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若真如你所言……”崔氏深思片刻,“不过短短几日,一条人命被戕害,能让她有这样歹毒的法子,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受刺激?”清云突然一愣,忽地有了主意,她转视道:“倪妈妈,还得让你再去打听打听,瑕心近日可是去了什么地方碰上了什么事什么人?”

    倪妈妈听后顿然明白她的用意,语气轻快道:“这法子倒简单,一个后院管事的,凭她往咱家哪处去,总是有人瞧见不忘的。”

    崔氏突然想起某事,心下豁然许多,“你们方才倒提醒我了——因家中要重修后院,需得移花木,故而各房后院管事在我这儿相商了半月,又因珠姐儿满月设宴,此事便耽搁下来,倪妈妈,你快去叫采英过来。”

    清云闻言,也赞成道:“是了,她们二人皆是后院的人,又同是管事,最是熟络的,也最清楚彼此。”崔氏听后,亦点头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是这里理。”

    这日,江家某院。

    乌枝扶在门柱旁,于廊下静立了许久,抬头仍不见春日,灰蒙蒙的一片天,徐徐冷风灌进心口,“咳咳……”她不断拍动胸前才得以缓解难受,又因昨儿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浇透了廊下正开的花草,红艳艳的花霎时明亮,她驻足瞧得认真,不愿离开,又一阵凉风席卷,她动作极缓慢,将肩前的发丝往后一拢,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哎哟——我说娘子。”身后的使女从里屋取了件薄裘出来,言语间似有怨意,“你才吃了药出来做什么,才发的月钱买了药,你这会子再吹凉了,我可没多的钱供你养身子!”使女上前,抬起双手,将臂弯挂着的一件裘衣展开,披在乌枝身上,见她仍愣神,便往里推搡道:“还巴巴看什么呢?快进去吧。”

    乌枝本身子虚弱,能下床走上几步,已是用尽她全身力气,被人一推搡,整个人差点倒过去,她颤颤着双腿,一手撑在门沿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声音气若游丝,“外头春色好,我再看看。”

    使女睨了她一眼,双手环胸靠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面上装笑道:“病好了再出来不一样?你还怕它跑了不成?我说娘子……你杵在这儿,也等不到咱二公子过来的!”

    仅是一瞬间,乌枝眼里方才还闪过的几丝喜悦霎时黯淡下去,她下意识攥紧了领口的裘扣,眉心微微一动,脸上风平浪静,故作无事般,“你又胡说了,咱院里的人都是从前外头戏班子的,二公子常听咱们唱戏哩。”

    “啧啧……又失心疯了!”使女喃喃自语,便不再管她,自顾朝里屋找了绣墩坐下,从方几上抓了把甜瓜子,嗑道:“我说娘子,你也别往自个儿脸上镶金,是,咱院里的人都会唱戏,你可不是,伍二哥同我说了,你嗓子早坏了唱不了戏了!”

    乌枝扭过身,垂发飘拂,一张苍白的圆脸上挂着一对笑涡,尽管眼角因笑眯成了几条褶痕,仍是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心中藏不住的心思呼之欲出,不甘心道:“我爱唱,咱院里不会唱的我都会,我虽嗓子不如从前了……姑娘,好姑娘。”乌枝言语突然恳切,“你通融通融吧,在伍二跟前说我几句好话,让我出去吧,我还会弹琵琶,弹得可好了——”

    “呸!”使女将口中的甜瓜子壳吐在地上,抬眼斜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娘子,我同你说句难听的话——你就算将月钱统给了我,我也没这本事在伍二哥面前胡诌,不让你出去,是咱家主母的命令,主母仁心,每日让人送来吃食,又给你住处,允你买药养身子,又让我过来伺候你,咱家哪个使女婆子有你这样式的福气!通荣州城唯你一人,我说你就知足了吧!”

    仁心……乌枝似有回忆,忽觉心口作痛,她走近了些,撑着一口气,轻言轻语道:“姑娘,我不瞒你,当年我也是二公子身边的红人,因犯了病成了如今模样,你让我出去,二公子曾许诺我的,让我做他的妾,姑娘,这些月钱又算什么呢?待我做了妾,我定好好待你的!”

    使女“咻”的声站直了身,用力甩袖,尖声恐道:“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还不快松开!你这般满口胡言乱语,当心主母又克扣你的月钱,你是想活不想活了?我还告诉你,如今二公子身边已有了娘子伺候,司扇姐姐同我说了,二公子是要纳她为妾的,你不过外头一个唱戏的,心比天还高,命却比纸薄,快松开!”

    二人正纠缠不休,一听“司扇”二字,乌枝顿然怔住,瘫坐在一旁,大口喘着气,使女趁此脱开了身后扬长而去,临走时不忘啐了她一嘴,“何该这院里的人都死绝了好,真真儿是晦气!”

    不知过了多久,春日终于出来了,挂在中空,投过来星星点点的鹅黄,照在乌枝脸上,她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上,刺眼的日光让她睁不开眼,索性一直闭着吧,凭那束光在自己身上游移,因为这是她所剩无几,毕生不可得的温暖。

    “怎么是她呢?”乌枝喃喃自语,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就好似当年,她还在外头戏班子唱戏时,一曲唱罢,于镜台前,见姐姐拾掇好了衣装。

    “欸——姐姐,你要去哪里?”乌枝扭过头,笑意浅浅的她,有一张天真无邪的姣好面孔。

    “……不知道,总有地方肯收留我。”姐姐声音冷冽,似是已下定了决心。

    “那你还会回来吗?班长说,明年开春,大家一起去冠南桥看夜宴呢!”话至此处,乌枝脑海里已然幻想起那天的盛景,不觉神往。

    “这儿有什么好的?”姐姐目光锐利,直直看过来,言语似针般戳着乌枝的心,“旁人瞧来,咱不过是一群臭戏子,甭管你唱的如何,演的如何,他们给你一贯钱,你是从还是不从?一觉醒来又忙着回戏班没日没夜地唱,咱班里因这样唱死的人有多少你不清楚么?这和外头勾栏瓦舍的行首有什么区别?人活一世,难不成就这般稀里糊涂过着?等着哪天被公子哥瞧上做妾?”

    乌枝一时语噎,看着姐姐头也不回,渐渐远去的背影,她若有所思,直至某一天,戏班外出贵府唱戏,在茶肆撞见了她。

    “怎么是她呢?”乌枝脱口而出。

    茶客纷纷侧目,随后侃侃而谈——自那日见她走后,乌枝以为她离开了京城,原来是回到了她们姊妹二人第一次被卖的地方……姐姐将从戏班赚来的钱为自己赎了身,却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乌枝一时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却被班长拦住,催促着众人离开,待赶至官宦府中时,见正厅已陆陆续续,坐满了各家公子,正吃酒赏乐,笑语不断,见戏班到,为首的公子命使女倒满几盏酒,随后朝面前一推,语气似有戏谑之意,“你们既来迟,何该吃了这盏酒再唱。”

    面对他们有意刁难,戏班的姑娘们早已司空见惯,只需装作慌了神的神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久经沙场”的班长便会挺身而出,见他从中站了出来,将面前几盏酒饮毕,后又红着脸,恭身笑道:“还望各位公子哥见谅,因她们要唱戏,若吃了烈酒,怕再唱不了,今日来迟,故而第一出戏公子随意点,多少银钱尽管算我头上!”

    话至此处,这才消停,为首的公子细细打量了姑娘们一番,心泛踌躇,时不时发出“啧啧”声,似是将此地当做外头的勾栏瓦舍,自己正盯着一群行首瞧得认真,直叫人盯着心慌不安,乌枝只得埋首静立。忽地便闻一旁另一位公子指着乌枝道:“那便她来唱,《红窗影》会唱么?”

    乌枝抬眼望去,见此人一双星目清澈,长眉涂螺黛般黑亮,衣着潇洒,似与周遭人不同,心下不免多瞧了两眼,她手环琵琶,闻之笑颜,信手拈来道:“自然,还请公子们听我唱来——”随琵琶声起,乌枝的声音婉转如丝,眼里眸光流转。

    公子呀,你莫走,待我来把相思颂。

    三月春,坐亭台,一枝红杏出墙来。

    八月蝉,栖枝上,恰似你我把酒尝。

    公子呀,你莫忙,听我再把情义唱。

    圆月夜,倚木窗,十里红妆把唇香。

    白日雪,夜里亮,再剪烛火笑声藏。①

    曲毕,为首公子笑声朗朗,惬意地斟了盏酒饮毕,又道:“文适兄啊,咱这群人里,属你有眼光,这曲律一改,配上这姑娘妙声,真真儿让人闻之欲醉呐!”

    乌枝闻言,顺势看过去,原来这便是他的名字。

    文适未做回应,只朝这面看过来,又问乌枝:“你还会唱什么曲?”

    乌枝突然自信傲然,眉眼闪动,笑吟吟道:“别人会的我会,别人不会的我也会,只小女才拙,自谱了一段未完的词,还请公子听来如何。”

    文适随后一掷手中的银钱,放声大笑,“好!唱!”

    随后乌枝紧闭双眼,眉心微微一皱,随着琵琶声的起合,似带着一腔哭音。

    春意来,枝头叫。欲往桥,觅鸟笑。

    天将晚,夜雨闹。见持伞,良人到。

    你提笔,我铺墨。执君手,共携老。

    忽闻战事京城来,目送马蹄万里去。

    十年流水在人间,千封家书共枕眠。

    ……

    唱及此处,乌枝已是触动情肠,双目噙泪而下,颤颤着一双手,正欲起身道毕,文适于此时朗声。

    行万山,渡长江。琵琶声,至边疆。

    寒风起,灯火亮。天苍苍,肉酒香。

    烟火平,归梦乡。十年后,贺新郎。

    再见已是泪成行,喜遂对镜贴花黄。

    从此与君共白头,不论天地距远长。②

    乌枝怔怔抬起头,痴痴看着文适,心下已是翻江倒海,再不能平,文适替她填完了这首曲,又问她,“不知此曲可有曲名?”

    乌枝应声:“小女笔拙,只取了二字叫《别离》。”文适思忖半晌,而后开口道:“不如换成《重圆诗》,可好?”

    乌枝笑脸盈盈,“依公子所言。”

    至此后,文适便常去乌枝在的戏班听戏,有时吃醉了酒,便歇在一处,情到深处自然浓,二人于月下醉卧缠绵片刻,乌枝耳边传来文适紊乱的呼吸声,“枝儿,我虽无法供你世间最好的名分,可我允诺你,待到时日成熟,我将许你为妾,可好?”

    “二郎当真?”“自然。”

    文适起初以为自己真心待她好,闻她有了身子,不顾一切要将整个戏班收进江家供养,又立誓待孩提落地,他将许她所有名分,字字恳切,乌枝信以为真。

    多傻的姑娘呐!直至那日,乌枝从梦中醒来,见他不在身边,寻寻觅觅不得,待他回家时,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枝儿,这是我从外头茶肆赎身回来的姑娘,她叫司扇,从此以后,便与我们在一处过。”他说得极其平淡,不慌不忙,似在情理之中,乌枝盯着司扇的面孔,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忍不住轻唤她一声“姐姐……”

    “怎么是她呢?”乌枝问他。

    见文适面露困惑,司扇上前盈盈道:“这位娘子甚是眼熟,像是从前在哪儿见过似的?”她的语气又是何等平缓,与文适如出一辙,笑容间带着几分戏谑,好像格格不入的是乌枝自己。

    自那日起,乌枝便不再出门,不再于日下休憩,她怕自己再醒来,文适身边又多了人,她将自己关在里屋,日渐颓靡,恍惚间,她抬起手,似环着一把琵琶,手指在半空轻柔划过,喃喃自语,唱起了那首《重圆诗》。

    门再次被打开,她侧过身,不是文适,不是司扇,而是家中主母身边的妈妈,递过来一晚汤药,命她喝下。

    乌枝心知此药之效,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她的决定如此之快,快地让身旁立着的倪妈妈出乎意外,直至见那碗汤药饮毕,倪妈妈才道:“等过了明儿,你便不住这儿了,主母为你安排了别的住处,允使女伺候。”

    倪妈妈扬长而去,乌枝在一声声痛苦里辗转流泪,直至醒来,发现自己已到了如今在的住所。

    乌枝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倚在窗沿朝外瞧,她披散着柔乱的青丝,遮住了一张皱脸,最后一丝春日照过来时,她正闭眼享受片刻安宁,渐渐得……门外异声愈发之大,断断续续听见说话声。

    “谁……谁被打了?”

    “……竟然是……快去瞧瞧……”

    “等等……等等我……”

    半刻钟后,声音消失殆尽,逐渐被黑夜笼罩的屋子里,乌枝睁着一双眼睛,从未如此明亮。

    于霞色下的江家,似是与别家不同,正上演一出好戏。

    早些时,倪妈妈奉崔氏之命,往家中后院去寻采英来。

    采英鲜少来内院,见倪妈妈亲自来,心下正惶恐不安,三步并两步跟在后台,大气不敢喘一声,二人行至内院正厅,见上首坐着崔氏,正闭目养神,下首一侧则坐着家中四姑娘,正朝自己看来。

    “见过主母,见过四姑娘。”采英跪身问安。

    崔氏缓缓睁眼,故作惊讶之态,抬手唤她起来,“让你过来,自是有要紧事问你,先坐。”

    倪妈妈宽慰采英道:“你莫怕,自然不是你的什么过错。”采英听后,这才放松下来,倪妈妈紧接着问她:“叫你来,是为着瑕心的事儿。”

    采英愣了愣,一时没缓过来,“瑕心?那不是二房的——”“是。”崔氏不耐烦应道。

    “我前儿往二房那儿处送人,才知瑕心已去了内院做事,轻易唤不来,因这满月宴已过,各房重修后院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不知那位管事的可往你这儿来过?可曾与你相商过此事?若没有,我也好另寻了新管事的来,让你们认识了,日后也好一起做事,莫耽误了正事。”倪妈妈倒完这套说辞,再瞧采英,面色平静,似是察觉不出异样。

    采英细细回忆了一番,回道:“是来过一次,不过前几日的事。”

    “那你们二人可将此事相商好了?”倪妈妈有意点她道。

    采英闻言,果然“正中下怀”,摆了摆手,“哪儿是两个人,当时我记着还有她手下的献儿,她们一同来的。”

    倪妈妈难得一展笑颜,“哎哟!一个做粗活的还要听你们二位管事的讲话,想是干系深厚哩!”

    采英面露讪笑,“我也只那日见过一次,嗯……就没旁人了,自然有相商此事,说起那日,我瞧她们过来,个个笑开了脸,便留了人多说一会子体己话,还让她们明儿再过来玩儿,我还道怪呢,怎后面没再来,原来是去内院了,真真儿是好福气!”

    “哟!想是什么私密体己话说这么久?我这老婆子听不听得?”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显然是忘记了在场正坐的崔氏和清云,这两人亦听得津津有味。

    “呵呵……说是体己话,不过是外头别人的事,我细细一问,原来是那日她们过来,撞见了二公子院里的人,想是三人闹了点事?那献儿同我说笑,说二公子院里的人是……”话至此处,采英意识到自己跳进了坑,声音逐渐小到没声。

    “是什么?”崔氏冷眼看过来。

    采英被盯得心慌,咽了咽口水,“说是……是野鸡做凤凰,攀不了高枝……”

    “……说的谁?”崔氏似是想到了谁,又想听采英确认,采英紧抿着嘴,正纠结,见如此问,更是不敢抬头瞧人,半晌后,她心下一横,吞吞吐吐了几个字,“是……是司……扇。”

    崔氏忙忍住了火气,又逼问她:“司扇去那儿做什么?”

    “这……便不知了,献儿与我说起时,只说是司扇涂脂又抹粉的,戴着满头簪子招摇撞市,不成样子……”采英几乎要掉下泪来,倪妈妈见状,递给她半贯铜钱,道:“好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先回去吧。你既是咱院里的人,便无生分的道理,旁人问起,你只说因做事得功,主母赏你钱去外头吃茶。”

    采英忙收了钱揣进兜里,磕头谢过后离去。

    “璟儿。”崔氏唤她,“时日不早,你也先回房休息吧。”烛火辉明下,清云远去的身影逐渐拉远。

    “这小贱蹄子当我死绝了不成!在我眼皮下翻腾,她要将咱江家闹成什么样?”崔氏重重摔盏,噼里啪啦一阵响后,她才发觉自己不停颤动的身子,第一次这样后怕,于是狠了心,对倪妈妈道:“你,你去寻文适过来听训话,再去他院里,把那贱蹄子翻出来,捆了人,打死她!还有瑕心,断不能留在咱家,就当我将二房的全得罪干净了!依我吩咐,身为前管事,未曾约束好底下的人,明儿请了岑婆子来,将她发卖回庐州!”

    静寂的院落里,尚不知情的司扇正对镜梳妆,如此清风明月下,她摩挲着髻上那枚鸳鸯簪,银月就这般淌在眸光里,思绪万千,偶有风声拂过,随后越来越大,门外忽地传来嘈杂声,吓了她一跳。

    “这是怎么了?”司扇敞开门,朝外看去,下一瞬,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

    “将她捆了来!”倪妈妈一声命下,身后的婆子动作极快,未等司扇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已是缠了千丝万缕的粗绳,被绑在廊下门柱上,动弹不得。

    “再将二公子院里余下通房全找了来,千人看万人瞧!”

    不出半刻钟,一群哭爹喊娘的姑娘们,披着单薄外衣站在风口下,目光怔怔,盯着门柱下被五花大绑的司扇,一惯有瞧不上她的人,正杵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之态,等着看一出好戏。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倪妈妈第一次问她。

    司扇被婆子蒙了眼睛,虽瞧不见,却也能感受到身前站满的人,无一不是来瞧自己笑话的,她岂能如她们所愿,于是憋住了眼泪,声音轻颤,亦是清冷,“我何错之有?”

    “啪——”一声利落的巴掌声,稳稳落在司扇一侧脸上,很快,皙白的面孔泛了血样的红色。

    “再问你一遍,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见司扇头歪向一侧,仍不言语,又一声巴掌落在她另一侧脸上。

    倪妈妈环视四周后,高声道:“你们每月月钱,只够外头吃两盏茶,你满头珠翠是哪儿来的?问你何错你不知?瞧咱主母因近日忙,不得空管你们这些贱蹄子,没得失了分寸,在外头招摇撞市,问你何错你还不知?”

    “啪——啪——”随着倪妈妈声音落下,两声响亮的巴掌也结束。

    本一张完好的脸,被婆子掌掴地鲜血直流,血腥味直充入司扇嘴里,鼻尖里,泪水与血搅合在一起,黏住了耳边碎发,扎得人又疼又痒,司扇喘着微弱的气,用力挤出几句话,“二郎赠我的东西……我为何戴不得。”

    这几次巴掌,力度比之前大上许多,司扇整个人险些疼晕过去,见她嘴硬仍不肯认错,倪妈妈擦了擦手上沾上的血迹,命身边婆子道:“拿细条子来,打断她的腿,看她还怎么出去!”

    于是乎,有婆子忙着上前去捂住司扇的嘴,也有的忙去拽她的裙身,露出一双惨白的腿,司扇不在注意她们在自己身上扒拉什么,恍惚间,她听见底下通房的窃窃私语声,大抵是瞧着自己快死了而高兴吧?愤怒和焦灼在她心口缠绕,她不停喃喃自语:“二郎……”她亦心里呐喊求救,她不能死!可回答她的是夹杂着血腥味的凉风,“扑哧扑哧”拂过,还有塞入嘴里恶臭的脏布味,实在令人作呕,再无其他。

    倪妈妈摘下捂嘴的脏布,最后问她:“你可知错?”

    司扇在心底回想了最后一次二郎模样,用尽最后一口气,“我……我不能死……带我去见主母……”

    同是一片月夜下,文适被困此处,正跪在崔氏身前,长久未语,崔氏正焦急地等待倪妈妈消息,却盼来了伍二急慌慌过来,崔氏倪了他一眼,“你过来做什么?”

    伍二吞了口气,仍喘着粗气,一脸惊恐,“主母,不好了!乌枝自缢了!”

    “什么?!”尚且怔在原地,未缓神过来的崔氏,文适在她身后发出了悲痛的声音,随后是一阵长久的哭声。

    再后来,便是倪妈妈归来,却带来了司扇还活着的消息,倪妈妈将司扇疼晕前最后一句话告知给了崔氏,崔氏听后,沉默了片刻,最后缓缓撤身,看了眼跪在身前,已然麻木的文适,“你回去吧。”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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