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在流月将她的决定说出口后,鼬沉默了好久。也是在这时他才顿然意识到,他花了太多的精力去编织谎言,去策划剧本,去扮演一个毫不留情将她从他身边推开的恶人,可他却从未试想过流月会亲口告诉他,她要离开了。

    明明是按照他的期望而做下的决定,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他只感觉心情正如一团被猫来回拨弄的毛线球,乱成一团,却复杂得解不开。

    回过神来时,流月依然在对着他笑,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四溢的暖意仿佛能够安抚一切的伤痛。可这般慰藉的笑容,到底是在安慰谁呢?

    房间里的灯光在这时闪烁了几下,老旧的灯泡应该是要灭了,却还是苟延残喘般维持着光亮,待它的光线再次稳定,整个房间又暗上了几分。

    “你打算去哪里?”鼬问,声音干涩。

    “我在沃森国时收到了某个实验室的邀约,当时推辞了,但我想......那里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吧。”流月回答,她的左眼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好似在寻求他的同意。

    “......那里的确很适合你。”鼬漫不经心地答道。他不觉得他还有资格去对流月的去处评头论足,可说完这话,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替流月认真考量了她的计划——一个没有忍者的国家,一个对她来说已经颇为熟悉的地方,不得不说,确实是最好的去处了。

    “可是......你若不放开我,我可哪里都去不了。”流月继续笑道,为了掩饰提起此事时的羞涩,她竭力用着玩笑的口吻,“或者说你是想挽留我吗?”

    这般提醒下鼬意识到了不妥,他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并后退着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故作镇定地开了口,却答非所问:“天亮再走吧,夜路不安全,而且你的眼睛也需要休息。”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什么都看不见的日子。”流月立刻就推辞了,她用手指了指她的眼睛,紧接着解释:“反正找到你,我用的也不是眼睛。”

    鼬明白她的意思。

    在流月敲响他房门前,他就知道她找到了他。为了躲避木叶的追兵,他在周围布满了探测用的乌鸦分|身,而通过那些乌鸦,流月四处奔波的身影便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她几乎找到了他所有乌鸦分|身的位置,然后慢慢朝它们的中心移动,最终直奔他所在的地方。

    很明显,她能感知到周身的事物。

    她能感知到他。

    “我这么离开「晓」,算背叛吗?”

    思绪间,鼬听到流月突然问道,她的眉头拧在了一块,满脸纠结的模样让鼬不由得觉得好笑,他立刻反问:“你都把组织的情报透露出去了,事到如今还担心这个?”

    “啊......也对。”

    流月耸肩,她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妥协的速度让鼬禁不住觉得她实则毫无愧疚。意识到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鼬便顺势问道:“你到底透露了多少?”

    “比你想象的少。”她搪塞着。

    “却比你能说的多。”鼬替她补了下句。

    流月不再接话,而是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过来。半晌后她才慢悠悠地走到了鼬的跟前,身高才刚过男人下巴的她微微扬起头,那只正泛着暖色柔光的墨眸就这样坦然地对上了鼬的视线。

    “呐,鼬,你会替我保密吗?”

    她扬起嘴角问道,眼神平静而深远,仿佛正透过他的双眸窥探着他的灵魂,而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似乎也不言而喻。

    鼬记得这样的眼神。从第一次遇见她起,他就感觉他的一切伪装在她的眼里都只是徒劳。她好像知道许多事情,他的过去,许多人的过去,甚至还有许多人的未来。这些,他都不愿去过问,只是暗自希望流月有朝一日能与他说说她的秘密。

    可眼下她就要离开了,顺利的话,应该不会再见了。

    一股强烈又陌生的情感从鼬的心底涌了上来,令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可他却解释不了,更是止也止不住。

    “对了,我家乡的事,应该没怎么和你提过吧?”流月却在这时莫名岔开了话题。

    鼬回神,望着她的眼里皆是不明所以,直到他察觉到流月不知何时微微泛红的双颊时,他才顿时想起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几分钟前才刚灌下了大半瓶的清酒。

    酒精的效果异常之快,流月的左眼已经不再流泪了,逐渐被麻痹的神经确实让她短时间内感受不到疼痛。鼬记得她酒量很好,可人即使没醉,也不代表头脑是清晰的,上一次她突发奇想跳屋顶差点摔了,这一次,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在遥之国,有一个很有趣的习俗,我想鼬一定不知道。”流月的声音有些缥缈,带着丝神秘莫测的笑。她的状态几乎和上一次一样,娓娓而谈那些平日里听不到的话。

    “是什么?”鼬耐心地配合着,即使他根本没有精力去了解这些琐事。

    “就是在离别的时候呀——”

    流月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仿佛要说悄悄话般踮起脚尖准备凑过来。见此情景,鼬顺势低头,以便能更清楚得听到她的窃窃私语。

    下一刻,少女那熟悉又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鼬呼吸一滞,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流月的脸越凑越近,近得甚至有些离谱了。他几乎是立即意识到,流月接下来的回答,将不会以语言的形式来表达。

    流月想做什么,完全是一目了然。

    炽热的血液在鼬的体内奔腾,心跳随之加速,他惊讶地发现他全身上下都在对下一个时刻感到兴奋,甚至是期待,唯独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仍紧绷在那,却也无力让他在这时去制止接下来的事。

    流月的双唇如期而至,冰凉,却出乎意料得柔软。她的鼻尖蹭到了鼬的脸颊,鼻息滚烫,呼出的气还带着一丝酒气。这个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鼬的嘴角处,唇的接触不过几秒,似蜻蜓点水,倒是令人意犹未尽。

    直到流月退开身鼬都没有动弹,僵立在原地就如一座雕像。他在害怕,害怕一旦他做出什么举动,事情可能会变得过于复杂。他应该专注于让流月离开这件事上,而不是反过来,将内心的不舍与那些不必让她知道的情感顺水推舟般回应给她。

    比起鼬的毫无反应,流月的面部神态可谓丰富多彩。她双颊通红,左眸羞怯地垂向了地面不敢看鼬,但很快又慌张并困惑地左右张望,像是不敢相信她刚才大胆的举动。再后来,她仿佛想清楚了什么,漆黑的眸子再次垂到了地面,却比刚才晦暗了些许,看起来不知是担忧还是难过。

    “我该走了。”

    流月打破了僵局,声音格外得轻,轻到仿佛这句话只是在说给她自己听。她将背包随意背在左肩,转过身,解开门锁转开房门,一气呵成的动作里莫名带着股狠劲。在踏出房间前她身形一顿,犹豫了一下却并未转过头,只是背朝鼬开了口:“你也趁早休息,之后.....也请多保重。”

    说完她便带着门出去了,丝毫没有给鼬任何回应的空隙,就如入室盗窃偷到东西的小偷,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

    鼬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流月曾被鬼鲛问起「最擅长什么」时的回答。做任务时为了同伴之间的相互配合,这样的问题很常见,而流月作为普通人,本就没期待她能说出什么骇人的技能,但她的回答还是出人意料——

    是偷东西。

    一经细想,也倒合理。流月死去前在雨之国这样战乱不止的地方生存,这的确是个好用的技能。只不过,对于她口中的擅长,鼬是抱有存疑的,毕竟她连说谎都糟糕得不像话。

    而现在,他不得不改变原先的看法了。她的确是擅长的,在某种意义上。

    嘴角的凉意还未彻底散去,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拿拇指轻轻拂过那一处的肌肤,粗糙的指腹与之前感受到的柔软比起来实在相差太远。身体的疲惫在这时被无限放大,他独自站在昏暗的房间里,只感觉内心空荡荡的一片,而他却无法确定充足的休息是否能填补他内心的这份空缺。

    他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流月不知何时留在入口边桌上的伴手礼上。出于好奇,也是为了能找些别的事可以让他分神,他上前解开了包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盒——若干串粉白绿配色的糯米丸子,被整齐地摆放成一排,晶莹剔透的外皮加上那淡淡的甜香,一看便知是今日刚买的。

    他怔了几秒,然后顶着这幅快要散架的身子,突然就轻笑了一声。

    想不到,用来结束这复杂又漫长的一天的,居然是流月送来的,今日还未来得及尝上的三色丸子。

    糟糕的一天,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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