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予文收回思绪。再回过神来一看,裴灿礼已经快走到她面前了。
贺予文坐在亭子外边的位置,他们之间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裴灿礼正面向着她的方向走来,贺予文倒也没想太多。
他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邻居,并没有太多来往,先前说要多来往也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亭子里的人虽不算多,但他也有可能是来找别人的。
他们差距这样大,况且,她对他还存着些不好的打算,虽然现下还未确定好究竟要不要这样做,但在此之前,还是不要牵扯太多的好。
这样想着,贺予文又移开视线。
头顶突然覆上一道阴影。
“贺姑娘。”
贺予文抬头看去,裴灿礼正站在她身侧,伞向她的方向倾着,身上还带着些水汽。
他长得好,明明是偏冷峻的长相,说话时的面容却像是带了几分笑意。
此刻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挑着,明明是温和知礼的样子,但那看向她的目光却直直地不带收敛,不像是知礼的模样。
贺予文见他叫了自己,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本就偏圆的杏眼霎时间睁得更圆,再加上先前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莫名地显得有些傻气。
裴灿礼走近几步,伞向后边收了收,避免伞尖碰着了她。
贺予文反应过来,收了先前的惊讶,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正了正色。
“裴先生,好巧。”
裴灿礼笑了笑,并没有回她这句,只是反问她,“一起回去吗?”
贺予文有些犹豫。
她不大习惯麻烦人,更何况,自己同裴灿礼也算不上熟识。
思索了片刻,她还是拒绝。
“不了,想来这雨也不会下太久,裴先生一个人走吧。”
她没有同这种富家少爷相处的经验,这会儿想着和他保持些距离,说话的时候便不自知地带了些冷硬的语气,裴灿礼却也不恼。
“那好。”裴灿礼应下,似是意料之中。
见他应该是要走了,贺予文后退几步,往石凳旁边挪了挪位置,重新坐下来,目光看向亭外,打算接着等雨停。
一扭头,发现裴灿礼不仅没走,还收起了伞,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同她隔了半米间隔。
贺予文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裴灿礼看着她的目光,她还没说什么,裴灿礼便自顾自地同她解释起来。
“撑了一会儿伞也累了,坐这歇一歇。”
贺予文不知道说些什么,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过了会儿,雨势渐渐变小,亭子里的路人也少了,原先停在亭子中央卖烤栗子的小贩也开始收拾起东西。
小贩正收拾着东西,准备收工回去了,裴灿礼挥挥手,小贩便走过来,将最后一份烤栗子卖给了他。
“喀嚓”
身旁不时地传来几下声音,贺予文侧了侧身,看到裴灿礼正低着头掰栗子壳。
贺予文的注意力下意识被裴灿礼的动作吸引。
卖栗子的小贩在卖出栗子的时候会先用油纸包好,再装到袋子里面。
裴灿礼此刻低头认真地掰着栗子,他的手修长干净,掌心很大,此刻的指节轻弯,将栗子放在左手手心里按住,右手便顺着栗子中间的裂口掰开壳。
中间空着的石凳上放着还未剥的栗子,以及一张油纸,油纸上是他刚刚剥好的栗子壳。
裴灿礼一直剥着栗子,用力剥着栗子壳时,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每剥好一个栗子,他便放进原先装栗子的袋子里。
栗子将近装够一半袋子的时候,裴灿礼突然抬起头来。
他手上的动作停住,同时将袋子推过来,及其自然地说道:“你先吃,我接着剥给你。”
贺予文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分不清是裴灿礼突然抬头看过来让她的惊讶大些,还是他这样自然地剥栗子给她吃让她的惊讶大些。
她纠结了一下,还是道了声谢,拿起来吃了。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不吃白不吃。
贺予文对这个道理深以为然。
香甜软糯的栗子还冒着热气,拿起一个剥好的栗子入口,贺予文的眼睛亮了亮,拿起下一个栗子的动作也不再犹豫,理直气壮地吃着。
裴灿礼抬头看了一眼,嘴角悄悄地扬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更快了些。
同时又在心里有些懊悔:方才怎么没多买些?
完全不记得他买下的就是最后一袋栗子。
一包栗子的数量不算少,但许是因为这是小贩收工前卖的最后一包了,袋子里的栗子数量比起先前其它人买的来,只多不少。
贺予文吃到最后,只剩下几颗栗子,突然想起什么,将要拿起下一颗栗子的手又停住。
她有些懊悔。
“真是饿糊涂了,和人家都不熟,还当个没脸没皮的白白吃了人家这么多栗子。”
想了想,她拿出一些银钱来,和剩下剥好的几个栗子一起递过去。
“裴先生,多谢,这些就当作我和你买的。”
说完,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不仅给了她栗子,还是亲自剥好了给她的栗子。
这样想着,她看向裴灿礼的眼神也有些忐忑。
裴灿礼垂下眼,看着她摊开了递过来的手。
少女的手小巧干净,本该丰润柔嫩的掌心却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裴灿礼没有说话,片刻后,才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栗子,又将钱推回去。
“还是同人分的这样清楚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说得有些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贺予文没听清楚他说的话,正想问,面前的人又很快地变了神色,再抬起头时,又恢复到了原先笑着的样子。
“方才我见那摊主着急回家,又只剩下一包栗子,便想着做件好事买了下来。我不爱吃栗子,这会儿闲着无事,就剥着来打发下时间。”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贺姑娘在这,还算是帮了我个忙。”
贺予文没明白他的这个逻辑,但该结清的数她还是要给,于是又重新将钱递过去。
“一码归一码,再怎么样那也是我吃了栗子,裴先生还是收下罢。”
裴灿礼见她坚持,便顺了她的意思接过钱,对她笑了笑。
“那就谢谢贺姑娘了。”
贺予文点点头,笑着说:“也谢谢裴先生。”
外面的雨正好停了,他们一起看向亭子外。
雨后的小道上,石砖路面被雨水洗刷得光亮,光照在上面,映出行人们走来走去的身影。
很有默契地,他们谁也没再说话,一同走出亭子外,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小道上,贺予文走在右边,旁边是重新出来开张做生意的小摊贩。
裴灿礼走在她身后不远的距离,手里的伞差不多干透,栗子壳和油纸扔在了出来的垃圾桶。
只是他的手里,还拎着个吃食袋子,里面放着几个剥好的、早已经凉透的栗子。
回到家,天已经晚了。
贺予文刚刚吃了些栗子,现在也不太想吃其他东西了。
她简单洗漱了下,回到房间,在床边蹲下身子,从床底拉出来一个挂着铁锁的木箱子,将今天收到的银钱放到里面锁好,又重新推到床底下。
做完这些,她才安心地上了床休息。
隔壁的宅子里,裴灿礼刚刚洗漱完。
带回来的几个栗子在用饭的时候早便一并吃了,吃完的时候,竟还觉得有些可惜。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他一整顿饭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换洗好了衣服,他便回到房间休息。
他选的这处房间原本是最小的,但因为他坚持要住在这间房间,管家便找人打通了隔壁房间的墙,和这个房间连成一处。
他其实没什么所谓,但也知道管家是好意,所以还是没说什么。
他想住在这个房间,是因为这个房间正正好,对着的是她家的方向。
他其实知道管家不止对他住在这个小房间里不理解,还对他坚持住在这处偏僻的院子不理解。
其实没什么的,他只是想多看看她。
看看他这辈子,再一次重新遇到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