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楼的记忆其实很明确地被带回了21岁的生日宴会，但他所有的记忆，只剩下，他等的那个人没有出现，以及他大醉一场几近断片。

    其余一星半点，稀薄地就像从未发生，随着酒精挥发和时间推移，他已然连宋玖玖的出现也不记得了。

    所以他也很坦诚地说，“抱歉，我不记得了。”

    宋玖玖有时候觉得他的坦诚总是会令人有些恼怒，他大可以顺着她的话假装想起，说些诸如此类的话，“噢，对的，我想起来了。”

    但他不会，他人情通达，却不会虚与委蛇。

    所以她知道季楼脸上的迷茫并不是装的，只是这种坦诚，又再一次地刺伤了她。

    她本是试图从季楼的行踪里，想要得出某些结论，譬如他今晚是特意来找她的，譬如他只是找了一个拙劣的理由，想要见她一面。

    这样，她想要隐藏的那些心绪，也许无需再藏于黑暗里，也许可以迈出脚步，走向那个阳关明媚的彼岸，她无比期望这样一个时刻的到来。

    所以她希望他记得，又希望他不要记得。

    因为除了那个吻以外，她还亲口从他嘴里听到了那句比拒绝还更残忍的话。

    彼时她收到邀请，加之被季楼同行的朋友打趣说，“季楼邀请你当女伴，一定要来哦”，自然心潮澎湃，那个时候，她多少还是存着幻想的，但又怕幻想落空，特地跑去市中心给他买了一份礼物，还有一幅她的画。

    但等她终于决定去的时候，宴会上的人几乎都已散场。

    彼时季楼还没有完全醉，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见她来了，招手唤她，笑得眼波温柔，“玖玖，过来坐”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连一句，“你怎么来得这么晚”，都混着酒气的迷醉芬芳，向着她铺面而来。

    他语调里有些许委屈，仿佛她失约了一般，后来她才知道，委屈是有，但不是对她，那个失约的人，自然也不是她。

    但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他在等的人，她刚刚在户外的餐桌上顺手拿了两杯酒，喝下壮了胆，她心脏跳得极快，坐下递上生日礼物，说出了那一句生日祝福，“季楼，祝你生日快乐。”

    他说，脸上带着些酒晕的微红，接过礼物，缓缓地说，“谢谢”。

    然后是他和她讲今天发生的，那些她错过了的宴会场景和趣事，两个人就这样端着酒杯继续聊着天。

    声音浅浅的，宋玖玖感觉他像是醉了，宋玖玖看着手中只喝到一半的酒，意识到在这之前他应该已经喝了不少。

    心中某个想法冒起，就再也驱赶不去，直到她的酒劲缓慢升起。

    她带着些酒后的散漫和不经意，凑近他耳边，忍不住抬眼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眼神克制，温柔又澄净，仿佛没有其他意味，看起来亮晶晶的。

    季楼嘴角还带着笑意，想也不想就回，“是很喜欢。”

    他话说完，宋玖玖有些愣住，那一瞬仿佛被迫屏住了呼吸。

    她缓了缓才确认着，“哪种喜欢？”

    朋友的喜欢？还是爱情的喜欢？

    明知不该多想，却还是仍不住问出口，心跳微微加速。

    但她看着季楼这幅模样并不像是表白，对方虽然醉了，但思维依然清晰，甚至同她描述，“我喜欢和你相处，很舒服。”

    她脑子里晕晕地想，这是张好人卡？话是这个话，意思却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她故作俏皮，试图挽回些什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他却说，“你认真的吗？”。

    季楼笑着看她，意外却认真的询问着，仿佛她说了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眼眸微垂，一时没有接话。

    他的反应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了，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说着，“不要再问了，他怎么可能喜欢你。”，一个叫嚣着，“不用怀疑，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酒精让两个人的思维并没有那么快速。

    季楼也有些发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中刚添上的酒一饮而尽，言语里透露着几分迷茫，看着她问，“怎样才算是喜欢呢？”

    “心动吧”，就像她每一次自己见到对方时狂跳的心。

    但接着，她就听到了对方平静的话语，无异于当庭宣判了她的死刑。

    “那我对你，没有心动”，季楼如是说。

    宋玖玖的心碎了一地，却仍强撑着笑说了一句，“那就好”。

    你不喜欢我，那就好。

    仿佛是酒后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结束的也很平淡。

    夏日的夜，湿热而张扬，夜晚都市的天空，仍然泛着亮光。

    宋玖玖离开时，酒意几乎全然消散，她蹲在在路边等着车，整个脸埋进了臂弯里。

    所有伪装轻易破碎，汹涌的沉重感和无力感同时袭来，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着季楼的那一句：

    “那我对你，没有心动”。

    她的心口被揪到一起，痛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有些人啊，他对你好，不求回报，那也是真心的。可是呢，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在一起，或者发生更近一步的关系。

    当你卸了心防，逐渐信任对方甚至动心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是一种多么让人绝望的事实。

    他对你好，可能不是因为他喜欢你，可能只是因为，他喜欢对人好，他的喜欢，如此轻易，如此博爱。

    如果不是她的包没有拿，她不会回去，也不会被他错认，也不会知道他心底的那个人，原来是司白洛。

    所有的不甘心，化作了一个卑劣的吻。

    宋玖玖在心里面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那个人，终归不是她，也不会是她。

    她隐约记得，她之后那段时间的状态很差，程汨作为她的好友兼心理系学霸，自然看出了些什么，所以推荐了她一位学姐，是心理咨询届的专家，因为关系太亲密的人，反而不适合给对方做心理咨询。

    她那时自然不当回事，只一心想要逃离，当去日本的交换生机会摆在她面前时，她毫不犹豫地申请了。

    那个夏日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季楼。

    直到很久之后，她已然身在日本，才从校园网的一条回复里完整地拼凑出了这件事情的始末。

    原来他在生日那天，确实打算告白，他也约了司白洛，只是女主角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但季楼一直没有放弃，甚至还追出了国，和对方上了同一所大学。

    她想起，收到季楼邀请那天，原来对方朋友挤眉弄眼的调侃，只是因为错认了她是那个人。

    而她，不过是，酒后的一个情绪载体。

    不过是听到了一场，酒后吐真言。

    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