙。即便是安愿，也是第二次才成功的。”离垢朝灵衣开口解释，“在来的路上顺带打听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说实话，这座城所谓的神女真的不是一般的弱。”末了，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吐槽专用户的身份特意补了句。
“......”灵衣想了想，此刻她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
“不是。她第一次就成功了。”吟川像是极其不愿提起这件事一般挠了挠头，而后随意捡起一块碎石往那平静的海面随手一丢，看着那石子在水面灵活跳跃，才开口道“只不过当时本大爷在睡觉，听到直达神域的召唤也并不想起身。就这样。”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他们其实安愿也知道自己第一次就召唤成功了的。
唤龙咒能不能传到神域，完全只看神女的资质。
安愿当初一击即中着实是让他惊艳了一番，想起她那明媚挑衅的笑，投出石子的指无意识地颤了颤，一时竟也忘了收回。
石子还在跳，像是被人注入了什么一般，活力十足，像极了林间蹦跶着的惊鹿，正当吟川暗笑这次应该会有个不错的成绩之时，“啪！”一声，另一颗石子从后将他丢出的石子撞落，“咚！”石子落入水中的闷声。
“就这？”眼前是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耳边是离垢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吟川就像兴奋之际突然被人给了一巴掌一样，脸色有些铁青。
这小子三番两次地拂了他的脸，拆他的台，装尽了逼让他无逼可装，这着实让他难以有什么好脸色。
“你们是要去盈雾之森的吧？”吟川决定跟看着比较讲道理的灵衣再次确认他们此行的目的，“可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这小伙子有求人的半分样子？”
“？”这次轮到灵衣疑惑，“我又哪里让你看着有半分求你的样子了？”
属实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了。
“.........”此刻，吟川是真的很想看看剧本接下来他应该说什么台词，但是看起来，作者似乎只想让他做出一副很无语的表情并且保持沉默，果然，在作者心里，他就是个给主角们引路的npc罢了，想到这，吟川更是说不出话来。
“那是千百年前一个被献祭的神女罢了。”他蹲下身随意翻找新的碎石，漫不经心地开口。
那个神女是他见过最弱的神女了，体弱多病，虽然她曾经说过她这样的身体早点死掉更好。每次一想到自己会死，那个女孩总是露出一副十分愉悦快乐的样子，可我看着她，笑得很用力，总觉得她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她明明力量那么强大，却一直留在这座华丽的城里，没有出去过。
她总是希望我能从外界带点什么给她。
“我曾经带回一株花，她将它种了起来，喏，”他挑了许久都没有挑到满意的石头，说到这时才抬头向他们不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边那片花海，就是那时候她种下的。”
“果然...变成了花海啊...”他旁若无人地低喃一句，好似一声长叹。
“一开始刚长出几株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地摘了不知道弄到哪去了。回来还十分兴奋的说不知道剩下的花能不能长成一片花海，说是要把哪里堆满花朵一样，真是个古怪的孩子。”
她很讨厌下雨天，因为下雨就意味着神龙将降下福泽，龙的出现，意味着她献祭的日子不断靠近。
后来那些花还没继续长几天，那个女孩就已经又病倒在床上了。
后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
只记得献祭那天，她还是穿得那样华丽，厚重的服饰我都觉得要把那娇小的身躯压垮，不过其实也已经垮了。
那天满天的火光，火舌就那样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尸体。
“我对人类的生死离别早已见惯，并不会有什么触动。就这样，这就是我跟安愿仅有的交集，不记得了，也没什么可提起的。”
只是偶然会无端想起，那个女孩曾经用那样落寞的神情说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偷偷告诉你，我曾经是很健康的，很少生病，我时常怀念以前的自己。”，“你说这片花海可以填满一个神域嘛？”，“云苗琼酿？我只听说过，我也可以尝尝嘛？”，“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想死啊...”。
他停了手，并没有把这段说出口。
“哗啦！”不同于吟川登场时的嘶吼，此时的海浪难得的有些柔和。
缄默，这是这三个人自认识以来第一次这般有默契。
“这片神域，没有真正的主人吧。”
大抵是气氛沉重得空气都接近凝固，离垢像是随意一般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实话实说，的确如此。这片神域真正的主人去哪了没人知道，在里面的不过是历代即将修得神格的千年真龙罢了。”吟川接得很快，似乎也是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
灯都没有白天，这里所看到的白天，不过都是神女营造出来发的假象罢了。白天的真实程度与神女的资质直接相关。
因为没有阳光自然也没有降水，这个地方原本寸草不生，因为极度缺水庄稼根本生长不起来。
据说第一代守护者和第一代神女当时定下了约定，不过与其说是约定，倒不如说是等价交换的一个买卖罢了。
“神龙带来降水顺带成为灯都最强的后盾，神女献祭所凝练而得的魂珠用于神龙修得神格那一刻为其抵挡天劫。”
修得神格必要经历天劫，而硬生生挨过天劫的真龙寥寥无几，即使挨过了身上也会留下近不可修复的伤，所以即使见到断了一只角的神龙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所谓献祭也不过是将神女身体用初代神女创下并延续下来的凝魂幽火火化，用于抵挡天劫的魂珠便是此人魂魄所成。
献祭的时日自有定数，简而言之，神女能活多久，完全是看她自己的命了。但也有另一种情况，如若真龙临近天劫之期或者出自其他什么缘由需要魂珠，也会提起让神女献祭，以免惹怒神龙不愿再庇佑灯都，这就像是提前告知你随时会死却不告诉你期限一般折磨人。
“最年轻献祭的据说只有七岁呢，愚昧又可笑的传统。”吟川嗤笑出声，觉得有些讽刺。
可偏偏世间大多数无趣的事都需要这样的一个循环，这个世界才得以延续。
“其实灯都没有灯，这些不过都是心灯凝聚所化而成的光，当年安愿在的时候这里可是亮的跟真正的白天一样。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时，神情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神气，那模样宛如看自家闺女初长成的什么操碎心的老父亲。
只是......
“只是即使宛如白昼，也始终不是真正的白天。”少女的声音荡在耳边，他内心一颤，那段久远岁月的过往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哼，这些神女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他起身，冷哼一声，将拾取了半天的石头一丢，语气里的蔑视毫不掩饰，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里虽仍有光亮，但明显暗淡太多，这代神女估计也活不久了。”
“哼！”他突然冷哼了一声，又不禁嘟囔道，“安愿即使是在生病的时候，整个都城的光都未曾削减过一份。”
可在她走的那天，从来光辉充盈的灯都一瞬间沉入黑暗，弹指间化为死城。
这句话他也选择默默藏了回去。
活不久？
安颜那张活泼明媚的娇容在眼前浮现，灵衣垂了垂眼眸，挣扎良久才问道：“活不久，是什么意思？”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很讨厌羁绊这种东西，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她忘了，也可能是与生俱来，所以她才会被说是灵家最应该继承家业的人选。
“大概就是五十几年吧。”吟川冷哼一声，充满不屑。
听到回答后的灵衣呼吸滞了片刻，的确，对于他们存活千年万年的神龙来说，的确可以说是“活不太久”.....
“多有冒犯了。”灵衣沉吟片刻，将昨天才拿到的千乐奉上。
“果真...”明明是期待已久的东西，他却接得很慢，凝神望了很久，目光炙热仿佛有火在烧，像是在回味什么尘封已久的瑰宝，“一模一样。”
“要出发，现在就可以。”他小心翼翼地收好那泛着灵气的千乐，信守承诺。
“现在走吗？”
“去吧。”
她与离垢异口同声。
“什么。”她问。
“你想跟她道别的吧。”他答。
语塞。
诚然。
“我在幽溟海等你。”他温声交代，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笑意，让她有些陌生有些无措，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