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远山镇.码头

    贺予文来到码头附近,把这几日做好的几件工装服交给这边负责工人事宜的话事人。

    对方检查确认好了没有问题,才将银钱交给她。

    “谢谢啊。”将钱收回到衣服口袋里牢牢放好,贺予文道了谢,又往小镇里走去。

    她还得多找找生意。

    再过四个月,就有一艘开去沪市的轮船。

    在这之前,她得要好好地攒够了钱。

    除此之外,她还要想办法得到买票的机会。现在时势混乱,开去城市的船少而又少,即便是有点存款的人家,想要买到一张去外边的票也不容易。

    更何况是她这个在小镇生活了十八年,却连温饱问题都只是勉强解决的穷苦孤女。

    本来,她是打算多攒几年钱,再去托人找关系买一张船票。

    但前几日,她打听到消息,最近的时势混乱,开去沪市的船只出航次数也在减少,错过了四个月后的那次,下一次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虽没读过书,但这个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她不认识太多人,曾经试着去讨好售票的阿姨,向她打听消息。

    人家见她只是个小姑娘,倒也没怎么为难她。只是跟她明说了,现在要买票,除非她肯多花上先前两三倍的钱,才能买上一张船票,毕竟这是现下唯一的一次出船机会了。

    买票的人数多,而票却只有那么些,虽还没到售票的时间,但价也因着这情况给抬高了许多。

    且因为买票的人多了,哪怕是多花上两三倍的钱,也不一定能买上票。

    但无论票价多高,票多紧销,她都是要买的。

    她想去看看她的妹妹。

    八年前,她爹娘还在世,妹妹也才刚刚出生。但那年,爹突然生了重病,家里的钱全用来治病,还向周围人借了些钱,但病情总也不见好转。

    眼看着爹没几天活头,家里又欠着债,一日比一日艰苦,实在没法再多养下一个孩子。

    有牙人找来,想买了妹妹,送去城里的一户人家给人当童养媳。

    爹娘犯了难,他们不舍得将才出生的孩子卖去,却也没条件将人继续养在家中。

    丁点大的孩子,相比起十一岁的她,不能干活,平时也得照顾仔细些,养着更是耗钱。

    这时,隔壁住着的王夫子夫妇找来,提出要收养妹妹。

    他们夫妇平日里一个教书,一个自己卖些绣品,温饱不成问题,也最是心善,在小镇上名声极好。只是王夫子身体不好,他们夫妇二人多年来一直未有所出。

    这下突然提出要收留小妹,虽意料不到,却又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们一家将要离开远山镇,去沪市那边投靠亲戚。

    爹娘在思考了良久后,还是同意了。

    将女儿送去一户好人家生活,总比卖去给人当童养媳过着好坏不知的日子,或是跟着他们在这过穷苦不堪的日子好。

    贺予文想留下妹妹,但也没有办法,她知道这是现下最好的情况了。

    她和爹娘都跟人认真打听过王夫子一家的情况,也有跟他们相处了多年的经验,知道他们是好人,不会亏待了妹妹,会对她好,这便好了。

    爹娘不肯收王夫子一家的钱,只希望他们能够一直好好地对待自己的女儿。

    王夫子夫妇没办法,只得买了一些合适她爹吃的药送去,说全当是替这孩子孝敬爹娘的,他们才肯收下,之后娘又绣了三个“平安”字样的香囊送去。

    没过多久,王夫子一家就带着妹妹离开了。

    过了半月不到,爹还是没熬过,在夜里走了。

    娘受不得打击,身子骨大不如前,又记着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要养,硬是又撑了几年,将家里欠的债都还清了,留下来一些微末的钱给她之后,前年也走了。

    整个家只有她一个人了。

    娘临走前,有时候会意识不大清醒,念着她才出生就被送走的小女儿。

    她知道娘挂念着妹妹,只是怕她有负担,所以从不在她这个女儿的面前提。

    她们都知道妹妹的日子会比留下来过得好,但有时候,还是难免会挂念。

    “文文,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不能替娘去看看英英?”

    英英,是妹妹刚刚出生的时候,全家人一起给她取的小名。

    “好。”贺予文红着眼眶应下了。

    “也要记得,照顾好你自己啊。”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贺予文还没来得及应,她就咽了气。

    她记得娘的话,替人做绣活、做衣裳,偶尔也卖卖吃食,她一直攒着钱,就为了有朝一日攒够票钱,去沪市找到小妹,替爹娘和自己去看看她现在过的日子。

    想的久了,她回过神来,又接着往家里走去。

    远山镇这里是南方典型的天气,这几日入了春,回南天也来了,空气里难免有些潮湿。

    这会儿,天暗下来。

    “快要下雨咯!快收衣服啊!”

    路边一户人家的阿姨喊了一声,周围住着的人家都赶紧出来外边收衣服。

    贺予文抬头看了看天,已近开始变黑了。

    她家住在小镇比较偏的位置,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怕是不能在下雨之前赶回家了。

    她出来的时候日头还大着,也没想到把伞带出来。

    贺予文叹了口气,改了方向,打算去附近的亭子先避一避。

    走到亭子里,贺予文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这个亭子还算大,位置也不偏僻,但这会儿也只有她一个人在。

    外面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有人发现了这处的亭子,一个接一个地跑进来躲雨。

    贺予文看着外面经过的行人,心里猜测着这场雨多久会停,足不足够让她在天黑前回到家,接着做些绣活去卖钱。

    等了好一会儿,雨越下越大,贺予文有些失望。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热意,冷热交替下,贺予文一激灵。

    她回头一看,原是有机灵的小贩拿来柴火和栗子,在亭子里烤熟烤热了卖给躲雨的行人。

    “真是会做生意。”贺予文在心里默默感叹着。她其实有些饿了,但并没有买来尝尝的打算。

    原因无他,这会儿的栗子会卖得比平日里稍贵些,她不太舍得。

    贺予文移开视线,继续看向亭子外,等着雨势变小。

    亭子外的小道上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贺予文随着声音看过去。

    小道上,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正撑着伞走过来,说是走,不如说是小跑更确切些。

    虽隔着一段距离,却也能看见那人俊秀的面容。

    伞面上的少许水珠滑落下来,滴在其白皙的皮肤上,顺着手腕滑落,西服的衣角被打湿。

    许是过来的时候走得着急,对方额前的几根发丝上也沾了雨滴,却不显狼狈,反倒有着种独特的感觉。

    是裴灿礼。

    前几日她家隔壁新搬来了一户人家,便是这位据说是来自大都市的富家少爷,以及他的几个奴仆。

    听镇上的人说,他是来远山镇这里避难过安生日子的。

    刚开始她还有些不解,镇上明明那么多处院子,他都不选,怎么就偏偏选了她隔壁这处陈旧破败的院子,据说还是他亲自指定的。

    但当她第二天被这户新邻居邀请过去拜访的时候,她就没有疑惑了,甚至还有些为着自己之前的不解而感到好笑。

    院子里的灰尘和蛛网都被清理掉,院子里空着的地方造了个池子,里面养了几尾锦鲤,甚至原先快枯死的树也不知怎地有了生机,树下还挂了个样式精美的秋千。

    他们甚至将隔壁的另一处院子也买下了,将中间的墙打通来,连接着这处院子,建了一个更大空间的宅子,比起先前多了一倍的空间。

    才一日的时间,他们居然就将那处破败的院子变成了一处大户人家住着的大宅子。

    贺予文:!是我没有见识了⊙o⊙

    不过那次参观到最后,她也没和宅子真正的主人说上几句话,只是互相通了姓名,又说了些常来往之类的客套话。

    她对裴灿礼的印象,只停留在他是个有礼貌的富家少爷上。

    以及,他这人好像不大会和人相处。

    明明她表现得那么不自在,他却像是什么也看不出一样,愣是将她留下来聊天,还问了一些类似于她在小镇过得如何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聊天的时候甚至还看着她出了神,却也不怎么开口说话。

    离开的时候,他还送了她不少吃食,说是从家乡那边带过来的特产,多的也吃不下,正好送给她当作新邻居的见面礼。

    这倒弄得贺予文更是不好意思了。她上门前只送了些普通的水果,却被邀请着参观了这样好看的院子,喝了她从没喝过的西洋汽水,吃了好看又好吃的糕点,临走前还收了不少的吃食。

    她一开始想要拒绝,但裴灿礼好似知道她的想法,总能找到让她收下的理由,并表示不是这也什么贵重的礼物,她不收下莫不是瞧不上这些吃食的话。

    贺予文没办法,最后还是收下了。

    走的时候,贺予文回头看了看裴家的门,裴灿礼正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开。

    贺予文看着,心里莫名地闪过些打算:

    若是能利用他……

    与此同时,裴灿礼见她回头望着,神色自然地扬起手,算作同她道别。

    贺予文愣了下,又很快回过头来,打消了方才的想法。

    总感觉,是个特别的邻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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