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票

    孟芫眼疾手快捂住鱼鱼还要叭叭叭的小嘴,朝听到动静的颜香笑笑,随口胡扯,“鱼鱼说他想吃鸡蛋糕了。”

    舅妈听见了,宝啊,不用重复了。

    装聋作哑是门艺术。

    你再说你郑叔叔就要从地缝钻出去了。

    “唔么有嗦……” 鱼鱼晃着脑袋,他不想吃舅妈买的,他想尝尝郑叔叔的鸡蛋糕有多好吃。

    “不能吃了。” 孟芫迅速接过鱼鱼的话,“舅妈给鱼鱼买大白兔奶糖吃,好不好。”

    “好叭。” 鱼鱼可容易哄了,鸡蛋糕已经吃过了,他还是吃大白兔奶糖吧。

    秦秩见孟芫哄住鱼鱼,抬眼似笑非笑瞥了郑池一眼。

    郑池尴尬地摸摸鼻子,往秦秩手里塞了张糖票,“给孩子买糖吃。”

    秦秩没和他客气,直接收下。

    笑话,当他媳妇儿面污蔑他,不出出血怎么行。

    他一本正经跟郑池强调,“我媳妇儿买的鸡蛋糕最好吃。”

    虽然他还没有吃到。

    “知道了知道了。” 郑池也是脑子一抽,话赶话,还正好让正主听见。

    算了,以后还是私下偷偷说。

    他们说话的功夫,鱼鱼早已和舅妈走远,他拉住舅妈的衣袖,“要七块大白兔。”

    “太多啦。” 孟芫不想他吃太多的糖,吃太多会蛀牙。

    “不多啦。” 鱼鱼小脑袋一摇,“姐姐,舅舅舅妈,颜姨郑叔叔都要有。”

    “那还多出一颗呢?” 孟芫摸摸他圆圆的脑袋。

    “舅妈,还有铁蛋啦。” 铁蛋前天刚请他吃了糖,鱼鱼有糖也要和他一起吃。

    “好,舅妈给你买。” 孟芫低头问他,“小汽车还要不要?”

    鱼鱼咬着手指纠结,“不要啦。”

    他扯了扯舅妈的袖口,明显有话说,孟芫蹲下身凑过去,鱼鱼小声在她耳边说:“好贵,鱼鱼没有钱。”

    鱼鱼好喜欢小汽车,小汽车有他三个手掌那么大,还有车窗和座位,可好看啦,鱼鱼很想要,所以才和舅舅说的。

    有好几辆小汽车,他都挑花眼了,好不容易快要挑好,旁边的婶婶给她的小孩说可贵可贵啦,鱼鱼一听,虽然不舍,还是赶紧拉舅舅和舅妈走开了。

    鱼鱼是喜欢小汽车,要是贵的话,他就不要了,买小汽车的钱可以买好多好多吃的,小汽车的话,他玩一会儿可能就不想玩啦。

    孟芫转念一想,明白他刚才慌慌张张拉着他们离开的原因,“鱼鱼喜欢吗?”

    “喜欢的。” 鱼鱼实话实说。

    “那我们去买吧。” 孟芫晃晃他的小手。

    “可是很贵啊。” 其实鱼鱼不知道小汽车多少钱,只从别人口中知道很贵。

    “可是鱼鱼喜欢啊。”

    鱼鱼明明很喜欢,拉着他们离开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回头看小汽车,却再也没有提要小汽车的事,孟芫看在眼里,知道缘由后当然舍不得不给他买。

    “舅舅不是答应鱼鱼能选一样喜欢的玩具?我们和舅舅说,让他买好不好?” 孟芫对听话乖巧的小孩没有一丁点抵抗力,尤其小孩还是她家的,她恨不得狠狠亲他一口。

    “可以吗?” 鱼鱼犹豫。

    “可以啊。”

    “可是舅舅没有钱。” 鱼鱼一脸为难,没有钱怎么买小汽车啊。

    “鱼鱼怎么知道舅舅没钱?” 孟芫讶异,还以为他是听谁说的。

    “爷爷说我们家男人都没钱。”

    爷爷和他一起买糖,掏不出钱,还是小吕叔叔付的钱,爷爷说他们家的男人都没钱,鱼鱼原本不信,但是他没钱啊,他和爷爷都没钱,那舅舅也没钱喽。

    孟芫:……好像听见了什么。

    “舅舅有钱。” 小孩子的思维好跳跃啊,孟芫生怕他再蹦出几句童言童语,“我们去买小汽车。”

    鱼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好~”

    一辆红色的铁皮小汽车八块,赶上一家人一个月的伙食费,孟芫知道秦秩没钱,偷偷给他塞了一张大团结让他去结账,免得鱼鱼哪天在外面来一句‘我家男人都没钱’,那还了得。

    她不想再成为家属院饭前饭后的谈资。

    “舅舅,你有钱啊。” 舅舅竟然有钱,爷爷说的不对啊。

    “你舅妈给的。” 秦秩随口道。

    他没听见鱼鱼那套没钱论,也不知道孟芫给他钱的用意,鱼鱼一问,他直接回答。

    鱼鱼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圆乎乎的脑袋左右晃,原来爷爷说的是真的,他们家的男人是没有钱。

    孟芫不知道鱼鱼已经认定舅舅没有钱,她和颜香领着汤汤闲逛,“汤汤有喜欢的玩具吗?”

    她逛了一圈,也没看见几个小女孩会喜欢的玩具。

    汤汤没有喜欢的玩具,她轻轻拉住舅妈的手,“汤汤可以不要这里的玩具吗?”

    “那汤汤想要什么?”

    “汤汤想要布娃娃。” 汤汤小声说,她想要一个可以抱着睡觉的布娃娃。

    “好啊。” 孟芫一口答应,“那我们找找哪里有布娃娃好不好?”

    “好~” 汤汤笑起来眉眼弯弯,可甜了。

    孟芫临出门看到新进的棉袄料子厚实,又折回去给阿爷买了一身,还买了一双棉鞋,年纪一大怕冷,她都往厚了买。

    他们逛了近三个小时才出来,鱼鱼小心翼翼拿着他的玩具小汽车,汤汤紧紧抱住她的布娃娃,姐弟俩你看我一眼,我瞧你一眼,笑得眼弯弯。

    一行人出百货大楼后直奔邮局,孟芫要去邮局给阿爷打电话,顺带将自个儿最近写好的稿子寄出去,她打算先寄一个报社试试水,看能不能过稿。

    她买了信封,填好地址和收件人,将厚厚一沓稿子塞进去,又问工作人员买了一张邮票贴上,一张很常见的黑白邮票,收藏价值不高。

    孟芫不懂邮票收藏,上辈子有幸看过一篇新闻,内容是邮票拍卖创新高,她看了一遍,只记住一种邮票—全国山河一片红。

    1968年发行的《全国山河一片红》,一件直双联在1996年某拍卖会以三十多万人民币的价格成交,一件四方联后来以七十多万的价格成交。

    如今1974年,不说大部分《全国山河一片红》早在发行不久后因设计错误被召回,便是没有收回的那一小部分邮票,也早已成为集邮爱好者的珍藏,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孟芫不是集邮爱好者,但是她有。

    她在68年11月底接连几日往返邮局,最终以三毛二的价格买到一件《全国山河一片红》四方联,如今在家中珍藏。

    她多看了邮票一眼,秦秩以为她喜欢,“要买几张吗?”

    他知道有人喜欢收藏邮票,每次发行新的邮票都会特地买来珍藏。

    孟芫正欲摇头,又听秦秩不大满意地叹了声,“黑白的不好看。”

    “那什么好看?” 孟芫笑着问他。

    “红色的好看。” 秦秩语气淡淡。

    “红……红色?” 孟芫警觉。

    “我有红色的,要不要?” 他怕有人听到,压低声音和孟芫说,“全国山河一片红,四方联。”

    他记得这个邮票被召回了,所以说的时候尽量低调。

    孟芫眼里满是震惊,不由咽了咽口水,“哪来的?”

    “回家探亲,妈让我去邮局给大姐寄东西,看好几个人买,我就买了几张。” 秦秩淡定道。

    他没有说的是他买了两份四方联,一份他留着,一份特地单弄了个信封给大姐寄了过去,大姐还说他闲的没事干,花钱寄邮票。

    秦秩不服,打算多买几张给寄过去,哪成想没了,一打听说是邮票上有错误被临时召回,他一听,赶忙给自个的四方联邮票换了个好地方保存起来。

    秦秩不懂升不升值,但他明白一件事,物以稀为贵。

    孟芫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走吧。”

    “去哪?” 秦秩不解。

    “给阿爷打电话。” 孟芫表面从容自若,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打完电话,她要回家看邮票!!!

    不对,看她的大钱钱,红色的邮票泛着金光,是她的宝啊!

    “好。”

    “大队长?我是孟芫,我找我爷爷。” 孟芫说清要找的人,电话那头直接挂断,临挂前孟芫还听到一句‘拿喇叭喊’。

    “孟叔,你孙女孟芫找你,速来大队部接电话。”

    大喇叭喊了三遍才停,孟老爷子棋也不下了,进屋拿了一张大团结就往大队部赶,腿脚麻利,根本不像六十多的老人。

    他左脚刚迈进大队部,电话叮铃铃响起,他接了过来,“阿芫。”

    “阿爷。”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孟芫激动得想要落泪,“你最近好不好?天冷了有没有加衣服,吃饭不要糊弄,我回去会问张奶奶的,你什么时候来啊。”

    “你啊,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咋说?” 孟老爷子无奈,一句一句回答她,“我最近很好,天冷多加了好几件衣服,中午打算吃小炒肉?”

    吃个啥小炒肉,他懒得去打肉,能起锅做饭都是记得孙女叮嘱,要不是怕她生气,他随便糊弄口就成了。

    “你好不好?” 孟爷爷问她,“家里都好吗?”

    “好,家里都好,秦秩很好,俩孩子懂事又可爱,现在就盼着你过来了。” 孟芫抬眼望了秦秩一眼,“秦秩和孩子们都在,你要和他们说说话吗?”

    孟老爷子没有这个准备,却依然道:“好。”

    孟芫先将电话交给汤汤鱼鱼,姐弟俩小脸绷得紧紧,不知所措地看了舅舅一眼,他们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舅妈的爷爷呢。

    “叫太爷爷。” 秦秩低声说,与其记那些弯弯绕绕的称呼,不如直接喊一声太爷爷,显得亲近。

    “太爷爷。” 汤汤鱼鱼齐声对电话那头喊道。

    孟老爷子一愣,“哎,是秦昭秦昱吗?”

    “太爷爷,我是秦昭。”

    “太爷爷,我是秦昱。”

    “好,好,好。” 孟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好孩子,等太爷爷过去,给你们带礼物好不好?”

    “谢谢太爷爷。” 姐弟俩一起道谢,语气欢快。

    “乖孩子。” 孟老爷子夸了一句,又问起秦秩,“舅舅呢?”

    秦秩拿过电话,“爷爷,我在,您最近好吗?”

    “好,好着呢。”

    “天冷了,您一个人在那边,阿芫和我都不放心,要不我去接您?” 他刚出任务回来,有几天假期,来回一趟也来得及。

    “哪用人接。” 孟老爷子知道俩孩子是挂念他,心里高兴,“这几天我收拾好家里的东西就过去,不用你们接。”

    “我帮您买张火车票。” 秦秩提议。

    “不……”

    “阿爷,要不我去接你?” 孟芫插了一句话,

    “行行行,买张火车票。” 孟老爷子没法子,只好应下。

    他笑着又和孙女孙女婿聊了几句,才‘嫌’他们啰嗦,依依不舍挂了电话,他掏出钱交给大队长,十分钟的通话花了两块一毛钱。

    大队长一边找钱一边和他闲聊,“叔,今个儿吃小炒肉?”

    “吃!你今儿晌午也来,加上你张叔,咱仨喝一盅。” 别看这小子一天粗声粗气凶人,做下酒菜可是一把好手。

    “您又不喝酒,张婶也不让张叔喝酒,我一人干喝啊。”

    “你说来不来?” 孟老爷子撇了他一眼。

    “来。” 有酒喝怎么会不去,“我等会儿去买肉。”

    “哪用得着你买,要是带肉就别来了。” 他请人吃饭,哪还用得着自带肉和菜,孟老爷子声音洪亮,“你早点来炒菜。”

    “叔啊,小声点。” 可不敢乱嚷嚷,让人听见他以后还咋教训人。

    “成成成。” 孟老爷子知道他要面子,没再说。

    他手往身后一背,大摇大摆从大队部出去。

    这一阵没什么农活,一堆人聚一起闲聊,大队部的电话一响,只要听见喇叭喊人接电话的声,一个个恨不得凑跟前听人说了什么。

    “孟叔,接着电话了?”

    “嗯,孙女打来的。” 孟老爷子随意道。

    “孟芫打来的?” 队上谁不知道孟家那个小丫头嫁给军官随军去了,她走后没几天,她爹娘还来过一趟,没找到人,气得脸色发青。

    队上的人私下都说那姑娘是个白眼狼,嫁了人,爷爷扔到老家,爹娘也不要了。

    “哎。” 孟老爷子叹了一口气。

    竖起耳朵听热闹的人眼睛一亮,瞧着没啥好事啊,“叔,咋了?”

    “说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想接我过去住住。”

    那人嘴一撇,不信他这话,“那孟芫她丈夫能同意?”

    “你说秦秩啊,那孩子说要来接我,我好说歹说才劝住。”

    孟老爷子假装没瞧见他们看好戏的目光,语气无奈,“最后没办法,非要托人给我弄张火车票,还说要去火车站接我,然后去什么国营饭店吃饭。阿芫还说今天去什么百货大楼,给我买了新衣服和新鞋子,你说说,老了老了,倒是享福了。”

    他一番话说得在场人心里直发酸,他们前个儿还笑话人儿子孙女没一个孝顺的,今个儿就听到人家要坐火车去别的地方享福,还有什么新衣服新鞋子穿,这谁能笑的出来。

    孟老爷子话说够,留他们在那里皮笑肉不笑,他不是张扬的性子,更不喜欢将自个家的事往外说,禁不住人闲心坏,一会儿说他没人要,一会儿说他家阿芫不是孝顺孩子。

    不是说他家阿芫不孝顺嘛,那就支起耳朵好好听听,以后比不上他家阿芫好的,都别说自个儿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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