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昭元沉默,纠结于要如何要不落痕迹地把有人跟踪锦觅的事告诉润玉。

    如果照实说,她如何解释自己在禹州?如何解释自己认出了锦觅?

    但是不说,润玉又如何能知晓有人跟踪锦觅?

    她斟酌着词语

    “今日恰好路过洞庭湖,见簌离仙子与一位粉衣仙子相谈甚欢,本欲过去打招呼,却见一个黒影一直鬼鬼崇崇地跟在那位粉衣仙子身边。昭元想,那仙子既然与簌离仙子相熟,定然是殿下重要的人。忧心那个黒影伤及那位仙子,便一路追过来,未料竟追到了九霄云天,被巡夜的天兵撞个正着。”

    润玉眉峰骤聚“你说那个黒影看到了锦觅和我母亲在一起?”

    昭元点了点头。

    “后来呢,到了九霄云天后呢?”润玉问。

    “那黒影跟锦觅仙子到了南天门便往那边去了。”昭元指了指西北方向道。

    “落芬宫?”润玉眼睛眯了眯,落芬宫已经空置了几千年,但地界广大,且周边都乃荒弃琼林。

    什么人会住在那里?

    “那黒影是何模样?锦觅没发现出来么?”润玉仔细问。

    昭元摇摇头“锦觅仙子并未发现,那黑影极淡,既不似仙神,又不似鬼魅妖灵,速度却是极快的。”

    “好。润玉知道了,自会去查个清楚,多谢昭元仙子相帮,此处亦未必安全,请仙子速回九嶷山吧!”润玉施礼道。

    昭元弯腰回礼“告辞”。

    落芬宫位于九霄云天的西北端,自润玉有记忆以来便空着,荼姚提了好几次那处拆了重建,都被太微挡了回来,后来润玉知道了那是锦觅之母前花神梓芬在天界时所住的地方,太微为了睹物思人,一直未曾拆除。

    荼姚气不过,索性不管,也不派宫人去维护,时间长了,宫外琼林疯长,犹如迷宫,这天宫中便无人再去了。

    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可非九霄云殿的人又如何得知那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呢?

    润玉越过琼林,转到宫内,只见四处一派萧条景象,乍眼一看不像有人来过的痕迹。他仔仔细细地搜罗的了一圈,冷寂的月光下,东边末尾一间角殿的门把手显得尤为发亮。

    他走过去,刚要推开门 ,一支黑色鎏金箭当胸袭来,正待闪及,侧面一把莹白剑疾驰而来格开了那支箭。

    他侧目,看见去而复返的昭元,此时一脸煞白,显而易见的担心。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但此际情况,不容他去抓住。

    那支箭,是灭灵箭。

    他今夜必须抓住此人,否则娘亲的消息就会泄露到荼姚那里去。

    昭元心里亦如明镜,此时亦顾不得掩饰,提醒润玉“殿下,困灵阵”,随即掐指念诀,漫天的细细藤蔓将落芬宫包裹住,那边润玉已经将冰雾封住每一寸藤蔓的间隙。这是二人从前游走六界,拘拿凶兽恶灵自创的一个阵法,对付寻常凶兽恶灵百试不爽,唯一的缺撼是,黛儿的功力有所不逮,阵法的体积很局限。润玉没想到昭元的修为突破如此之快,如今竟然可以笼罩整个落芬宫!

    那人未几便发现自己被困于阵中,又发了几支灭灵箭意图杀死润玉二人逃出去,润玉二人早有防备,边躲过箭矢,边跟着箭矢的射出方向搜拿,很快把那黑影逼到了东南角,那黑影现了形,是个一身黑衣的男子,面无表情,目光却如鹰隼,灵敏凶狠,手中犹拿着弓,但箭筒已空。

    润玉认出这就是他在禹州见到的那个人,那人见自己被拿到了,退无可退,抬手欲自裁,被昭元眼明手快地缚住了手脚,很快藤蔓把那人缚成了个棕子,润玉上前堵了他的嘴,细细端详了那人的瞳孔——这不是一个神智自主的瞳孔,难道他就是容华说的灭灵族大祭炼师的独子暮辞?

    润玉转向昭元“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要先把此人挪到别处。”

    二人把人和灭灵箭一起带到角木天王的隐邸,角木见到灭灵箭,十分冲动,几乎欲杀暮辞而后快。

    “叔父!”润玉拦住他规劝“他只是个傀儡”,

    又道“我听闻妖界当年有一著名的炼蛊师名唤涂余,涂余制有一蛊名‘惑’,叔父可曾听闻?”

    角木点点头“不仅听过,还见识过。那涂余后来反叛妖皇,事败被杀,蛊术便失传了,之后便未再听闻过‘惑’这种蛊虫。”

    “叔父可还记得当年中‘惑’之蛊,其人症状如何?”润玉问。

    角术低头回忆道“传说中‘惑’之人,会心智迷失,完全听命于种蛊者,若有违逆,便受万虫噬心之苦。你是说,此人中了这种蛊术?不可能,那惑蛊早已经失传了”

    润玉示意角木“非也,叔父你仔细看此人的瞳孔”

    角木凑近那人的脸,盯着他的瞳孔细瞧,发现一层幽幽蓝光,与当年中‘惑’之人情状一模一样。

    角木心下震动“涂余还活着?是被那恶妇保护下来了?”

    “自然不是”润玉否认“只是妖界公主昔日曾私下告知,涂余当年与天后有勾连,曾秘送了一只‘惑’给天后。”

    “太好了”角木拍手大赞“那这人就是最好的人证了,有了他,不愁扳不倒那恶妇。”

    “叔父怎知这背后是否有父帝的授意?”润玉浇了他一盆冷水,角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润玉接着道“这些年,天界政务皆由帝后一体处之,外面看嚣张跋扈、排除异己的是天后,可最终得益的,又岂此天后一人?水系分崩离析、妖界势微、西昆仑远遁……哪件不是天帝乐见其成的。”

    角木哑然,

    “这个人,不是天后的七寸!”润玉瞧了眼那人的模样“不过,他可以给天帝一个充分的借口。”

    角木敬服地看了眼润玉,暗叹润玉的洞若神明与城府深沉“那先将此人留在我这里,我这地界消息严实,必不会让那恶妇知晓。”

    润玉嗯了声“有劳叔父了。”

    他转身而向昭元“当下要紧之事,是解了这个人的蛊毒,如此才能从他口中问出事实,昭元仙子,烦请与我去妖界走一趟。”

    一时二人辞别了角木,出了府,润玉欲往妖界方向去,昭元拦住他,

    “容华姐姐在禹洲”。

    润玉叹了口气,面色显出几分严峻

    “你见过她了?”

    昭元点点头“前几日我都在她那儿住着。”

    “你和她相认了?”润玉接着问。

    昭元只得硬得头皮点头,她知道在自己情急喊出那声困灵阵时,自己就被识破了。

    “为什么单只瞒了我?”润玉的眼尾漫上胭脂红,重逢后的廖廖几面走马灯似地在他脑海里闪现,他早该想到的

    她牵自己的衣角安慰自己

    她去北溟寻丙息珠

    她能在小西泠灵海桃林找到自己

    她为母亲配置膏药

    她如此自然地唤锦觅的名字——

    可是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我们都有各自的新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吗?”黛儿面色淡泊“璇玑宫,我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黛儿,你真狠心!”润玉的眼圈浸透了红,

    黛儿低垂着睫羽淡淡道“反正最后都是要分开的,不如就趁此了断前缘”

    “是谁说要一辈子留在璇玑宫的?”润玉握住她的肩,若黛儿抬眼看他,便能看见他的莲瓣目里盛满了痛楚,然而黛儿并不抬眼瞧他,说出来的话轻飘飘,却比刀子更锋利扎人

    “幼时不懂事说的话,岂能当真?”

    “况且,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好!好!好!”润玉气得声音发抖,一边道了三个好字“你出息了,比我想得通透!”他倔强地扬起下巴“既然已经狠下了心,为何又要屡次出现在我身边?”

    “巧合罢了。”黛儿低垂着睫羽“况且,角木天王救了我,我得还他人情。”

    “好一个还他人情!”润玉咬牙切齿,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那为何要折回落芬宫救我?”

    黛儿用力挣开了他的手,退后一步“殿下,我如今不是璇玑宫的仙侍了,不必事事同你交待前因后果。”

    润玉手中落空,心也落空,他能忍受黛儿的失忆,不能接受她的疏离

    “好得很,原来你也一直只当是我的仙侍而已!你不用勉强,容华公主那里,我会自己去找——”

    “殿下”黛儿截断他接下来的话“如今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容华姐姐对你尚有误会心结,你一个人前去不会有结果。”

    润玉知她说的对,一时气结,只哼了声,大步流星地走了。

    二人气氛僵持地到禹洲,容华白日见了锦觅,犹自替黛儿生气,此时哪肯给他好脸色。

    黛儿见容华此等模样,扯了扯她的衣袖,一脸求情的表情。容华才将二人引入内室,着人摆了茶席果子。方将坐定,容华便将黛儿拉至帘后,小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黛儿噓了一下示意她小声点,把她拉到里间去相劝“姐姐我和你解释过的,润玉不是那样的人,他有许多苦衷,不能向人言,你何苦为难他?”

    “我是替你不值”容华戮了戮她的脑门“你在毗婆大狱受苦的时候他在哪里?断情谷有多难忍受,他不知道么?可他做过什么?更气人的是现在四处流传他即将和锦觅定婚的消息,你还痴心一片!”

    黛儿的脸灰了下去“姐姐,你不是我,你不知道这么多年,他都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对待我一株这样毫无来历的仙草,他有多呵护和尊重。你们都说他不管我,是冷情冷性,其实他只是用最适宜的方式在保护我,那时节的情形,他表现得对我越在意,越坐实了我与他有私情的谣言,我就越无存身之地。他背着冷心冷情的骂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你呀!”容华面色松动了些,恨意却没消完“是真傻!我倒真希望你在那断情关里把情爱断尽,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糊弄出关的,”

    黛儿苦笑“我自幼便这稀奇古怪的体质。”

    她哄着容华“好姐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替我不平。但今日这般,都是我求仁得仁。我如今不是很好么,不用担心我牵连他,也不用担心天降横祸,师尊待我极好,给了我许多自由”她抱着容华的胳膊撒娇“不然若像从前,我哪能这般无拘无束地天天来烦姐姐。”

    她瞧了眼帘后的润玉,他端肃地坐那里,眉眼清冷,面含霜雪,自己的那番话着实伤人,可也只能如此了,情深已至此,她无法再生生忍受看着他与别人成婚、百年好合,况且自己是天庭在册的戴罪之身,何苦带累他。

    他现在这般难过,只是习惯了自己的陪伴。等他成了婚,有了天妃,有了孩子,现在又找到了自己的娘亲,慢慢的,就会习惯了新的日子,愉悦的新日子。

    他的愉悦,从来都是她的夙愿。

    “姐姐”黛儿隔着珠帘一分不错地凝望润玉,目中万般眷恋,语声幽幽地对容华道“你原谅他吧,如此便是爱惜我,成全我了。”

    容华瞧她这般模样,鼻子一酸,心早就软了。嘴却还硬着“好,我答应你。反正我从前和他谈过合作,那就在事言事吧。”

    二人各自整理了下心绪,方出了帘外,容华看了眼润玉,他的神情比方才柔软了许多,情绪却颇为低落,眼尾似乎带了一抹绯色。

    润玉开门见山说明来意,问可有解惑盅的法子?

    容华并不承他的话,眸光一转,斟了两杯茶,似漫不经心地道“仔细想想,上一次二人同来此处饮茶,也不过四五年前,我却觉得漫长得很,像过了几千年那般长。”

    黛儿捧着茶杯不答话,润玉面色亦波澜不惊,容华轻笑了笑“夜神殿下,上次见面是我怠慢了,容华在这里给殿下赔个不是。”

    润玉摆摆手“容华公主说的极对,在下的确冷心冷情,不值得托付”。

    容华也不尴尬,眼波流转看了黛儿一眼,小丫头低垂的眼睫微微扇了两下,又复归平静。

    “殿下冷心冷情?即如此,那今天的蛊族长老我是不能请过来了。”

    “容华姐姐”黛儿坐不住了,急得小声道“我们不是说好的么?”

    容华抿嘴暗笑了笑,假装成不高兴的样子“我呀,是替你不值,亏你特地赶过来过来苦口婆心劝我不要为难他,尽力给他方便,我问你,若不是因为要替他做说客,你是不是要瞒着我一辈子,叫我伤心一辈子……”

    黛儿伪装的冷淡当场被揭穿,耳根脖际一片粉红,争辩道“不是”底气却一点儿也不足,声音微弱下去“我没有这样想过。”

    她牵了牵容华的袖角示意她别再往下说

    “我知道,你是怕你如今是九霄云天里挂了号的罪人,会生生带累我们。”容华拆穿她,边瞟了眼润玉接着道

    “你也不想想,即便是没有你,我们这些人就安全了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你的聪慧这一点还参不透么?”。

    “容华姐姐别再说了。”黛儿小脸儿灰灰“我们说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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