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是!好福气!”何大嫂的声音响彻正厅。

    何氏瞧大侄女双腮上不知何时泛起的潮红,不禁想打趣她的心收了回来,同何大嫂笑道:“那他家可有什么弟兄?”

    何大嫂在这事上是何其聪慧,立马收了笑容,叹了口气,“若有弟兄我也不劳心……他家唯杜二是个男丁,旁的亲戚又远别处。”

    何氏劝道:“大嫂也忒急了些,二侄女聪慧伶俐,又讨人喜欢,何故生愁呢?”

    何大嫂不以为然,“横竖这几年是过不了太平日子,什么事都要提前张罗起来不是,得亏有小姑子在京,凡事也有个照应。”

    刹那间,何氏脸上笑容翩飞,抬眼道:“你只管同我说便是。”

    何大嫂眉开眼笑,“我本是不愿叨扰小姑子你,你大哥近日早出晚归,我当是官事儿也未多问,前些日才同我说,他在外头有个结义的弟兄,噢之前我来,同你说过的那位,你还记得吧?他家中生了个儿子,该到了读书的年岁……是,是该早送去书苑的,只是你知道你大哥,为人热忱……哎呦我可不是这样说的?人侯门贵府的都是公子姐儿们一起读书,见识比天高!彼此又熟识,平白无故塞个外人进去总不好……小姑子我知你这意思,那小皮猴子我也见过,模样俊秀,放一处也瞧不出好赖的。”

    “倒不是他如何……”

    “哎呦……我常说你大哥若不是有你这样好姊妹,否则又哪儿轮上他升官上京的?婆母也时常念叨你过得如何……你也知道的,她一贯刀子嘴豆腐心,哪儿真怪你?家中唯小姑子你福气好,能嫁得侯门,儿女双全,我们都羡煞极了!”

    何氏神色赧然,半晌后,她才回道:“无非是添张桌子的事儿,过几日你也将他带来我瞧瞧。”

    “明儿得空我带来。”何大嫂爽朗道。

    何氏心下叹了口气,依旧脸色无异,颇有一股子习惯的举止,捏着茶盏,与人说笑,春风满面。

    “你那庶子——”何大嫂似还有事未完。

    “大娘子,后院有事来传。”内院使女突然进来,何氏一双凤眼顿时放亮,忙道:“传。”

    “见过大娘子。”瑕心作揖道。“你这会子来做什么?”何氏似是有不满,语气却全无责怪之意。

    瑕心见状,稍愣了愣,又恐何氏真动怒,忙跪身道:“请大娘子责罚!”

    “你若道不明什么事,可仔细你的皮。”

    见一旁坐着外人正朝自己看过来,瑕心定了定神,再不敢抬眼,哆哆嗦嗦道:“奴奉家中主母命,重栽珍苗为重修后院一事,前些日,刚栽活的小叶丁香根苗……不知何时……被何人踩践,已然不能活了!”

    何氏心下咋舌,缓过神来,双眉蹙蹙,“就为的此事?”

    瑕心顿时双眼噙泪,语气无比委屈,“若是寻常根苗,奴便不扰了大娘子,只拿了月钱补了就是,可这小叶丁香根苗,是度玉山闫虚道士栽植的名种,价值数两金!才七姑娘满月宴上,道士遣人送来的庆礼,各房唯一株,实在稀罕。”

    “度玉山……是长云观的那道士?”何大嫂突然问道。

    瑕心扭过身,埋头应道:“回娘子,是。”

    “哎呦……可不得了!”何大嫂整个人朝后一仰,差点吓过去,又添油加醋,绘声绘色道:“咱家虽来京不久,可也时常同别家的坐一块儿唠扯,都说京城是官家的地,城郊的度玉山是官家的天!天上有天宫,住着老神仙,哎哟个个本事不得了,欸就方才讲的那道长——官家赏他百千亩的地,又赐他住所,让他每天只管种树栽花,每半年向大内供奉,说是已有了一二十年?你们说巧不巧,海州闹灾时,独那道长供奉的珍苗成了精,任凭风刮水冲就是不倒!这才保住了大半个海州的庄户没被淹!这事儿京城传了个遍,小姑子你不知道?都说那道长是活了的社稷神,种的树能安土什么民?噢安土息民呐!”

    何氏闻言,故而愤然道:“你既不知何人,快去叫后院的人都来,仔细问个明白!”

    半刻钟的功夫,正厅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一番话问过,众人皆道不曾察觉。

    “难不成是踩断了腿,死绝了才没来吗!”何氏险些将手中茶盏摔碎,戚妈妈及时止损。

    众人又都敛声屏气,半晌后,瑕心站了出来,哭哭啼啼道:“回大娘子,奴记起一日。”

    “何时?”

    “那日,献儿没来用午饭,不知……”

    “献儿!”

    何氏厉声,吓得献儿颤着腿,跪道:“奴在。”

    “她说的可真?”

    “……是真,那日,奴曾出去买药。”

    “从哪儿出去的?”

    “后门,是后门,可那日奴并未察觉有异样,也未踩践过什么东西……”

    瑕心抹泪上前解释道:“大娘子息怒,那日我确是见了她外出买药,只因近日病身加重,我才放她走。”何氏侧目,朝献儿疑道:“从前怎没瞧出你身子有不好的?你没咱家牌,怎么出去的?又买什么药?”

    献儿觑了瑕心一眼,自知自己被摆了一道,忙回道买的一味百花夏枯草,又忙不迭去抱厦取来,辩解道:“那日,是因瑕心身子发病,我瞧她不好,便去买药清热吃的——”“我虽同你那样说,不过是平日大家不易外出,又正逢那日正忙,若少了人,难免追问口舌,便说是我病了身子,让你去买药,旁人再嚼舌根,也不敢嚼我的不是。也不知是不是妹妹心急的缘故,不小心踩践了东西,竟未察觉!”瑕心将这段话背得滚瓜烂熟,言毕又长舒了口气。

    “姐姐怎在大娘子跟前胡言乱语呢!分明是瞧你站也站不稳,替你买药吃,怎成了我的不是!”

    “纵是你现在咒我有了病,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发气到那株根苗呀!”

    献儿突然哑言。

    “底下使女也不是全然一心扑在尽心的事上,大娘子早下决断的好。”戚妈妈一直未语,这会子突然点醒何氏道。

    何氏瞥了眼正看戏的何大嫂,见她眉眼轻快,何氏不禁想起方才所言的那位神仙道长,心下陡然生起恐意——瑕心和献儿都是自家院子做活的,可到底是侯府的人,如今自家的人犯了这样荒唐事,若因此错,被外人无意说了出去,轻则说笑一场,重则便是整个家族落下话柄,不是信不过自己这位大嫂,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家的荣光可不能掉在几句腌臜话里头!婆母教言的声音突然在何氏脑海里盘旋。

    于是乎,她再未细想,忙命道:“戚妈妈,你去请岑婆子来,将她发卖了。”

    “大娘子明察!大娘子!”献儿高亢道。

    何氏蹙眉,于心不忍,何大嫂看完了戏,放下茶盏,尖声道:“还不将这贱种拉下去,毁了清净!”

    众人散去,何氏闷气未消,心下刚生起一股子悔意,便听何大嫂夸赞道:“小姑子雷厉风行,真真儿治理有方,我瞧着方才那使女实诚,倒不替底下人瞒事,皆是服服帖帖的。”

    “大嫂见笑。”何氏一番讪笑,“都是用久的人,知根知底,长着几根头发丝儿都清楚的。”又突兀道:“也不知那丫头卖了出去,怎么浑说咱家呢!”

    何大嫂笑了笑,一抬手露出腕间的干青色手镯,挥了挥手,道:“下三滥的玩意儿说的话,怎可当真呢?便是有,让我瞧见了,该是一顿毒打!”如此,何氏这才宽心。

    何氏岔开话题,“瞧我忘了正事,之前大嫂和我说什么?”

    “正说你那庶子呢!怎这会子也没瞧见他人影儿。”

    “他一向野惯了,看他做什么。”

    “越是庶家的子女,你越要留心呀,我瞧你房里那小娘,没病没灾的……母子一心,也要时常规劝他。我上次见他,人儿白白净净的,如今已是秀才,想是已相中了人家?”

    何大嫂的话外之音,何氏何曾不知?

    何氏正欲开口,忽得又想起上回见婆母被教言一事,只委婉道:“他如今风光,自然有他祖母做打算,我倒是想着他在我身边再留几年呢,万事随缘罢了。”

    见她无打算,何大嫂也未追问,心知今儿来是为了那外头义子读书一事说话,侯门贵府的家事,又岂是两三句话说通的。

    何大嫂一直待到酉正时才走,来时双手空空,走时两只手各提了红剔食盒,里头是外头见不着的珍馐美馔。

    何氏见她远去,微微失神的眼色突然笑道:“她倒是实诚,知我不会推阻,赶着要带人来见,你明儿去书苑同夫子讲一声,只说是远亲来读。”

    戚妈妈目光锐利,何氏的一抹笑诉尽了从前的苦楚,点头回应后又慰道:“方才大娘子吃饭,我让人去抱厦,给献儿送去了两只玉簪才走。”

    “冤屈她了。”

    “大娘子若不当场做了主,等此事嚼到咱家另外一位老太太跟前,再外头传了个遍,万事都付之东流了。”

    戚妈妈提及的老太太,是何氏的生母,惯是不会看重自己的一个人,何氏以为自己得婆母青睐,高嫁了侯府,逃了母家牢笼,便可无忧,可知家室不可改,家事如发丝,丝丝缕缕绊着她,不容打了结,剪不断理还乱,是何氏一直以来的梦魇。

    “但愿岑婆子讨了钱,将她送去好人家处。”

    “岑婆子善心,大娘子莫挂念。”

    两日后。

    清云同崔氏去正门迎倪妈妈。

    二人约莫在正门立了半刻钟,便听门外车马声,待人下了马车,崔氏顿时喜笑颜开,“咱俩老婆子可算再见了!”

    清云也笑道:“倪妈妈终于回来了,母亲甚是想念呢!”倪妈妈眼中噙泪,“姑娘一切安好?”清云点头,眼中似有泪花闪烁,一切尽在不言中。

    崔氏上前便要去攥衣攥手,倪妈妈恐失了分寸,忙退让,又不禁泪流满面,一时失语,互相搀着进来了。

    倪妈妈后头跟着秋水,清云一面拭泪,一面与她一起进来,“苦了你去庄子几年,身子可好?”

    “姑娘莫牵挂,好生生站着呢!”秋水虽如此说,倒是同一旁的绿芜,沉香一起抹起泪来,清云收了泪,苦笑道:“只等着你回来,今儿晚些,点了灯凑两桌双陆①玩儿!”

    秋水微微一愣,随即嗤笑出声,“姑娘竟盼着这事?罢了,甭管早些晚些,都要把姑娘的钱袋子拿空才是哩!”秋水一向在双陆上夺魁无数,清云不禁打了寒颤,忙扯开了话,主仆几人笑佣着离去。

    自从倪妈妈归家后,府中的使女小厮们如临大敌一般,纷纷于矮檐下垂头做事,崔氏便是从小耳濡目染,受倪妈妈“熏陶”,有了一点即燃的脾气。清云终于也得了空闲,彻夜玩儿了两日双陆,恐被倪妈妈发现后被母亲教言,便拉来祁氏过来学活做针黹。

    “近日怎不见你那表姐?”

    清云思忖半晌,三房未下聘前,崔氏曾告诫自己不能露风声半点,于是笑道:“好不容易来趟京,是该四处去玩儿,同我们屈坐在这四角的天做什么。”

    祁氏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道:“待你出了阁呀,也不愁这一两日的快活,只同我一样,四处串门,讨口茶吃。”

    “那你多吃盏茶,也好将你这嘴堵住。”清云又红着脸笑骂她。

    “可不是急了?”

    “我急什么?”

    “满月宴上公子哥儿难得见,你当是为了什么?”

    “……自然……”

    “傻姑娘。”祁氏盯着她欲渐熟红的脸蛋儿,不禁又打趣道:“你当真没瞧上别人家?”

    清云立马回嘴,“哪家?”

    “国公府的,侯府的,再着,还有伯爵府的,你竟没一处欢喜的?”清云默然片刻,眉眼微微喜色,垂头做起针黹来,“有母亲做主,我瞧什么。”

    “那也需得是个良人呀!相互看对了眼不是?”祁氏得婆母舒氏欢喜,在婆家顺风顺水,府中使女小厮无一不服帖,纵使官人对自己淡然,也配称一声“良人”,这家也称得上一户“良家”。

    “父母亲不会亏待子女的。”清云回道。

    可说不准。

    祁氏将这四字咽了回去,又字字珠玑,“自然不会亏待子女,虽有道是,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亲替子女相商人家,那是得他们老人家欢喜,若日后进了门,公婆是否欢喜,才是最重要的,哪家女儿不想顺风顺水的后生?又有哪家女儿不想与官人做到相敬如宾?傻姑娘,你可长点心!”

    清云口齿虽有辩意,唯心下也忐忑之意。

    另一头,倪妈妈已闻府中发卖了两次使女,恐人手不足,于是向崔氏讨了帖子,请岑婆子来,只一轮一轮挑下来,总有相中的。

    崔氏听后,心生困惑,“因这满月宴总缺人,我何曾发卖过使女呢?”

    倪妈妈也一时怔住,领了帖子道:“东院不提,莫不是其他二房发卖的?后日我见了岑婆子问问。”

    岑婆子与倪妈妈相识已久,从前江家甭管是发卖或买进,皆是倪妈妈出面相商相看,老熟人回来高兴,便多吃了倪妈妈两盏酒。

    竟是二房发卖两次使女,倪妈妈故作惊诧。

    “……我只同她道,将底下那群使女送去了庐州,她才安心。还有前些日,她院里又发卖了一个使女,叫献儿的,你认得?哟,细皮嫩肉,可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不是,我欢喜得很,没让婆子捆着出来,也让她不睡外头,住里屋,想着她命好,能卖个好钱,哪儿知!不过出府两日,想是晚间吧,都睡了去,早起我才发觉里屋不对劲……那一摊的血……褥子上……衣裳上……那玉簪子锋利!刺穿了喉咙,唬人!”

    “可有治?”

    “当场就去了!”

    冷风灌进二人的衣裳里,倪妈妈拢了拢衣身,“哪儿来的玉簪子?”

    “也是我糊涂,没仔细搜身就领了人,想是从哪儿偷拿来的,竟未察觉,好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倪妈妈又给她倒了盏酒,江家发卖使女,向来是年岁大迈不动步,且不愿再服侍的,又或是犯了大错的,面对倪妈妈不停地追问,不轻易吃酒的岑婆子已是醉红了脸,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死得这么惨烈,她可是犯了多大的过错?”

    春光乍泄的京城,成千上万的宅院,竟清一色扑满了冷冷清清的砖瓦,日光穿过木窗投在清云脸上,肤白胜雪的面孔平添了一股子灰蒙蒙的阴翳,她攥着绢帕,听倪妈妈道完,不禁生疑道。

    倪妈妈瞧她一副被吓到的神色,心下也正泛踌躇,其实自己也未打听出个前因后果,便急着向崔氏告知了此事,恰逢四姑娘在,见是自家人,也没顾虑什么便将话全道尽,一时屋里静寂。

    崔氏在一旁也困惑——江家三房各自分了房,住自家院,可内宅一应事务还是当家主母主事,使女小厮向来是自己相中后,连同身契分发各房处的,按理说,使女再如何,也成了自家院的私事,外人不好多问,故而二婶子第一次发卖使女,为着自己脸面,便向岑婆子胡诌了一番理由,这并不成过错,崔氏也明白,二婶子这般做,该是那日被婆母教言一事。可后面发卖使女一事上,她实在想不通,如女儿所言,究竟是犯了多大的过错?让一个使女年青舍命。

    “母亲。”清云唤道:“牙婆不知缘由,便胡乱领了人去是何道理呢?若哪日,咱家使女,小厮因闻此事忌惮侯府,恐无心再做事,既知此事,不如敞开了天窗,与其在此处胡乱猜测,不如向二婶婶问明缘由才是正理。”

    倪妈妈闻言,也赞成道:“姑娘所言极是,我原是这样打算,只等同大娘子你道明了此事,我就上二房那儿打听。”

    崔氏心绪搅乱,听后也应道:“璟儿说的在理,那便今儿下午去。”

    清云又一旁点道:“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倪妈妈,倪只问各处管事,不出半日就问清楚了。”

    待倪妈妈赶去二房后院,如清云所言,因献儿从前是后院管种花的,便去找种花管事瑕心,众人却道,瑕心已去了二房内院做事去了。

    前所未闻!倪妈妈自知此事蹊跷,只得这日马不停蹄来送新使女后再打探。

    她们屏声侍立,面露畏惧。

    何氏一一扫过去,笑得灿若一枝花,“个个儿水灵灵的!哪儿禁得起在后院折腾。”

    “大娘子勿恼,皆是挑干净的人儿来,只让管事的调教两三日,若有做事不得力的,大娘子只管处置。”

    倪妈妈意有所指,何氏鄙了一眼,装笑道:“大婶子厚道。”话毕,又坐了回去,“恐倪妈妈不知,如今后院管种花的管事缺了空,那日管事跑我这儿来在求事,我瞧她从前做事利索,刚好内院自发卖了一次使女后,正缺人的紧,便让她先来做一两个月看看。现好了,大婶子送来了人,只过上两三日,只派她们中一人补了管事的空。唉——原是从前做活的使女们,一个个被养刁了嘴,没得乱嚼舌根,心不在一处不尽心,便主张发卖了……就说那献儿吧!也是一个病身子,外出买个药无可厚非,偏那驴蹄子踩坏了刚种下的花苗……是我不对,好好的人儿教坏了,惹大婶子一身烦恼。”

    倪妈妈闻言,回笑道:“总在一处做活,难免熟识后闲话多,若扰了平安,大娘子也该时事拿出款儿来。”

    “倪妈妈所言极是。”

    何氏盯着倪妈妈恭身走远,面带笑容,心中却生起不快,戚妈妈担心道:“大娘子不怕她转头告状?”

    主仆二人显然不知倪妈妈此行目的,只当是以为见府中人少来问缘由,何氏冷笑道:“她秉公办事,我自然诚心相待,方才又有哪一句是假话呢?我有何可怕?我那大婶子真是好不得了,既是送我屋头的人儿,也派身边的老婆子说三道四道我不是,好大的‘官威’!”

    “大娘子也不是时时事事皆要忍受。”

    “这是自然。”

    倪妈妈刚撤了身,又问还在后院做活的使女,献儿常去哪家药铺,踩坏了什么东西。使女都同二房的长一张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个从前同献儿睡一起的使女,见众人散了,将倪妈妈拉到一旁。

    “她替人买药?”倪妈妈听后,再次确认道。

    “那日在厅上,献儿是这么说的,我虽分不清真假,可到底是睡一起的。倪妈妈,献儿常年缠病是真,买药也是真,你也知道,咱做这行活,月钱就那么点儿,故而每次见她煎完了药,都要细分了三次吃,那日我瞧的真切,她煎了药放凉了一处,再晚时,我做完了活回来,便瞧见瑕心自个儿端了药去吃,我不好说前管事的不是,可在厅上,是真真切切说了假话的,何况那日,瑕心又说是献儿急着出门,踩坏了东西,我有心为献儿诉冤,可到底那日午饭没瞧见人,大娘子和她母家亲戚又……又不分……才让牙婆带了去。”话至此处,使女潸然泪下。

    “她到底踩坏了什么东西?惹得你家大娘子这么动怒?”

    使女心下纠结万分,咬紧了牙关,而后摇了摇头,“倪妈妈,你纵然是打了我,我也不敢说的,我只知这些,还有别的,倪妈妈去问咱前管事的吧。”言毕,倪妈妈向她投以赞许的目光,“好姑娘,我知你诚心,你且回去吧。”

    发卖的人是何氏,告状的是瑕心,死的是献儿,尚且不知冤屈,可今日一探,何氏说得滴水不漏,一字不提厅上问罪一事,何氏与瑕心二人之间,又是得了什么好处?瑕心才得以“更上一层楼”,被何氏瞧中呢,这好处,偏又是二人皆受益。

    那日何氏迎母家……方才使女的话又浮脑海中。

    倪妈妈心吓一跳。

    是夜,倪妈妈将此事道给崔氏,一旁听后的清云顿然明白些许,是啊——二婶婶的母家一惯爱来“坐客”,次次来便是要好处,府中人尽皆知。只叹二婶婶虽是母家嫡女,做事精明,母家事是次次允诺,隔着百八十里的门都为母家开着,时时事事都要她劳心,虽得了名声也失了名声。

    就拿上次二婶婶为文逸婚事试探婆母口风,外头人瞧来,不过是心过浮躁,不痛不痒被教言几句。

    只何氏自个儿清楚,若不是那位母家老太太隔三岔五让何大嫂敲打自己,事事恭维,以为自己有了通天的本领,千事万事也应得,千难万难也能受得,将侯府秀才屈娶一寒门庶女,惹怒了婆母,到头来,既没成事招了母家白眼,又失了在婆母身边一直贤惠的名声,竹篮打水一场空,偏自己又乐此不疲,前几日何大嫂又来,舍得将府中只仲春才得官家赏赐的三年龙海清私赠母家。

    何氏是母家独女,自小便不被母家赏识,有道是时运未来君且守,困龙也有上天时,因江老太太在宴上的惊鸿一瞥,才得以让她脱困。

    用何氏曾告诫自己的话说,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清云恍然大悟,一字一句皆一针见血,“甭管那日是什么人踩坏的什么东西,因二婶婶母家亲戚在场,不好丢了脸面,便只想借此事,为自己在母家得好名声,偏又是让在场所有人不敢声张的名声——献儿在后院管种花,咱不管是谁踩坏的,那定是什么名贵珍苗,不好在外人传开来议论,以免落了笑柄,至于是什么咱们再无从问起,此事想是就如此了……可瑕心也心知此理呀!若她真别有用心,便是我所言之事是她所为,又掐准了天时地利人和,故而在厅上告罪,所有的话,是她思量已久的,所以,哪怕没有献儿,也有其他人备受冤屈!最后含冤而亡!待此事成,瑕心因助二婶婶有功,立下名声,便能顺理成章,去了内院做事,可如此繁琐周折,莫不是这内院有天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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