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云蒸霞蔚,日丽风和。

    祁氏同江,许家姊妹于亭台吃茶叙话,另一头,崔氏闻乘瑄吃醉了酒,亦是当面斥责了文逸一番,又劝许家留了下来用晚饭,盛情难却,许大老爷与柏氏便应了,不再赘述。

    祁氏年长,自然有这四角的天不知道的新鲜事儿,她正侃侃而谈,惹余下二人嗤笑。她方才闻文逸赠画,便论起京中画铺起来。

    “如今矾楼,连小橱役都时常会去买画的,欸——话说京城的观桥尾有家乾月阁,在京数十载,当今官家曾微服私访,赠一幅《芦雁》图,便是那家画铺传家宝。”话毕,淑妤笑道:“有道是,家有一画,黄金活宝。”

    祁氏笑着接话道:“是了,再者京中有家正南铺你们可知?”淑妤思忖后道:“听这名儿,可也是家画铺?”

    清云回道:“正南铺是京中一绝的甜品铺子,他家橙花蜜真真儿是香!”祁氏一听,点头道:“是那家,他家倒稀罕,屋里头竟挂的满墙的画,这年头哪儿还有这怪景?风吹几日,油烹几次,这画不就毁了吗?真真是奢靡。”

    “这肯定有他的一番道理不是,只说那画可是多贵,竟这般舍得。”淑妤好奇道。

    “这便不知了,”祁氏摇头道,突然双眼一亮,对一旁清云道:“不过论名贵,哪儿有她家那堂兄的稀罕?”

    见淑妤起了兴致,清云不好开口又想拦,祁氏娓娓而谈,“她那堂兄,方才九射格上见过的,有年间呐,当今官家贺生辰,凡是官宦皆要送礼,他擅作画是京中皆知,故而作了一幅《松涧古木》奉与官家,引官家赏识,赠金无数,若论名贵,可再有这般贵?”

    淑妤面露惊诧,竟有这样荣光事,不住连连夸赞,一旁清云忙道:“他哪儿敢受赞,不过是当年孩提,胡乱作的画惹大娘娘笑,一时才得官家赏赐,快莫提了。”

    见她谦逊,祁氏也不便再提,清云放下茶盏,眸光流转,“表姐,你不知,我母亲常在家中称赞这位大娘子擅针黹,尤苏绣是京中最绝,也该得了空小聚一场,让我们瞧瞧不是。”

    祁氏立马红了脸,“你倒是急着打趣我来了,不过等过几日有了空闲,我却有困事想与你们商讨才是。”

    话毕,淑妤问起缘由,祁氏解释道:“你恐不知,东阳侯府的长公子,京中都叫他俞大,他与段家的嫡长女结亲,如今我们该称她一声段大娘子,大娘子现有喜,虽之前已设宴欢庆,到底是我与她私下交情甚深,本是准备着,再绣一套抹额私赠,正思量绣什么花样呢。”

    淑妤这才明白,原来方才见俞四姑娘与段二姑娘干系如此甚好,原来是亲戚呢,祁氏瞧她听得认真,不免忍不住继续,清云也曾听母亲崔氏道过几次俞大与段姑娘的故事。

    俞家祖上清流,一生从文,家中大房儿媳朱氏,亦是如今的当家主母,膝下有二子一女,唯俞大不比余下两兄妹,因不擅骑射,只得钻研苦读书,便在段家的书苑里认识了段姑娘。

    二人年纪相仿,平日也常说话,才说俞家氏清流世家,可俞大写一手字是不堪入目,因这此事,京中无人不晓,俞大却神色自若,仍每日刻苦钻研练习字帖。

    有一年间,书苑换了新夫子,夫子第一日便让他们各写一副字给自己看,又让众人夸赞彼此的长处,唯俞大的字无从下口,难以启齿。到了段姑娘这儿,段姑娘未同其余人讥讽说笑,倒是先看了眼俞大的一副字,声如细流般,“这副字用的墨倒是少见,不像寻常所用,非寻常所用便是京中不时兴的,墨不好,便是再有一副好字,纸张也会随着起褶,有了褶皱,这字挤在一处,便是瞧不出哪儿好,不顺人意,若是换了墨,想必不同。”

    忠言逆耳,甘词易入,俞大只余光瞥见的一处芳华,如清泉流水,胜似蜜糖,只因墨,只因段姑娘的话,待段姑娘及笄后,俞大立马下聘,段姑娘三书六礼进门甚是风光,正当有人叹息段姑娘轻率时,他们夫妇二人有商有量,琴瑟和鸣,已成了京中一段佳话。

    谈及此处,祁氏瞧她们二人,心各有神往却不显露,只见她们双腮泛浅红,各自垂头下去,便莞尔一笑,岔开了话不再提,只淑妤还陷入沉思。

    来京前,她深居闺阁,却也同姊妹时常去书苑读书,便是家中母亲,也时常有所教言。二房唯一同辈的男丁是她的庶弟,得父亲颇爱,她与庶妹只得母亲爱怜,如此偏爱,为着此事,母亲也曾同父亲争执不断,也曾在秉烛夜下,私下同两姊妹垂泪诉苦。母亲时常告诫她,日后有嫁,门第是其次,只万万不可同父亲一样,若长夜漫漫,该如何携老?

    她何尝不知,此次来京,也是为着自己的婚事,上京前,她同母亲临靠船旁,立在江畔,母亲苦口婆心,攥着她的手,送别道:“妤儿,倘若你伯母相中了哪户人家,若品行不端,也是要撕了脸皮让车夫带了你回唐州!”她听完了此话,两腮红染了半边天。

    如今淑妤才明白,祁氏如此称赞朱陈贵胄,想是京中甚是繁华,而乱花渐欲迷人眼,天下人何限,能称得上佳话的琴瑟良人少之又少,不念心下惆怅,怎一个愁字了得。

    三人正说体己话,又等天不见春日,冷风乍起欲散去时,才有东院来的秦妈妈脚步匆忙,忙不迭过来,江老太太有事,唤她们都去。

    三人对望了眼,彼此懵然,清云问道:“可是还有贵客远迎?”秦妈妈领她们一面走,一面才回道:“是贵客,不过是京中常走动的,卫国公府、东阳侯府的、平津伯府,再者还有忠端伯府的,各府大娘子们都来聚了。”

    话毕,祁氏心下会意,先看了眼淑妤,见她面色淡然,便笑促秦妈妈道:“那走快些,莫耽误了才是。”

    此时东院。

    玉鹤鹭纹炉熏的南朝香里,坐满了人。

    “外头风口冷,让你们都来吃盏茶。”江老太太一如既往笑道,唯看淑妤时眼神明亮起来。

    清云同淑妤忙作揖问安,后又抬眼,见江老太太着一身杏黄色缂丝子孙万代蝶纹长褙,双股搭四方白鹄密绒垫,正居上首,同身旁卫国公府的大娘子吕氏言笑。又见下首右侧,坐的是各府大娘子,伯母柏氏在其中,面露春风,淑妤见着了熟人,心下才松了口气。

    吕氏上下打量了清云一番,不禁打趣,“确是像。”又扭头朝一旁舒氏笑言:“四姑娘同你家大儿媳合该是对亲姊妹才是!”

    听如此说,舒氏心窝里开了花,彼此对望道:“自然有侯府自家姊妹更亲,不过是我这大儿媳才露了脸出来,与四姑娘走得近,也是沾了侯府的光,还不谢过称赞。”祁氏闻言,心下会意,刚坐下的身子又起身谢赞江老太太与吕氏,上首二人皆颔首,心下称赞。

    “四姑娘身边的,想是老太太家的外甥孙女了?”吕氏问道,见淑妤身形长挑似柳,窄肩细腰,颇有股子雅风,江老太太闻言,随后点头唤她过来,吕氏又不禁瞧了上去,见她眼里似春日桃花绽绽泛着光,唇抹曙红如花儿模样,有道是朱唇翠眉映明眸①,胭脂偏向脸边浓。一时心下惊叹,竟生得一副好皮囊,不住夸赞。

    淑妤恐失了礼数,忙恭身谢过谬赞,见她礼数有加,谈吐得体,不倒像是县丞家的女儿,吕氏眼底掠过几分欣赏之意,江老太太探身,同她细细道:“这是我那唐州老姐姐家的嫡孙女,便是璟儿也该叫她一声表姐。”一句一顿,引众人皆侧目。

    “竟有这样式的人物!也该早日上京才是呀。”下首正坐的东阳侯府的大娘子朱氏,她突然起身,见淑妤模样秀雅,一颦一笑是端庄,心有意走拢,便上前要看得真切,见如此说,江老太太不语,只瞧那手中茶盏刚放下,一旁的崔氏见状收回了余光,亦走过来同朱氏说笑,“哎哟!快莫提了,本是要早上京来的,偏唐州在南处,只得走水路,面着江一路辛苦才到,今儿也不顾母亲生气,便是各家姐妹笑话一场罢了,我竟糊涂,全然忘了时日,确是该早下帖才是哩!”

    崔氏言毕,淑妤面色懵然,又见朱氏走近过来攥手相看,面露怜笑,心下正慌,一旁的伯母柏氏上前围住了她,同崔氏垂泪诉语,一时场面余下人对望寂语。

    吕氏有意上前安慰,便听江老太太一旁突然笑言,语气疼惜,“便是从哪儿找的气,何该快收了去。”又朝众人道:“我这大儿媳才晚生孙,身子禁不得大风大浪,哪儿敢惊动的,便是有了亲戚来了家中,也是瞒了的,如今倒是来问我罪了。”话毕,众人皆笑起来,柏氏破涕而笑,与朱氏坐了回去。

    江老太太拉过淑妤坐了身边,又同众人道起从前许家风光,唯朱氏听得极其认真,一盏凉茶下肚也不察觉,朱氏心下对淑妤甚是欣赏,又问她可曾读书,家中可有姊妹,一问一答,又有身边大娘子们称赞,朱氏盛情,还道自家的大儿媳段氏,如今有了身子,近日郁闷,让许家都去,见见新鲜面孔一同解闷,不禁引一旁柏氏一时春风满面,心下似是有了□□成的把握。

    见水波四起,又是翻不了船的浪,江老太太这才问起淑妤几时回唐州,实则朝着柏氏示意,“京中繁华,姊妹众多,本该是想多留几日,可下月又撞了妤儿及笄,也该早回唐州去。”

    这翻不了船的浪,殊不知,若是纸船,便是水波也有万丈危境,如梯子拦风,拦不住。

    见众人脸色微微一变,约莫半晌后,一直未语的忠端伯府的大娘子柳氏上前去拉淑妤的手,含笑道:“既来了京,便只坐水路回去?那也不差那一日两日的,下月的上巳,京中各处设了畔浴,不如同去?人多才有趣儿呢!也只等完了再回去,原来你年长些,那我家中那的姑娘也该见了面,叫你声姐姐。”话至此处,柳氏便忙让身边的使女去唤人来相见,唯一旁柏氏面露讪笑,道:“这如何要得。”

    柳氏闻言未语,一旁吕氏察言观色,见江老太太面色淡然,随即同淑妤笑道:“若说亲近,你便是和她家姑娘性子相像。倒我家姑娘,也未读过几本像样的书吧,前些日还随她父亲外出春蒐②,性子倒不如你,欸——何该也让她过来与你相见一场才是,你只管哄她叫二妹妹罢了。”

    原来是那位卫二姑娘,淑妤浅笑道:“是。”

    只一旁柏氏闻言后,一面打圆场,无非说些沾非亲的光的话,一面又才坐下来,一盏凉茶下肚,竟是一股子火热。

    见吕氏同柳氏皆有意拦之,方才还喜出望外的朱氏,也沉下了脸,见场面突然冷下来,崔氏先是余光瞧了眼江老太太,见神色无异,心下正困惑,又不得不站了出来打圆场,“既下月有畔浴,也该一同去,虽撞了妤儿及笄,择日不如撞日,大伯嫂不如把唐州的亲戚都接来欢庆一场,好好操办及笄礼,又全了姊妹间爱玩儿的心意岂不好。”

    “老太太膝下外甥孙众多,可是大场面。”柏氏还未开口,朱氏立马抢话道:“我瞧着既一般大年岁,我家也有个不成器的老三。他是个猢狲,如今也管得松,他最爱热闹的,若柏娘子肯许,老太太肯许,便也将他带去吧,同你家儿,侄儿在一处玩儿,京城地广的,何该他带着这些弟妹才是。”话毕,柏氏赧然一笑,只顾吃茶,那残留的茶渣苦涩得要命,入了嗓偏只得勉强笑着点头。

    江老太太一直未语,柏氏也不好再声张淑妤及笄一事,只心下郁闷难受,又瞧淑妤此时面色淡然,以为她心下亦不好受,有道是天变一时,人变一刻呐!

    方才见朱氏如此盛情,以为有了□□成的把握,正沾沾自喜呢,现只管撇开了脸,一张笑脸如刀割着自己的心,心下甚是比吃了黄连还苦,她又看向一旁的柳氏,不觉心下叹气,官宦贵府,只那拐着七八弯的一句话,便堵上了那道爵门,真真是一张利嘴里含着盐,口甜如蜜钵,却又惹人“咸”!再有便是那同姨婆正坐云巅上的吕氏,一颗玲珑心偏又生了七八面,面面有所不同,顺风势而倾,吹得人心窝子甚凉。

    想至此处,柏氏心下平添一股子火气,遥望从前荣光——公公虽家中清贫,也是清流人士,进士出身,在京做官数载,后请郡唐州也是知州,乃为一门荣光,从此显赫,婆母乃是京中,银青光禄大夫苏侯之嫡女,出身贵府自是不凡,虽后人未得袭爵,苏侯亦是为朝做事无数,名留京中常被人所称赞。虽如今许家风光不觉从前,官人好歹在唐州做了县丞,连同侄女淑妤家,倚官人谋官做了典史,也算是官宦嫡女吧,甭管是伯爵府还是侯爵府的,便是姨婆出面一场,也是够得上的!

    柏氏一心想这位亲侄女高嫁,一来,也算对得起二房的嘱托,从此家族再昌盛,二来,都是一家人,自己也不愿淑妤低嫁吃苦头,若此事成了,自己便是官宦家的亲家的亲戚,自家儿女自然有好前程,如此,这三来,便是自己的私心。

    祸福无门至,风云不测来。若论福分,柏氏再次看向淑妤,突然又有了□□成的把握,世事茫茫谁又知呢。

    此时在场众人皆各有心事,有崔氏房中的使女,道后院新备了新鲜瓜果,请移步赏花吃茶,淑妤同各府女眷相见后,众人这才散去。

    期间又有珠姐儿不知何因正哭闹,崔氏先行离开,余下一行人略在后院逗留一番后,已是戌时,便随满月宴散后都各自回了府,待珠姐儿睡后,崔氏便随大老爷又去送客。

    此时,某书房。

    乘瑄从侧厅一张红木塌上醒来,只觉脑中昏沉,似有千斤重,他缓缓起身,一手撑在塌上,半晌后才抬眼看清面前的事物。

    透过半遮住的紫檀木山水楼阁图屏风窥去,数米外是一张黄花梨木大案,案上磊数帖,旁摆笔架与一支画筒,画如树林一般,大案右侧设一座黑膝描金书柜,穿插各式纹样新釉瓶,左侧则挂一幅约莫二尺五寸长《马寻竹》图,另有其余字画挂之。

    似有感觉眼光注视,文逸抬眼,整个人从数帖中撑起身,见乘瑄起身,立马放下朱笔,踱步来道:“你醒了,可还好些?”

    “多谢表哥,已经好了许多。”乘瑄勉强笑道,见他神色仍有些青色,文逸忙唤小厮留云端来八珍汤喝下,又命使女进来服侍盥漱穿戴,醒酒汤入喉不过一刻,乘瑄甚觉清醒不少,不禁道:“实是妙汤。”

    文逸同他笑道:“八珍汤里有一味莲子,最是安神,来,坐。”

    大案相对处各有一张黄花梨木椅,乘瑄甫一坐下,见案上事物,好奇道:“表哥原来擅作画。”

    文逸闻言赧然道:“不过是平日的小趣罢了。”话毕,欲将案上这幅只作一半的《夜宴》图收下,被乘瑄拦道:“看着甚是熟悉,可是京中那座桥?”

    文逸一怔,停下了动作,对望道:“表弟认识?”

    乘瑄回忆道:“今儿来赴宴时,便见过这座桥,桥长十里,人山人海,着实惊撼!”

    文逸缓缓坐下,下意识提起朱笔,赞道:“这是京中的十里长桥,官家赐名冠南,十里长街十里市,每至戌时,灯火万家通亮整座桥,人影参差,满路飘香,这便是除大内外京中最具‘夜宴’二字的地方。”

    如此说,乘瑄心有神往,又面露困惑,“这十里长桥,怎画的完呢。”见他正盯着案上不足十寸的冷金熟宣纸,文逸忽得笑了,“京中有一处看桥的好地方,城南外有座度玉山,只说那半山腰上,便能见冠南桥全貌,这张纸足矣。”

    乘瑄突然起了兴趣,“若说夜宴,便要等到戌时,如今春寒未过,更别提那城外山,只在屋外便有吹风,平白病了身子可如何好?”

    戌时后的冠南桥唯京中繁华之所,若想窥全貌,需得上度玉山,冬日飞雪,孟春乍冷,文逸便会披一身雪鹅裘,另持一把兰竹油纸伞出门,与某位良人携手上山看夜宴,若是冷了,便有良人早已备好的汤婆子,便是飞雪漫天,亦有良人相伴,二人撑开一面雪鹅裘可抵风寒,此良人难觅,轻易未有外人知。

    想至此处,文逸脸色微泛红,讪笑道:“表弟说的极是,也只得盛夏时才得以窥见夜宴全貌,只瞧我这幅画,便需作半年才完呢。”

    乘瑄惊呼,恍然大悟,不禁连连称赞,二人言笑正欢,留云进来便道东院来催晚饭,二人便只得前往不再提。

    且说方才,崔氏与同大老爷在送客,清云清月仍在后院逗留。见各府人散去,再见不知何时,便与深闺好友挽留了好一会子的话,又目送离开。

    “二位表妹原来在这里。”

    清云侧身,原来是淑妤,笑道:“方才还见表姐同祁大娘子在一块儿,她走了,表姐可要留下用了晚饭才是。”一语未了,又热情去挽她的臂弯,恐她要走。

    三人正往东院去,到时见许家余下姊妹皆在,众人在江老太太处用了晚饭,直至月明星稀时才散。

    清云挽着崔氏回去,迎面是二婶婶何氏,此时正满脸堆笑地出来,脸上却浮着不屑。

    “二婶婶可是什么事这般开心?”闻言,崔氏也一同扭过头去瞧,见何氏方才大步流星,此时放慢了脚步,听她笑道:“自然是家中有天大的喜事开心了。”

    言毕,崔氏神色一凝,正欲拦住,何氏又不禁道:“小婶子真是好福气呀!日后府中想是真热闹。”话毕,便扬长而去,响铃般的笑声还未散去。

    二婶婶此话,引清云侧身,她注意到三婶婶白氏还未出来,白氏一向身子禁不得吹风,每日药汤不离口,也是今逢家中满月宴,才舍得出来一番,今儿晚饭才见她,形神枯槁,怔怔地坐在那儿,目光涣散,又不得不为着场面言语几句,欢笑一场,已是心疲身酸,何该早去歇息才是。

    “母亲,三婶婶的病可是全好了?”清云问母亲道。

    崔氏收了神色,通红的烛火映照在她脸上,促道:“有好医自然要请,事不关己,杵在这风口处做什么?走吧。”

    月色如画,缠绵着云层,晕出银白色的涟漪。

    沉香新添了一聚半月香,清云正坐镜台前,绿芜正撤簪理发,见沉香过来拿衣去熏,清云叫住了她,似是想起来什么,“今儿九射格上作诗时,旁人还未瞧出来,你是如何知道那牌名是《唤灯令》呢?”

    沉香红着脸,半晌后才支支吾吾说了句:“今儿早起时,听姑娘吟了两句诗。”

    清云顿了顿,原来是那首:

    唤灯令·祈愿③

    长更盼灯花,愿落春日霰

    汀滢逐玉桂,但盼翌浮前

    沉香继续道:“九射格上,也是突然想起那句愿落春日霰……只觉与姑娘写的落叶轻舞影,读起来,才发现它们韵律相似,也是一时忘了场面开了口,胡乱猜了一处牌名,姑娘怪罪,我本不该随意张嘴的。”

    言毕,清云笑得开心,“怎会责怪,只是从前不知你喜在我身边读诗,竟有了这一番本事。”

    清云如此谬赞,惹得沉香双颊晕红,一时忘了接话茬,拿着衣便走开了,让人忍俊不禁,只一旁的绿芜听后,扫了眼正熏衣的沉香,一面篦发一面笑道:“得亏是跟了咱姑娘,若换了旁人,那样大的场面,高低也是一顿打了。”

    “你只管篦发就是,何故与她说笑。”清云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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