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在破晓时分才与同样奔波了一整晚的龙汇合，并在约定好的河岸边稍作休整。

    离她身后不到一百米有一块巨大的山岩，从近处看几乎遮挡了半边的天空。流月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它的顶端，视线轻而易举地越过身前这片令她有些审美疲劳的树林，望向了天空的彼方。

    龙紧随其后，踏着轻盈的猫步走到了流月的脚边，嘴里却不断嘀咕着「怎么能站在这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喵」这类的话。

    它看似还在担心木叶的追兵会不会找上门来，可流月却并不在意，她即不是忍界通缉犯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木叶追兵真的找来，也最多就是被带回去继续问话和监视。现在她的其中一只眼睛回来了，就连团藏，短时间内估计都奈何不了她。

    当然，这是最坏情况，她有自信接下来的一路都不会遇到来自木叶的麻烦，毕竟龙整晚的奔波可不是在瞎忙。

    “过度依赖于嗅觉，反而会忽略许多其它的东西，木叶的巡逻队就是如此。不过，这也是多亏了卡卡西一直以来对我的警惕。”流月在这时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轻笑，”真没想到，临别前他居然在我的背包上动了手脚，幸亏被你发现了呢，龙。”

    “卡卡西放进你包里的追踪符，我在猫婆婆那里见过喵，那通常用于忍犬忍猫的追踪训练上，它散发的气味对与人类来说基本不可察觉。”龙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起来，“卡卡西的临时做法很聪明，毕竟追踪符会比直接追踪你的气味要容易多了喵。”

    “卡卡西肯定考虑过，如果他败给了鼬，让他逃离了村子，至少可以让其余的人立即追踪我，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去找鼬。”流月紧接着分析。

    “不简单喵，这个人......”

    毕竟也是要当六代目火影的人嘛。流月这般想道，蹲下身，挠了挠龙那毛茸茸的脑袋，“可惜，他唯一的失误就是不知道你的存在，龙，你可是帮了大忙。”

    让龙叼着追踪符朝反方向跑，然后在适当的位置将它丢进河里。流月想象着巡逻队的狗子们估计还在沿着河流越追越远，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龙的尾巴像天线一样高翘，比起语言上的夸赞，它更喜欢流月直接撸它的脑袋。

    “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发了，万一巡逻队发现被耍了，他们完全可以从我留在木叶的物品上记住我的气味，然后继续搜索。鼬和鬼鲛应该会从南边离境，我们走北边，尽可能替他们争取点时间。”流月说着站起了身，转头看向了东边正徐徐升起的朝阳。她的方向感一直很差，但有一个这么明显的方向指标在视线里，想迷路都难。

    “难不成，你和鼬分开就是为了想把追兵引开喵？”龙顿时恍然大悟。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流月背对着龙低声回答，却没有如它所愿接着解释下去。她安静地望着森林的尽头，第无数次回想起昨夜的种种，心里却怪异得平静。

    与此刻相反，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被那些错综复杂的感情折磨得死去活来。震惊，感动，欣喜，羞愧，难过......即使每一种感触都有对应的缘由，但当它们如汹涌的浪潮般接连不断地拍打过来时，她只感觉她的神经都要被撕成碎片。她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可在这片寂静无声的树林与看似无尽的黑夜里独自穿行，实在没有任何事物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哪怕只是片刻。黑暗与孤独，像是两把枷锁，将她牢牢锁在了她的思维海洋里。

    所以现在，她整个人都麻了。疲惫不堪的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她只想找个舒适的地方，洗个热水澡，吃饱喝足睡一个好觉。

    事不宜迟，她迈开了步伐，却忽然听到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小心翼翼：

    “你说要向鼬确认的事，确认了喵？”

    流月的脚步停顿，纤细的背影站在山岩的边缘，仿佛风一吹就会摔下去。她不自觉地用舌尖舔了舔略有些发干的嘴唇，思绪一下子又跳回到了昨晚。

    那对流月来说似是一场梦，即使短暂，却足以让她深陷其中。无论是当鼬靠近她时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或是闻到他那令人熟悉又心安的雪松香时那一瞬的失神，还是当她触到对方薄软的唇角时感到的全身酥麻，都将「喜欢他」这件她始终不敢直面的假设一遍遍证实，就连视若无睹都不行。

    木已成舟，不如就这样坦然接受。

    “嗯，确认了。”

    流月背对着龙答道，她的声音轻而缓，语气带着妥协，与一股难以察觉的哀伤：

    “所以......才更应该分开。”

    *

    待卡卡西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早已是一个月后了。五代目火影如期上任，作为三忍之一的纲手，初代目的孙女，还是一名世界一流的医疗忍者，将这个位置交给她简直再适合不过。

    在家修养的期间，犬冢爪过来探望了一次。她看起来仍对那次追捕任务的失败而耿耿于怀，但事发突然，村子又人手不足，虽可惜，但根本不会有人责怪。卡卡西也不列外，他笑着安慰了两句，并感谢了对方在他昏迷期间对他那八只爱犬的精心照料。

    身体好些后，卡卡西抽空去了一趟曾经分配给流月的公寓。半年的合同就快到期，若她还在木叶，续签手续甚至要不了十分钟，可她这么一走，这间公寓自然是要租给别人。

    他拿着管理员给他的备用钥匙走到了公寓门前，却发现门竟是半掩着。他疑惑地走进门，远远就看见一抹粉色的身影站在客厅的窗前，独自望着窗外的景色，背影看起来落寞得很。

    “樱......”

    他低唤了一声走到了樱的身边，低头瞥见了她手里正捧着的那盆仙人球，心领神会般垂下了眼眸。

    “我在我房间的窗边找到了钥匙，和她留给我的字条......说是想把仙人球拜托给我。”

    樱反常地没有打招呼，只是自顾自开了口，视线依然锁在了窗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陶制的花盆边来回摩擦，心事重重的模样写满了整张脸，“卡卡西老师......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很早就知道了。”

    “那、那为什么......”

    “即使选择不同，流月她依然是个好孩子。”卡卡西打断了樱的追问。在女孩愣怔的间隙，他微微俯下身，眼睛眯成了月牙，露出了一个哄孩子般的笑容，“而且......友谊本来就是不分立场的。”

    樱听到了卡卡西的话，却半天消化不进去，她烦躁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花盆攥得更紧了：“但是那些人......他们打伤了佐助君，打伤了卡卡西老师，还企图抓走鸣人，流月和那些人是一伙的这件事，我理解不了......”

    “可就算理解不了，你却还是来到了这间公寓，不是么？“

    卡卡西用极为温和的语气，指出了眼前这不争的事实。樱碧绿的双眸微微一动，她没有说话，但一直紧绷着的双肩却在不知不觉间松懈了下来。

    “等到你归还这盆仙人球时，你会对她说什么呢？”卡卡西问道，将一只手按在了那头柔软的粉发上，“樱只需要考虑这个就可以了。而且......你有很多的时间。”

    樱安静地听着，认真点了点头。

    到此，这件事也算是过去了。至少卡卡西是这么认为的。他的三位学生中，鸣人在自来也的指导下成长迅速，佐助的身体状况与咒印也相对稳定，这下，樱的心情也安抚好了，如此想来，他那位「天才后辈」在木叶一日游后留下的烂摊子也算被他收拾得七七八八。

    结果，就被「佐助连夜叛逃」的消息给火速打脸了。

    *

    黑云密布了整片天空，瓢泼大雨蓦地落下，很快将这场在终结之谷进行的宿命对决拉下了帷幕。

    雨虽下得突然，但对于佐助来说，倒是颇为及时。雨水将会毫无保留地洗去一切，包括他与鸣人因打斗而流下的血汗，包括他离开后的行踪，还包括那些「羁绊」。

    与能够助他复仇的「力量」相比，鸣人口中的「羁绊」显得无用至极。而现在的他，并不需要那些无用的东西。

    大蛇丸的据点隐在了林子的深处，最后的这段路程他必须自己走完，可据点的位置，并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完全是凭着后颈那块印记的指引，才一路走到了这里。

    而雨却没有要停的样子。

    毫无温度的雨滴打在佐助身上，他浑身冰冷，却感到后颈的那块咒印愈发变得灼热难耐。经过刚才那一战，他的查克拉早已所剩无几，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距离他被咒印彻底吞噬，应该不会太远。

    灼烧与疼痛不断蔓延，意识逐渐模糊，他不由得跪倒在地，痛苦地大叫出声，可这绝望般的喊叫却被雨声掩盖，很快淹没在了这片晦暗的林子里。

    “啪”

    一只手却在这时不轻不重地搭在了佐助的咒印上，冰凉的掌心让少年瞬间回了神。蔓延而开的疼痛几乎是下一秒就开始回缩，没过多久，便被按压在那温柔的掌心之下消逝不见。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佐助问道，并未回头。因为认出身后之人的身份，他无需回头。

    很少有这样一个人，让他从毫不关心到无条件依赖，只花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即使不愿承认，但在他被咒印几经折磨的那段期间，她竟成了他被那股力量压垮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当他最终得知流月与他的复仇对象实则为同伙后，之前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厌恶——厌恶那个始终无知又弱小的自己。

    “是他让你来的么？”意识到身后之人并未开口，他继续问道，话里满是愤恨。

    “如果你指的是鼬的话，不是。”

    少女的回答很是平淡，但她提到的名字却听起来格外刺耳，佐助忍不住冷哼一声，语气依旧不耐：“你也是来阻止我的么？”

    “不是。” 后者继续否认。

    疑惑在这时占了上风，佐助正打算回头，却发觉身后人刚巧迈开了步伐，轻盈又悠哉地从他的左侧绕到了他的跟前。

    “不是要去大蛇丸那里嘛？”

    一把藏青色的油纸伞被递到了眼前，佐助一怔，缓缓向上看去，那张许久未见且颇为精致的脸正笑意满满地望着他。少女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在身侧，她正撑着一把相同的伞，浅色的浴衣在这恶劣的天气下却出奇的干净。可他的注意力，却不由得集中在了她的眼睛上，那只陌生却明净的左眸，正被染上了他从未见过的红。

    “我是来接你的。”

    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