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像这样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了。
心脏正以极快的速度敲打着耳膜，额头泌出的汗液浸湿了刘海，流月气息杂乱，拼命睁大眼睛，只为了让意识能尽快回归现实。可映入视线的，却是大片的医疗仪器，散发出的灯光星罗棋布，将本就阴暗的房间铺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又是噩梦？”
一个男人的声音将迷惘中的人拉回了现实，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之余还带着丝玩味，听上去像是已经观察了她好些时候。
流月向声音的来源看去，目光停留在了对方浅灰色碎发下那副圆框眼镜上，在镜片的反射作用下，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正带着一览无余的惶然。
“我睡着了么？”她定了定神，问道。
“嗯，至少有二十分钟了。但这不怪你，这次的检测是有些久了......不过，数据都收集全了，你的血我也采集完了。”药师兜像是在炫耀般指了指桌上的若干支暗红色试管，随即走上前，将手中的一次性纸杯递给了流月，“作为「实验体」，被研究的时候呼呼大睡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流月耸耸肩，并未对兜的嘲讽表示在意，她伸手接过纸杯，然而指尖却触碰到了异于往日的温度，一阵清淡的茶香扑面，她面带疑惑地看向了兜。
“蒲公英茶，能缓解噩梦。”兜解释，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话题引回来，“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聊聊。”
闻言，流月这才失笑道：“没想到医疗忍者连心理学也会涉及么，不愧是大蛇丸最青睐的部下。”
“是大蛇丸大人。”兜习惯性地纠正道，即使他知道流月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口，“我觉得我有义务关心一下「实验体」的心理状况，若要是因为这种事影响了研究数据，大蛇丸大人可不会高兴。”
流月这次不再接话，一觉醒来的她早已口干舌燥，外加被抽去了不少血液，及时补水才是此刻最优先的事项。在兜略带审视的目光下，流月将茶几口灌了下去，随即站起身，将空杯子随手放在了一旁不知有何用处的仪器上。
她对这样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自从她来到这里，无论是兜还是大蛇丸，永远都在用这种饶有兴致的眼神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即使是喝水这样的小事，她都能从他们的眼神中感受到满满的好奇。
就好像她是个外星人。
可明明他们身上的查克拉，才是属于外星人的东西。
“数据解析完了吗？”流月突然问道。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也是她来到这里最根本的理由。
“大概还要十几分钟。”兜看了眼屏幕上的数字，边说边按了几个按钮，“放心，分析完的报告，你和大蛇丸大人都有份，在此期间，你不如去一趟大蛇丸大人的收藏室，他有事找你。”
“知道了。”流月答应得很快，并未打算问兜具体的细节，毕竟在很多时候，兜也只不过是个传话筒。
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服，转身往门外走去，却在踏入走廊前突然回过了头：“关于你刚才的提议，我想我还是要拒绝。”
她等待着兜转过头，偏绿调的屏幕光正打在他略显疑惑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你帮不了我。”
她撇下了这句话，才扬长而去。
*
在迷宫般的据点里找到大蛇丸的收藏室，花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流月从未去过那个地方，但就算真的去过，她也没有信心能够立即找到。
她步伐悠哉地在基地里四处乱绕，丝毫不担心大蛇丸会不会因此而等急了。毕竟，她在基地里迷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蛇丸一开始还会亲自前来找她，可几次过后，就开始派兜或是佐助前来寻人，再后来，就没人管了。基地隔段时间就会更换，让流月熟悉路线更是不切实际，大蛇丸索性就窝在房间里佛系等待，反正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总能找对地方。
所以当流月终于打开收藏室的门时，大蛇丸也同样悠哉地摆弄着柜子里的卷轴，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笑道：“这次倒是来得很快，流月。”
这不，还被夸了。
“毕竟我的方向感还算不错。”流月顺势自夸了一波，厚颜无耻的发言引发了大蛇丸一阵暗笑，但很快她就重新严肃了起来，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什么事？”
“你来这里，也有半年多了吧？”
回复她的却是大蛇丸一句莫名其妙的疑问句。流月眨了眨眼，没多想，很快如实回答：“差不多。”
她实在是懒得去猜大蛇丸的意图，也没有警惕到需要提前做出防范的准备。她不觉得大蛇丸会伤害她，他对她所产生的兴趣完全属于科学家对未知的追求与探索，和他对鼬与佐助的执念是截然不同的。
至少，大蛇丸不会夺取她的身体，除非他想告别忍术，放弃永生。
“半年时间的研究已经能得到如此的成果，不得不说，这已经远超了我的预期。”大蛇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哑，他依旧专注在书柜上，仿佛只是在与她闲聊。
“哪有像我这么配合的「实验体」，其他人可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流月随意搭着话，漫不经心地开始在收藏室里走动，在经过摆在桌上的瓶瓶罐罐时，还不忘凑上前去仔细观察一番。
“论配合，我倒觉得还差了点。”
“呵......那要怎么配合？让你在我的身体里打点药水长出三头六臂？还是说让你将我大卸八块？”
“有趣的想法，如果可以，我的确都想试试。”只听大蛇丸低笑了两声，“不过放心，「任何在你身上的实验操作必须经由你本人同意」这个约定，我可至今都在遵守。”
无意义的聊天就这样持续着，流月听着大蛇丸的唠嗑声从收藏室的另一头传来，她一边时不时应几声，一边自顾自游走于摆满收藏品的货架之间。
很快，一件物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转身走向它，很快停在了它的面前——
这是一支砍断的左臂。一定程度的防腐将手臂保存得还算完整，即使表面发紫干枯，但手部的动作依然生动，仿佛下一秒它就会突然灵巧地动起来。只不过，大蛇丸的收藏品都千奇百怪，区区一支枯臂并不会吸引流月的注意力，而真正吸引她的，是那枚正被戴在小指上的戒指。
来自「晓」的戒指。
心理顿时涌起一股怀念，她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戒指那光滑的表面，指腹轻缓地扫过印在上面的「空」字。
“你似乎对它很感兴趣，流月。”
大蛇丸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身后，流月冷不防被一吓，像是触了电般收回了手。
“这是「晓之空陈」的证明，你应该很熟悉，我甚至在想......你说不定会取走它。”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流月转过身，终于面露不耐。
“虽然我们同样都是背叛了「晓」的人，但你和我不一样，你的离开只是暂时。”大蛇丸继续说道，眼神散发着犀利的光，“对于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你，这枚戒指的意义可是不同的。”
闲聊的语气携着股试探的味道，流月思索了片刻，隐约意识到大蛇丸特意将她叫来这间收藏室的目的说不定与这枚戒指有关。她很快挤出了一个坦然的笑容，问：“怎么？你难不成是想打消我回去的念头？”
“恰恰相反，我希望你能尽快回去。”
“......唉？”
意想不到的回答令流月面露不解，却让大蛇丸脸上邪魅的笑容更浓了：“自你来到这里后，晓就开始加大对我的追捕，如此被动地频繁更换基地无论是对研究还是佐助的成长都不是好事......你应该明白我的困扰吧？”
“......”
流月嘴角一抽，想笑却笑不出来。
这话还能说得再直白点吗？不就是嫌她把晓的人不断引来，搬家又太累，怕影响到他的宝贝佐助吗？
“你想赶我走？”
流月的语调带着不可思议，毕竟，从这个地方被迫赶出去而不是逃出去的实验体，她可能还是头一个。
也许是流月领悟的很快，大蛇丸的眼神流露出了些许赞许：“「赶」这个字用得太不贴切了，我向来都很欢迎像你这样有趣又有求知欲的孩子。只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帮我解决些麻烦。”
“现在？”
“「晓」很快又要来拜访了，而且还是从未有过的四人组合。我需要你在我们转移据点前，帮忙拖延些时间。毕竟，也该轮到你兑现对我的承诺了。”
......等等......四人？
流月缓缓拧紧了眉，陷入了沉思。
人数情报是昔日里的两倍，无论来者是哪四名晓成员，大蛇丸都必须更谨慎地尽快转移阵地，否则必然伤亡惨重，也难怪他做出了弃掉自己的决定。至于能拖延多少时间，他估计也不在乎，毕竟来者四人前来的目的中，自己大概率占了一半。
思绪间，大蛇丸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瓶，将它递到了流月的面前：“这是按照你的要求改良过的药，也算是离别的礼物，可要好好使用。”
意识到话题突然转移，流月怔了怔，重新迎向了对方那双与蛇无异的金色眸子。即使是现在，大蛇丸看她的目光依然带着浓厚的兴趣，要不是因为「晓」，她或许能在这里呆上更久。
她最终发出了一声妥协般的叹息，接过药瓶，看着里面才刚过半的淡蓝色药片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有点少啊......”
“时间还有些，佐助那边要去道别吗？”大蛇丸没有理会流月的不满，只是问道，语气轻松地仿佛一点都不担心那几位即将到来的「麻烦」。
“算了，起床气还是留给你吧。”流月随口拒绝道，她将药瓶放进了口袋，转身慢慢向着门口走去，“拖延时间的事我会尽力，毕竟是约好的事，但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等一下，流月。”
还未走到门口，她就被叫住了。
“那枚戒指，你若想，我可以让你带走。这样你便能以「晓之空陈」这个身份，名正言顺地回去。”
大蛇丸嘶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流月闻言停下了脚步。
“不用。”她的回答几乎不带犹豫，“虽说戒指的确是应该要被回收的，但对我来说却是个毫无意义的东西，留给你反而更好——”
她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后者。
“哪些是永远也得不到的，它在你手中的意义，便是这样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