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豁然瞪大双眼,死死注视着黑袍下的人,还没兴奋喊出口,他已经被为首的官兵一把推开了:“官府办事,不要当道!那边的,你是常界的人吧?”
常界?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毕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港口,沿街摆了不少摊位,看起来应该是个赶集的日子。
领头的官兵留着一头长发,他把眼睛用白布蒙了起来,根本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只是冷笑一声:“这味道不会错的。”他手一挥,“绑起来,押到仙抚司!”
毕方下意识想要反抗,但听见“仙抚司”三字后迅速冷静下来。
镜界也有仙抚司?
他们会把自己押送到仙抚司,说明他们并不忌讳自己修士的身份,贸然顶撞也许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先了解一下眼下的情况,而且最差最差,她还有一张底牌。
毕方和金乌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后,老老实实跟着官兵走了。
一直目送着少女的背影离开,人群中有个人才如梦初醒地擦了擦自己已经顺着下巴滴落到地上的口水,口齿含糊不清道:
“人类……居然是人类……”
金乌微微蹙起眉头。
并不是所有人都陷入了狂热的遗憾,见到他们这幅神情,避之不及纷纷散去,金乌也混在其中。
·
“唔!”
仙抚司中设有类似府衙的审讯堂,她刚被押进去,膝后就被踹了一脚,整个人不自觉跪倒在地上,咬牙怒喊:“我杀了你!”
“你要杀了我?”
一个身影悠悠从她身旁路过,毕方双手拷在身后,背上又被人用力踩着,不得已伏低身子,只能看见来者漂亮的锦靴。
地上影子微动。
女子挥挥手,官兵顺从退出去,顺手掩上了厚重的门,门扉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
待空间再度恢复平静,她绕到毕方正面,缓缓蹲下身,拿食指挑起那张小巧的脸:“小兔崽子,我险些被你害得业绩清零,这笔账还没算呢,你还有脸想杀我?”
“……你是谁?”
毕方避开她狐狸一样审视锐利的目光,扫一眼周遭。
是审问堂的布置没错,但他们似乎不需要什么公正的流程和结果,否则也不会独留眼前一人在此处。
“我是谁?”听到她的问题,女人肩膀耸动,笑得花枝乱颤,“这里是仙抚司,我是审你的人,我还能是谁?”
只会是仙抚司卿。
毕方在常界时,最多缴纳一下罚款,除非触犯了原则性上的错误,没理由会和仙抚司卿打交道。
可她之前连“镜界”的存在都是闻所未闻,或许是在不知觉间触犯了什么法规……
想到此处,她对上女子上挑多情的丹凤眼,坦然问:“那么请问,仙抚司卿大人为什么要擒我?我并不清楚这里的规则,还请您告知一二。”
“不知道?”
女子咬牙切齿捏紧了她的脸:“无论你为何事而来,出发前那帮人应该教过你该怎么做,尤其会叮嘱你——不要暴露你人类的身份吧?还是说,你得罪了人,他们故意让你来送死?你可知我在此间治守三十年无一食人案的记录差点被你给破了!”
毕方隐隐约约听懂了,常、镜两界应当是有通道的,由官府人员管理、交接,进入前要经历严苛的准备,甚至“镜界”的存在,都是常人难以触及的秘密。
而玉佩的力量强行撕开的口子叫做裂缝,迟早要被修补。她通过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违法的。
“……所以,你们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才要逮捕我?”
仙抚司卿隐隐察觉不对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松了手,定定看向她:“你不了解这里,是怎么过来的?”
“被迫的。”毕方简要答道,“濒死前被一股力量救下,从裂缝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到这了。这么说的话,仙抚司卿大人能赦免我的罪行吗?”
“……倒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仙抚司卿摇摇头,“但就这么放你走,不好和他们交代。”
毕方微讶:“他们是谁?”
“魔族。”
她有些头疼道:“啊,但是你不了解这里,我该怎么解释才好……仙魔大战知道吧?”
见毕方微微点头,继续道:“人类赢了,把魔族从自己的领地赶了出去,但魔族也并非全是没有理智、只懂杀戮的怪物,把它们一并处死是不行的,如果那样做得话,我们就和那些怪物没有区别了。”
“有位阵修大能创造了这个空间,到如今已是人魔共处的局面。但魔族的分化并不稳定,低劣种闻到人类的气息还是会被激起进食的本能——他们遵守了禁止食人的法规,那么不做好气息处理的人类我们自然也不能包庇。所以你明白了吧?”
毕方大吃一惊:“凭空创造一个这么大的空间?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祖辈上出几个杰出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要小看人类啊,就连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也是凭实力打上来的,谢寻那小子对我都要略逊一筹呢。”
“谢寻是谁?”
仙抚司卿笑眯眯说:“那个把你抓回来,还一脚踩你身上的瞎子啊,他是纯种魔族鼻子才会那么灵。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杀了他,我不会介意的。”
毕方:“……”
“伸手。”
毕方下意识听话照做,柔软的手用力一拽,袖子被高高撸起,她只觉得臂上一凉,随即剧烈的疼痛自上而下漫开。
咚——
大量金丝天女散花般袭来,几乎击穿坚硬的地面。
“好了。”仙抚司卿松开手,轻松拦下金乌的偷袭,“生气了?当老鼠还这么沉不住气可不行啊。”
毕方低头一看,自己左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必要的惩罚罢了。”
和金乌打斗的间隙,她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叮嘱,“如果你是医修的话尽量别碰它,除非你想被仙抚司里发了疯的魔族拖出去吃掉。”
仙抚司里有魔族任职吗?
毕方愣了愣,随即笑自己傻,谢寻不就是吗?这里是人魔共处的地界,定不会像常界那样对魔族满是戒备。
金乌收了手,深深剜她一眼,仙抚司卿也不在意,笑呵呵看着他走到毕方身后替她松了绳,将人从地上扶起,不由得羡慕说:“小道侣感情真不错,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又变年轻了呢。”
“……”
金乌装作没听见,微红的耳根却暴露了隐秘的心思,他低声:“没事吧?”
毕方笑意粲然:“当然没事啦,荀长公子。”
金乌:“…………”
他的确是被剥夺了姓名,但灵梧姓什么他还是记得的,看毕方话里满是打趣的意味就知道她在调侃自己,微微抿了抿唇:“……别那么喊。”
“为什么啊?”毕方看他俯身替自己包扎,嘴上闲得不行,“小时候你可希望我喊你名字了,一听我喊金乌就哭。”
金乌眼睫一颤:“我没这个记忆。”
“居然忘了,好薄情。”
毕方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水月……不,应该是阴阳镜,点开朱却小窗,牵起金乌的手,启动影像传送,将两人十指相扣的画面发送过去。
【默认修士】:找到了。
朱却回得很快。
【我是朱却】:你为什么有两只右手啊?你是有两只右手的吧?是吧?不是在牵手的吧?搞什么啊吓我一跳……让他给我松开啊啊啊!!!叫他回来的时候提头来见!!
金乌:“……”
·
他们被安排在仙抚司后院的一间厢房内,仙抚司卿交代她不能用医修的能力进行治疗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但就是疼得揪心。
金乌说,她身上原本的气息变淡了,混入了一点其他的气息,这或许能混淆魔族的认知。
从仙抚司卿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主动也去挨了一下,两个人齐齐在院中养伤,勉强只能凑出一双好手。
“那件黑袍是临行前如柏塞过来的,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摘下,想来作用也是如此。”金乌道。
比起那些稀奇古怪的道具,他倒是更讶异芥子囊竟然能跟随神识进入镜界,但是想了想,芥子囊本身也是创造一个随身空间,这个空间能与镜界互通倒也不奇怪。
毕方问:“可荀长公子你怎么过来了?朱却都说你疯了。”
“……”
金乌有点麻木,毕方喊得多了他也懒得纠正,便直接跳过了无用的辩驳环节,坦诚回答:“因为担心你,想见你。”
毕方失笑:“你怎么不想想朱却?要是我们死在这里,他可就要独守空洞了。”
金乌沉默半晌:“……当时没想那么多。”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过不用担心,他应该不会有独守空洞的机会。”
毕方诧异抬眼:“他搬灵剑宗了?”
金乌摇头。
毕方又问:“哪家姑娘被他祸害了?”
金乌还是摇头。
“那为何?”
金乌:“因为我们出不去的话,栖魔山估计要塌了。”
毕方:“啊?为什么?”
“你师傅,好像要成神了。”
毕方:?
金乌不知该如何解释,碰了碰鼻尖,尽量委婉说:“……没有雷劫那种。”
???
……那不是魔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