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摇

    天色渐晚,纯白的墙面上那抹火一般的橘红也随着摇摇欲坠的夕阳而消散净尽,随之而来的,便是令人压抑的黑。

    鼬并没有开灯的打算。整日的疲惫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休息,可他却迟迟无法入睡,便只好闭眼静躺着,任凭自己陷在这片黑暗中,回忆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短短半天的时间,他就已经狠下心伤害了他最不愿去伤害的两个人。痛心之余,唯一令他慰藉的,也许就是亲眼见到了弟弟,看见他的确如三代目火影所承诺的那样健康地长大,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忍者,而更重要的是——佐助确实有按照他给他铺好的道路在前进。虽然慢了些,但今日的相逢,必定能给予他变强的动力。

    「你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鼬!」

    不知为何,他仿佛听了流月略带怒意的责问,纵使他猛然睁开了眼。

    在这样的时刻想起她来,鼬不由得觉得有些荒谬,可她的这句话却半天挥之不去,让他顿时有些烦躁。

    当然,是对的。

    他暗自笃定地回答。

    宇智波一族与木叶的纠纷,那时还年幼的佐助根本不会明白,更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让他去守护一族的名誉,成为一名强大的忍者,替族人报仇雪恨,然后成为木叶的英雄。

    这是最理想的结局,也同样是他期望看到的结局。

    「这便是属于你的傲慢」

    少女的声音再次从耳畔响起,鼬微微蹙眉,回想起不久前流月冲他仿佛是在泄愤的那番话,心里莫名一紧——

    他所期望的结局,是否也是佐助所期望看到的呢?如果当时,他在接下木叶高层给他的命令前将一切都告诉了佐助,与弟弟一同商量并劝阻父亲的话,一族的未来,会和现在不同吗?

    从未有过的想法让鼬立即不安地坐起了身,不知何时冒出的汗水早已浸湿了他后背的衣服。

    不会的......就连止水也没有成功阻止政变,年幼的弟弟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只能这么做。

    鼬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关节骨被他捏得微微发出了“咯哒”的声响,但很快,他就松开了,然后像是要哭了一般,将脸埋在了双手之中。

    所以......这么做,到底对吗?

    五年来持续坚定着的心,却偏偏在这一刻有了些许的动摇。他深深吸了口气,就这么埋头坐了好一会儿,竭尽全力将涌上来的迷茫给压了下去——

    他早就无法回头了。

    对错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一旦做出了选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计划进行到底。他给佐助铺好的路,一定要走下去才行。

    那么......她呢?

    是不是不应该像刚才那样,用如此冷漠强硬的态度将她无情地推开呢?

    心中还未来得及浮现出答案,他的思绪却截然而止。门外的动静让鼬不得不抬起头来,听到那阵熟悉的脚步声,他忍不住按了按突然抽痛的额角,长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门被小心地敲响了。

    鼬犹豫了片刻,这才起身打开房门。走廊的灯光一下子照了进来,就如正站在他房门前的人一样,亮得有些刺眼。

    “打......打扰了。”

    流月的声音带着忐忑,她的气息还未平稳,显得有些着急:“你忘东西了。”

    说罢,她举起了手中那被布小心包裹起来的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继而开口:“这怎么说也是木叶的特产,你会喜欢的。”

    鼬:“......”

    一个刚被他用言语攻击,以死威胁的人,居然傻乎乎地跑过来给他送特产了。

    流月的举动实在过于意外,鼬望着她,一时失语。而他的这般沉默,外加他不自觉有些僵硬的神情,很快引来了对方满是关怀的问候——

    “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鼬:“......”

    这一刻鼬只觉得,之前的那一出戏可算是白演了。可凭借着心里最后一丝倔强,他依旧冷声道:“我没事,请你离开。”

    话音刚落,他顺势就想关门,不料眼前之人却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中的礼盒往门里一卡,然后她那娇小的身子便像一条灵活的小金鱼,逮着缝隙就侧身钻了进来。

    鼬:“......?”

    *

    想到鼬是正被追捕中的叛逃忍者,而旅店里又人多眼杂,安全起见,流月在进门后就立即合上了门。没了走廊的光,鼬的房间只剩一片漆黑,而她的左眼因为已经习惯了外部的明亮,此时便什么也看不见。

    “你还有什么事?”

    鼬的声音从暗中传来,即使流月不去刻意感知,也能知道他正站在离她格外近的地方。黑暗暂时剥夺了视觉,却毫不吝啬地保留了男人传来的压迫感,流月紧张极了,紊乱的思绪导致她将早已备好的说辞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她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刚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说的都是气话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漆黑的环境加上没头没尾的道歉,总觉得缺了点诚意。流月心里虚得很,她努力想看清鼬的表情却无果,便只好忐忑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这个么?”

    一阵沉默后鼬低声开了口,可他的话却让流月辨不出那到底是真心的发问还是纯粹的冷嘲。她正犹豫着如何回答,就察觉到鼬突然向她走近了一步。

    “既然提到了「刚才的事」,想必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

    他这般说道,持续近一步紧逼,愈加强烈的压迫感纵使流月不得不小心后退。她隐约听到有金属的声音划破了空气,即使是在黑暗中,冷兵器的存在感也是极强的。

    “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会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咚”一声,流月的后背撞上了厚实的木门,她浑然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无路可退。而此刻,鼬的气息已近在咫尺,他的手举过了她的头顶,然后迅速落下,就如往日里刺杀敌人时的动作一样干净利落。

    冷兵器携着一股悚然的寒气从眼前一划而过,有什么东西被划破了,但流月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只感到那东西从她的头部掉落了下来,轻盈地挂在了她的肩上。

    流月抬手一摸才知,那是原本被她乱糟糟缠在头上还不小心打了死结的绷带。

    “你果然生气了......”她低落地小声喃喃,握着绷带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然后才开始将它们一点点扯下来。她察觉到鼬转身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然后“咔哒”一声,将桌上的台灯打开了。

    这盏灯看着有些老旧,灯泡似乎也快到寿命的尽头,它的光并不亮,顶多只能昏昏沉沉将这间不大的旅店标准间盖上一层暗暗的橘黄。

    “这样的光不会太刺眼,你的眼睛应该能好受些。”只听鼬平淡地说道,他的语气和刚才相比已经截然不同。

    无论是话题还是态度都转了个大变,流月有些无法适应,她没有动弹,背倚着门安静地看着鼬从摆在桌上的医疗包里翻找了一会儿,随即回到了她的跟前。

    疑惑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她,并轻轻拨开了她右侧的刘海,将那只空洞无神的义眼露了出来。流月向来不喜欢让义眼暴露在外,但不知为何,眼下鼬的举动,她却并不讨厌。她怔怔地向鼬看去,发现对方正同样看着她,眼里是许久未见的柔和,却埋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感。

    “换上这个会方便些。”

    鼬解释道,他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个医用眼罩,并动作轻巧地帮流月戴上,让其遮挡住她右边的义眼。等处理完,他顺势理了理流月额前的碎发,看着仍一脸茫然的少女,将语气又放缓了整整一个度——

    “我并没有生气。”

    流月的眼睛顿时闪烁了一下,可很快,她就鼻子一酸,心里突然就委屈得不行:“你骗人,刚才明明还那么凶......”

    眼前人的反应让鼬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该演的都演了,她居然还是回来了,甚至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连一点反抗都没有。他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揍她一顿?这不就违背了想让她平安的初心了吗?

    鼬没再解释什么,只是伸手将流月左脸颊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泪水轻轻拭去,安慰道:“先别哭了。”

    “不是。”不料流月却摇了摇头,“我只是眼睛疼,眼药水效果一般,止痛药也没了。”

    听她这般解释,鼬很快又去桌上的医疗包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略带惋惜地说:“我这里也没有。”

    “这样啊......”流月妥协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她就机灵地眼珠子一转,“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你说喝酒能缓解疼痛吗?”

    流月的问题有些突兀,鼬冷不防一怔,有些不明白问题的意义在哪,毕竟房间里并没有酒,已她的年龄也买不到酒,不管它有没有用,这也是不可能的「其次」。

    结果他刚回过头,就看见流月正若无其事地从包里掏出了一瓶清酒。

    ......?

    鼬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就在他错愕间,流月似乎也没打算等他的答复,只见她自顾自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直接“咕嘟咕嘟”干了好几口。

    这一刻鼬觉得,若要说生气,他现在应该是有些生气了。他走上前去夺过酒瓶,却没想到流月这时倒是知道要反抗,只见她一手拎着包,空余的手挥舞着想把酒夺回来。

    “适可而止一点。”鼬的语气不自觉有些严厉。他将酒瓶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随即单手捉住了流月的手腕,将她那不听话的右臂举过她头顶摁在了门背上。

    “有效不就行了,还给我呀!”流月理直气壮道,她的身子活像条蚯蚓,正拼命扭动着想要脱身。

    然而这一切在鼬的眼里都只是无效挣扎,他不愿再与她多折腾,索性将空余的手也抵在门上,很快将流月锁在了他与门背之间几乎只能容下一人的狭隘空间里。

    流月当即怔住。她停止了挣扎,差点连呼吸都停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听到鼬冷声责问。她发觉身前之人微微低头凑近了她,一阵阵温热的鼻息隐隐透过她额间的碎发轻扫过她的皮肤,她只感觉额头痒痒的,心里也跟着痒痒的。

    “天已经黑了,你却只身一人前来找我,闯到我的房间里,甚至还把自己灌醉......你到底想做什么?”

    “......”

    流月僵在原处,不知该如何回答。回忆了一下刚才,她没觉得她哪里做得有问题,但被鼬这般总结完,她总感觉哪里都是问题,问题还不小。

    “你对谁都是这样么?”

    男人清冷低沉的声线里带着丝不满与谴责,他身上的雪松味更是让流月迷离徜恍,她逃一般地错开了视线,胡乱摇起头来。

    少女慌乱的神情被鼬收尽眼底,见她认栽的模样,他半得逞半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便打算收手,可想着心里还有未说完的话,他便没有动弹,只是继续道:“做事总是这般欠考虑是及其危险的,所以我才希望你能脱离「晓」,去更安全的地方,过上平安的生活......还有......“

    男人顿了顿,小心地斟酌接下来的话。然后,他便开口了,语气温柔且郑重,一字一句如滴入池塘的雨珠,在流月的心口掀起阵阵涟漪——

    ”这才是我真实的想法。”

    惊讶纵使流月回过头来重新看向了他,对方疲惫苍白的脸正淌露着一目了然的真挚,与仿佛是在试探般的谨慎与不安。他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等待她的反应。很显然,即便是传达这样小小的心意,鼬也表现得不太擅长。

    但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鼬。”

    流月久违地笑了,她的眉眼弯如夜空中皎洁的月牙,明明左脸颊还挂着泪痕,却看起来由衷得高兴。

    “虽然不想承认,但鼬的话是对的,我的确太弱了......所以这次来找你,其实还有另一件事。”她的话里带着万般无奈的叹息,随即像是自嘲般扯了扯嘴角,道: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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