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阔别已久的苏州府。
已经是六月二十六。
盛夏时节了。
这个季节,正是杜鹃开的最盛的时候。
一株株,一排排的花团锦簇,仿佛亭亭玉立的仙女儿。粉红的,红色的、乳.白的,桔黄的开成一片。
甚至,还有紫色和绿色的。
形态各异的花朵,有的大而饱满,有的花朵小而精致。花瓣的形状也各不相同,有的花瓣儿如同钟摆一样垂下,有的花瓣像小碗似的向上。
绽放着无穷的生命力。
花瓣像一把把小扇子似的绽开,娇艳得就像上好的绸缎,耀眼夺目。
弯弯曲曲的,犹如仙女的裙边儿。
相比于出发时候一路骑马的匆忙和辛苦,回来的时候,倒是舒适多了。
从扬州东关渡上楼船,延着古运河南下。
一路上的景致实在好,风儿和煦,水光荡漾,柳丝如线,两岸石驳岸修得齐崭崭,慢慢倾斜到水边儿,近水的那段路还铺了不少的鹅卵石,一路延伸到运河里。
空气中的丝丝暑气,夹杂着湖水中的湿润气息。
让人沉醉。
到瓜州古渡后入长江,一路途经镇江、丹阳、常州、无锡、不过两日的功夫便到了苏州府。
当聂天枢回到家,刚好是下晌的时候。
正是一天中最凉快的时候。
徐徐的晚风从水面吹来,带着淡淡的凉意。
多数人家都忙碌了一天,此刻都用过晚膳,男女老少在院子里纳凉。
聂天枢一进巷子口。
便远远瞧见卖杂货的老太太穿着一身儿褐色的对襟褂子。
手里摇着大蒲扇。
粗瓷碗里端着凉茶。
不紧不慢的哼着曲儿: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那模样儿。
端的是自在惬意。
......
一路走到院门口儿。
放下手里的青皮儿包袱。
刚找出院门儿钥匙,准备开门。
却听“吱呀”一声儿。
院门儿却从里面先开了。
聂天枢抬眼看到来人。
倒没有很诧异。
挑了挑眉。
“大公子到了?”
刘飞点了点头。
语气一如既往的低沉。
抬手指了指东厢:
“大公子在里面等你。”
“知道了。”
聂天枢瞥了一眼东厢窗户外明亮的烛火。
心中暗暗忖度着。
大公子朱传宗今日这么着急便过来,是和之前安排给自己的任务有关系吗?
聂天枢推门走进房间。
只见大公子朱传宗穿着一身儿黑色武士服。
正负手打量着墙角书架上的书籍。
他回头见聂天枢进来。
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了。”
“属下参见大公子。”
“不用客气,坐吧。”
朱传宗很客气的请聂天枢坐下,神色极为和煦。
这有些出乎聂天枢的预料。
在她的记忆里。
对方总是阴郁而冷淡的。
很少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
聂天枢一时间猜不准对方的心思,也不想费心思去猜测。
抬手解开带来的青皮儿包袱。
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单。
递给了对面的朱传宗。
“这是您之前交代的任务。”
名单上记录着满满一整页的纸,都是四贝勒胤禛这段时间在扬州接见和来往的各级官员。
聂天枢疑心朱家收集名单,是打算控制和收买其中一部分。
进一步扩大在江南官场的影响力。
或者为将来谋划什么。
不过。
这些事情与她这个小人物没什么关系。
她也懒得去多想。
“辛苦了。”
朱传宗抬手接过名单。
在烛火下慢慢的看着。
长随刘飞撩开蓝布门帘儿。
端着长长的青瓷托盘儿走了进来。
将里面的茶盏摆好,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显然已经能泡了一会儿功夫了。
在纯色的白瓷黄玉杯里。
茶汤显出一种浓郁的棕红色。
在屋里烛火的映衬下。
显出一种莫名的透亮。
让聂天枢忍不住想起之前在灵鹿庄园里度过的那些日子。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朱传宗已经看完了名单。
将其折起来收好。
瞥了对面的聂天枢一眼。
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的探究。
“我在想......”
聂天枢顿了一下。
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对方颈侧。
因为此刻彼此距离很近。
她很清晰的瞧见。
那黑色武士服的领口下。
露出一截深紫色的鞭痕。
“我在想,自己有点儿像被你控制的傀儡。”
这几个月,她不在庄园里生活。
可以自由的外出。
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出门逛街,欣赏扬州城和苏州城的美景。
随意的接触周围的各色人群。
看看这个时代的市井百态。
但是。
尽管如此。
她依旧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即使走的再远飞的再高,还是像风筝一样,那根线始终都掌握在对方的手里。
只需轻轻一拉,就回来了。
“呵。”
男人嗤笑一声。
那笑意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嘲弄。
聂天枢的话。
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朱传宗眉头微蹙。
瞥了聂天枢一眼。
眼角的红痣微微下垂。
带着一丝淡淡的阴鸷:
“放心吧,我这个位置,比你更懂得怎么做傀儡。”
“哦。”
聂天枢眼神,微微一滞。
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轻咳了一声。
抬手端起桌上的碧螺春,轻轻的抿了一口。
茶水香气扑鼻。
但大约是盖子里焖的久了。
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这是这个月的药。”
朱传宗抬手将一个白色的玉瓶推了过来。
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盏。
抿了一口。
语气淡淡的吩咐道:
“这段时间我会让刘飞经常来,你在府衙当差的时候,多注意打听那位四贝勒接下来的行程和目的,看对方什么时候离开苏州府。期间若是有什么不利的消息,及时让刘飞传出来。”
“这,是我的第二个任务么?”
聂天枢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盏。
她始终记得对方上次在扬州承诺的事情,成功完成三次任务,就会给自己天青散的解药。
朱传宗顿了一下。
点了点头:
“不错。”
聂天枢望着桌子上那晶莹的白色玉瓶。
不由的想到之前在扬州的时候,因为没有及时服用解药。
吐血的那晚。
胸口那种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疼痛。
她抬手将白玉瓶儿攥在手心。
犹豫了一下。
抬眼望向对面的朱传宗:
“大公子,我会死吗?”
“为什么这么问,你不相信我?”
朱传宗愣了一下。
“我只是想知道结果。”
聂天枢目光灼灼。
自从上回吐血之后。
她虽然一直表现的很镇定。
是不想让四贝勒胤禛怀疑。
但在内心深处,却总忍不住疑心,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天青散的解药。
毕竟,每个月的解药。
在解毒的同时,又为下一个月的毒发,准备好了条件。
似乎就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圆形闭环,严密而苛刻的不断地运行着。
况且,双方力量悬殊的时候。
契约,多半是没有约束力的。
就像自古以来的很多商人之家,总喜欢把女儿许配给还没有考取功名的读书人。
施以恩义,给贫寒的一无所有的准女婿照顾老娘妹妹,买院子,买仆人,资助其出门赶考。渴望着有朝一日其功成名就,让自家女儿成了官太太,从此,可以带着一大家子改换门庭。
但是。
这种投资,是具有很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的。
非常的考验人性。
而且到最后。
往往会事与愿违。
那些女婿人品好的,不抛弃糟糠之妻的自然也有。
但更多的则是,高中金榜之后直接选择毁约,不承认自己有未婚妻,不承认受过商人的恩惠。好一点的,会将过去的未婚妻收为小妾,给岳父家一点什么好处,彼此在面子上能过得去。
差一点的,就直接变成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为了维持自己的好名声,反过来要了老岳父一大家子的性命。
真真的农夫与蛇。
你道这都是为何?
说来说去,盖因为彼此的地位不对等了,过去你是有钱的土财主,我是贫寒清苦的书生。
准岳父掌握着基本的生存资料,女婿自然对准岳父俯首帖耳,唯准岳父之命是从。
深怕不听话,准岳父生气之下断了给自己的供养。
打发自己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
可高中之后呢,社会地位变了。
原来的贫苦书生站在了食物链的上层,再也不是过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模样儿了。
一个小小的商人,自然不可能再被他看在眼里。
自然也没有再遵守约定的必要。
还想做我岳丈?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但是。
若是和其定下婚约的是皇帝的女儿,朝廷高官的女儿,或者上司的女儿。
书生高中之后,还敢说这般的胡话吗?
那自然是万万不敢的。
因为和对方相比,他不过是个金榜题名的书生。
在偌大的官场上。
依旧是个弱者和新丁。
根本没有可比性。
很多人或许不相信,认为这么说很残酷。
不够温情。
但实话实说。
这就是现实最底层最忠实的逻辑。
没有什么催人泪下,书生知恩图报的温情。
有的只是一朝得志后的翻脸无情。
甚至可以说。
古往今来。
历朝历代。
这样的例子,都比比皆是。
那陈世美,薛平贵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还有很多现代社会里的凤凰男。
那陈世美,家贫的时候,和老婆秦香莲,老婆孩子热炕头儿,也过得算和和美美。
因为那时候,要老婆供养自己读书赶考,所以对自己老婆也不错的,颇为体贴。
那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百无一用是书生。
扛不起一袋米,手无缚鸡之力。
得靠着自家老婆养活。
若是没有老婆,别说读书去上京赶考了。
说不定赶明儿得饿死在屋里。
所以,一定意义上来说,他在掌握生产资料的老婆秦香莲面前,就是个弱者。
自然直不起腰杆子。
后来呢,到了京城,一朝金榜高中,功成名就了。
有了银子,有了社会地位。
开始膨胀了。
那时候的老婆秦香莲就不算什么了,一个愚蠢无知村妇罢了,怎么能配得上我堂堂新科进士?
我陈世美亏啊,真是太亏了。
我长得这么好看,还有才。
这些年给这村妇伏低做小,实在是窝囊啊。
太窝囊了。
我要改变。
我要娶公主,我要做驸马。
我要美食华服,要享受这新的人生。
让老家里的那些都见鬼去吧。
什么!
你说孩子是亲生的?
不能不认!
切。
亲生的孩子又怎么样,只要有了新的老婆,孩子还不是想生几个生几个?
还是龙子凤孙。
切!
还有那个薛平贵,一穷二白啥也不是的时候,得到王宝钏这个相国千金的青眼。
自然心里高兴地不行。
珍惜,必须珍惜。
宝钏,你就是我的命。
我薛平贵这辈子决不负你。
当然不会负。
因为。
负了她,他可就没有相国岳丈了。
王宝钏可是个宝贝啊。
是我以后飞黄腾达,吃香喝辣的保障啊。
因为那时候的薛平贵是个弱者,一文不名。
在高高在上的相国府面前。
就是个乞丐。
所以,那个时候的他脑子很清楚。
他要死死的抓住这个通往富贵的机会。
所以,对自己的那个喜欢自己的那个所谓的妹妹一点心思都没有。
可是后来呢。
王宝钏这个傻东西,居然跟自己爹三击掌断绝关系了。
这特么的太气人了,我的通天梯没了。
我做不成相国女婿了。
要你何用。
你没有价值了。
这时候,我当然看你就不顺眼了。
妹妹嘛,也可以暧昧一下。
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又对我这么痴心,要不是想着,以后相国还有可能回心转意,我还有富贵的机会,我真特么想直接休了你。
哼!
后来呢,薛平贵去西凉,娶了西凉公主,后来,又做了西凉国主。
收到鸟儿带来的血书。
跑来中原找苦等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
还要特地装成个乞丐调戏她,测试一下这个女人是否足够忠诚。
毕竟十八年了呢,谁知道这个恋爱脑女人会不会真的为我守这么多年!
万一是骗我的呢!
呵呵,啊呸!
骗你妹!
不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人五人六了么。
不就是觉得王宝钏和相国三击掌断绝关系,也不是相国千金了么。
不就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已经远远高于一个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村妇了么。
他是真的想测试这个女人是否忠诚吗?
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只是想千方百计的找出对方不守妇道的证据。
哪怕一丝丝也好。
这样。
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休了这个让自己头疼的。
蓬头垢面。
苍老嶙峋。
早已配不上自己的前妻王宝钏了。
就像弹开粘在胸前的饭粒儿。
他的所有一切行为。
其最终目的都很明确。
都是为自己的彻底抛弃王宝钏找一块大点儿的遮羞布罢了!
还有现代社会的很多凤凰男。
一穷二白的时候,遇上一个白富,美不美无所谓。
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抓住。
甜言蜜语。
费劲心机,又是下跪,又是自扇巴掌。
哭着喊着要一辈子要对女方好。
偷电瓶车也要养你。
你指东绝不往西,让打狗绝不撵鸡。
整天二十四小时的腻歪着。
就连女方吃剩下的饭,都要屁颠屁颠的抢着吃。
一边吃。
还要一边拍照发个朋友圈,说吃宝宝的剩饭真香,最爱吃宝贝剩下的。
美其名曰,爱你爱到骨子里了。
额呸!
是软饭真香才对吧!
这么做,因为什么。
很简单。
因为他是个生存的弱者。
以他的那点儿狗屁能力,就是混二十年,都买不了女方所在的城市的一个卫生间。
而你。
恰好家境优越,无忧无虑。
不知道社会险恶。
以为爱情就是所有。
为了爱情可以付出一切,也可以什么都不要。
你足够傻白甜。
又足够恋爱脑。
就是他唯一能抓得住的向上爬的梯子。
是他全家人脱贫致富的希望。
他又怎么会舍得把你丢了?
舍得让你跑了?
就是你打死他,他也只会说打是亲骂是爱。
宝宝我爱你。
爱你爱到骨子里了。
没有你生不如死,根本一秒钟都活不下去。
可是呢。
等他真的得到了你家家产,摇身一变有个人样儿之后。
一切就开始变了。
吃你的剩饭?
我特么吃够了!每次看到你那张脸就想吐。
发朋友圈秀恩爱,呵呵,想什么呢!
看你发嗲叫老公就烦。
哎呦。
为了你这个恶心的能作的黄脸婆。
劳资这么多年伏低做小,真真儿是忍得够够的了。
这么多年。
劳资亏大了啊!
我要把我失去的青春找回来。
我要把我丢掉的人格尊严找回来。
我要在外面找小三、小四、小五。
我要做个种马。
以父之名,播种天下!
你哭着问,明明自己这么爱他,这么多年为他付出了一切,为什么他突然变心了?
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你家的财产,已经被人家掌控了。
你已经没什么可给人家的了。
没有什么值得人家算计的了。
现在的你是弱者,你在家里当米虫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和这个社会已经脱节了。
而且,你年纪大了,除了恋爱脑啥也不会。
就算出去找个工作都找不到。
你离开人家能饿死!
什么。
你想一哭二闹三上吊?
好啊。
精神病院欢迎你!
不要觉得夸张。
现实比这个跟夸张。
这就是赤.果果的现实。
而不会像某些梦想电视剧里所演的那样。
你人到中年,一无所长。
离开前夫之后,被更年轻更帅气的霸道总裁和小奶狗抢着追求,带个墨镜在职场上万丈光芒!
前夫哥见你很快名花有主了,就后悔的痛哭流涕,踢了小三想和你复和。
甚至还为了让你原谅自己,拼命的跪地甩自己大耳瓜子!
就为了求复合。
但是。
这个真的。
真的不会!
因为,这样的事情,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只会存在于中年玛丽苏神剧里。
现实生活,可不是玛丽苏电视连续剧。
不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
这么说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是现实中最社会,最普适性的逻辑。
弱者很难得到平等尊重,很难让强者遵守对自己的承诺。
一切都看对方的良心。
古今中外都通用。
所以。
正是因为了解自己此刻相对弱者的身份。
聂天枢不敢相信对方的承诺。
因为,就算天青散真的有解药。
可未来三次任务成功完成后,对方是否真的愿意给自己天青散的解药,还是个未知数。
因为。
自己只是对方的一个工具。
没有足够的可以谈条件的筹码。
若是对方最终反悔了。
自己似乎也拿对方没有什么办法。
难道,要去衙门告状吗。
要当二五仔吗。
显然,都是不可能的。
以朱家的势力和人脉。
若是这样做,自己或许会死的更快一点。
所以。
更大的可能性,恐怕就是她最终会和其他的关雎楼的雎鸠一般,在天青散的控制下,为朱家的事业一直卖命到死。
直到,被榨干最后的一点剩余价值。
对上聂天枢那充满怀疑的眸子。
朱传宗先是怔了一下。
接着。
便忍不住苦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起身走到她的身侧。
拍了拍聂天枢的肩。
俯身在她耳边。
语气感慨的道:
“聂天枢,你把我想的太坏了!”
......
朱传宗晚上显然还有事情。
在这边儿并没有呆太久。
之后只是随意的嘱咐了几句。
便起身出门了。
夜色下。
聂天枢一路将对方送出院子门口。
望着对方登上马车。
小声的跟身旁的长随刘飞打听道:
“大公子,他怎么受伤了?”
刘飞闻言。
瞥了她一眼。
哼了一声。
语气阴沉的道:
“大公子是为了你才......”
“走了,刘飞!”
不等刘飞说完。
朱传宗撩起马车车帘。
语气淡淡的打断道。
“额......是,大公子。”
刘飞抿了抿唇。
没有再说下去。
应了一声。
便迅速的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多话了?”
瞥了一眼身后关上的院门。
朱传宗扫了一眼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边刘飞。
语气淡淡的道。
“属下,属下只是觉得为您不值,您为聂小姐受了过,可她刚才居然还那般怀疑您。”
刘飞的语气闷闷的。
作为大公子朱传宗的贴身长随,刘飞从五岁起,便跟在他身边。
如今已经二十一年了。
可以说形影不离。
他很清楚自家主子这些年在朱家的处境。
虽然,公子对外是高高在上的大公子。
但实际上,朱家的一切,都被老爷朱烈牢牢的控制着。
大公子很多时候,都要受老爷的指挥。
老爷朱烈只有两个儿子。
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时代,两个儿子,实在是少的可怜了。
但老爷却并不珍惜。
而且,因着二位公子的生母不同。
老爷对大公子朱传宗和二公子朱传嗣的态度,也是天差地别。
老爷朱烈将二公子朱传嗣保护的很好。
平日里对其总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
打小就常常将二公子抱在怀里,很是喜爱。
甚至二公子到了开蒙的年纪,老爷专门花了大笔的银子,将其送到江南有名的大儒顾士衡那里读书求学。
就连二公子身边伺候的人,也是老爷千挑万选的。
从来不让其沾染朱家的这些事情。
而对于大公子朱传宗,老爷则是另外一番态度。
一直都是冷漠而严厉。
刘飞记得,从小时候开始,大公子稍有差错,老爷便动辄使用家法。
罚跪祠堂。
大公子身上的那些鞭痕,新旧交错,十二岁之前,甚至从来就没有养好过。
即使大公子再怎么哭怎么求,老爷也不会心软。
反而只会迎来变本加厉的处罚。
刘飞清晰的记得,在大公子十一岁生日那年冬天。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特别特别冷。
就因为大公子使用了自己母亲年轻时候曾经用过的那把小忽雷琵琶,拿着去母亲坟前祭奠自己的母亲。
被老爷朱烈知道后。
就被老爷打的皮开肉绽,整整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还不许大夫医治。
所以,日复一日。
大公子也变得越来越沉默阴鸷,越来越惜字如金。
几乎很少露出笑容。
刘飞跟在大公子朱传宗身边多年。
大公子从来都穿武士服。
那是因为武士服那高高的领口,可以很好的遮掩打在脖子上的伤痕和淤青。
虽然,随着大公子这些年渐渐长大,做事越来越周全,老爷对大公子依旧严厉苛刻,却已经没有理由再用家法处罚大公子了。
但,大公子的穿衣,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他依旧总是穿着高高领口的武士服。
似乎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让刘飞暗自难过。
而这次。
大公子私自压下了聂天枢试图解除天青散的消息。
被老爷朱烈知道后大发雷霆,直接动用了家法。
打的大公子连续两日都行动不便。
甚至无法下床走路。
刘飞实在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他若想得到那位聂天枢的身子,实在是易如反掌。
又何必为对方付出这么多。
若是想得到对方的忠诚,那就更应该把为其受过的事情说出来才是。
这样对方才会感恩。
可,大公子都没有。
他永远都只是沉默。
所以。
刘飞心里着急,又很为其不值。
尤其是看到明明惹了这么大麻烦,害的大公子为了她受苦挨打。
却还对大公子一副怀疑模样的聂天枢。
内心就越发的不爽。
只不过。
刘飞的一番苦心。
终究没有改变什么。
朱传宗听罢。
只是摆了摆手。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此事往后不要再提,我自有分寸。”
“是......大公子,属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