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天枢迷迷糊糊地。
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水之中。
死死的抱着一根漂浮的木头。
怎么也不敢松手。
怕一松手,就会坠入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
她努力的极目眺望。
试图寻找着可能出现的哪怕一小片陆地。
然而,并没有。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的漫长。
没有声音,没有人。
只有永恒不变的蔚蓝天空和这枯燥无垠的海面。
迷迷糊糊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
远处似乎有一艘轮船的经过。
要得救了!
快救救我!
她兴奋的想要招手呼喊。
然而。
海上却风云突变。
原本平静的海面,瞬间变得波涛汹涌。
一个接一个的巨大浪头,从四面八方打来。
打在她的身上,脸上。
打在漂浮的木头上。
那巨大的海浪声音。
淹没了出口的呼救。
她只能抱着那根浮木。
在风浪中。
眼睁睁的看着轮船远去。
然而。
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陋屋偏逢连夜雨。
更大的危机,很快便出现了。
一只鲨鱼瞄上了她。
这个大家伙,有着货车一般庞大的身子。
可在水中却偏偏又那般的轻盈迅捷。
见到漂浮在海面上的她。
眼睛一亮。
如同一道利箭般,张开血盆大口,直直的向她撞过来。
聂天枢不想死。
她还有太多的心愿没有完成。
她不甘心。
努力的抱着浮木在水中躲闪。
躲闪。
抗争。
一直到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
精疲力竭。
却依旧不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对手。
一直到鲨鱼那带着腥气的锯齿。
重重的咬上了她的脖子。
“咔擦”
生死之间。
那种难以名状的窒息的大恐怖。
仿佛将她的整个灵魂都冻住了。
她忍不住扔了手中的浮木。
大喊一声。
“不要!”
接着。
便感觉胸口一痛。
一口鲜血直接喷涌而出。
胤禛闻声转头。
顿时眼神一变。
此刻的聂天枢眉头微皱。
双目紧闭。
大量的鲜血从嘴角不断的涌出,很快便染红了身上雪白的宫缎留仙裙。
他单膝跪地。
顾不得男女大防将人揽在怀里。
语气焦急的试图唤醒她:
“聂天枢,聂天枢。”
聂天枢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自己仿佛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身子很沉,很累,很痛。
不断不断地下坠。
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究竟怎么了。
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整个人痛的厉害。
尤其是胸口的位置,如同有人拿着一把很长很长的利刃不断的绞动。
似乎要将心脏生生的摘下来一般。
伴随着这样的痛苦。
整个人的意识不断的下沉。
下沉。
几乎要完全的沉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
聂天枢。
冥冥之中,一道光在深渊的入口处亮起。
似乎有人再喊着自己的名字。
语气焦急。
聂天枢,不要睡。
她努力的挣扎着。
顺着这道声音的方向。
往深渊的出口爬去。
聂天枢。
她用尽全力抵抗身体的困意和疼痛。
试图睁开眼睛。
让自己清醒一些。
终于。
一道亮光闪过。
她闷哼一声。
有些费力的睁开眼。
在马车的竹节灯光中。
对上了男人焦急的目光。
“聂天枢,你感觉怎么样?”
“我......咳咳”
胸口断断续续的疼痛,让她的思维清晰了许多。
她想起来了。
是天青散。
这个月太过忙碌,忘记按时服用天青散解药。
如今发作起来果然是厉害。
她试着去摸腰间的素色荷包。
才想起来今日出门换了这件新的衣裳。
原来的荷包竟然忘了带。
天青散的解药,还留在驿站里。
“我......”
聂天枢想说话。
可一张口。
鲜血便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涌出。
一滴滴的落在了四贝勒胤禛月白的皇子行服上。
不过。
此刻的他没空在意这些。
让她尽量舒服的倚靠在自己的胸口。
抬手撩开鬓边染了血的发丝。
柔声安慰道:
“坚持住,马车很快就到医馆了。”
驿馆里没有大夫。
她之前昏迷的时候。
胤禛就直接让马车掉头去城西的四季医馆。
那里的名医张佩林,就是前些年从太医院退仕的。
之前在宫里的时候。
额娘德妃还找他瞧过病的。
“不......不要”
聂天枢艰难的摇了摇头。
无论什么医馆。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没有用。
她只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冷。
若是不能及时服用解药。
想来自己就会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吧。
“什么?”
她的气息太过低微。
胤禛不得不俯身细听。
“不去医馆......我要回院子......有药。”
她不想去医馆浪费时间,无论多么高明的大夫,都不可能马上配出天青散的解药的。
虽然聂天枢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但胤禛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瞥了一眼不远处亮着灯笼的四季医馆。
目光再一次落在眼前人那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面容上。
胤禛薄唇紧抿。
没有说话。
他,不想冒险。
“我要回去......”
聂天枢喘了口气。
语气低低的道。
胤禛蹙了蹙眉。
对上女子那执拗的目光。
终究还是依了她。
对外喝令道:
“停车!”
......
夜色下。
高大雄骏的伊犁马在扬州城的街道上飞速的奔驰着。
聂天枢倚在胤禛的大麾里。
夜风呼呼的在耳畔轰响。
带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忽明忽暗的世界在她眼前飞掠而过。
她弄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处于梦境之中。
只能看见天空闪烁的星星和夜色中两边飞速掠过的青砖白瓦。
渐渐地。
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男人宽阔而温暖的身躯,使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全和舒适,仿佛回到小时候父亲的怀抱。
似乎连那些疼痛都渐渐的远去了、
脑子里一阵迷迷糊糊。
她就又陷入了安然的梦境。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上碧色的月影纱撒进了帐子。
聂天枢才有些迷蒙的睁开双眼。
“啊,娘子,娘子您终于醒来啦!”
趴在一旁的丫鬟小荷见状。
瞬间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唔。”
聂天枢愣了一下。
扫了一眼身上干净的中衣。
点了点头。
接过小荷手中的温蜂蜜水喝了一口。
按了按还有些胀痛的脑袋。
语气疑惑:
“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自己昨晚上了马车之后。
天青散的药效发作。
头和胸口就痛的厉害。
然后就吐血了。
不省人事。
最后连是怎么下车都没有印象了。
“娘子您不记得啦?”
小荷眼睛瞪的滚圆。
帮她换上浅青色的新罗裙。
一边伺候洗漱。
一边绘声绘色的讲着昨晚的情况:
“娘子您昨晚可真真儿吓死奴婢啦,是贝勒爷骑马带您回来的,当时您昏迷不醒,和贝勒爷身上都染了血。可把大家给吓坏了,阿克占大人还以为你们遇到刺客了,差点要调扬州锐健营呢。然后,贝勒爷让奴婢找了您随身带的那颗药丸子给您服下,您才好了呢。再后来,贝勒爷又让费耀色大人从城西请了那位张名医来驿馆,专门给您整治呢。”
“张名医?”
聂天枢挑了挑眉。
“是啊,就是城西四季医馆的那位张名医,他今年六十九了,是从京城太医院里退仕回来养老的御医,原本可是给宫里的贵人们看病的。如今在扬州城里很有名的,好些大户人家都找他瞧病,听说一次诊金就要二十两银子呢。”
聂天枢心中一动。
这位张名医既然是御医,应该水平不错。
她很想知道,对方能否看出自己所中的天青散。
放下手里的青瓷缠竹枝儿的茶盏。
不动声色的道:
“那,张名医是怎么说的?”
“额,娘子当时吐了血,衣裳都不能穿了,那会子我在给娘子换衣裳。张名医是在外间儿跟贝勒爷说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张名医离开的时候,留了一道方子。”
说到这。
小荷像是想起什么事儿似的。
一拍脑袋:
“哎呀,娘子醒了奴婢光顾着高兴,都差点儿忘了,外边儿的炉子上还坐着专门用来补血的汤药呢。张名医说您亏了血气,那汤药要连着喝三天才好呢。”
“额,这就不用了吧。”
聂天枢不由的蹙了蹙眉。
她一向都不喜欢喝汤药。
没有糖衣,太苦。
况且服用了天青散解药之后,她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额......”
小荷不敢违拗她的意思。
可又怕不喝药会影响身子恢复。
一时间神色不禁有些踟蹰。
“不行,药必须喝。”
蓝布门帘儿被外间伺候的小玉小心翼翼的撩起。
一身儿石青色常服的四贝勒胤禛。
一撩袍角走了进来。
扫了一眼聂天枢的脸色。
对一旁的小荷吩咐道:
“去端药。”
“是,主子。”
小荷乖巧的行了一礼。
退了出去。
“今日感觉如何?”
“已经好了,昨晚多谢了。”
聂天枢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别人救了自己。
基本的道谢还是有的。
“无妨。”
胤禛摇了摇头。
语气淡淡的道:
“昨日是什么情况,为何会突然吐血?”
“额,没什么。”
聂天枢一怔。
反射性的否认。
涉及天青散的事情,她习惯性的不想多说。
毕竟。
说了就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事关江山社稷的归属,朱家和爱新觉罗家族,是绝不可能共存的。
哪怕她只是个被迫加入的小人物。
可一旦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恐怕她过得还不如现在。
胤禛没有说话。
目光定定的望着她。
显然不接受这个带着明显敷衍意味的答案。
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吐血。
他一开始疑心是喝多了酒的缘故。
但是后来大夫整治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况且那酒他也喝了,并没有任何不适。
唯一可疑的。
便是她本身带的那颗碧绿的救命药丸。
只是那药丸只有一颗。
当时带她回来的时候,
整个人气息极为微弱。
当时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时间让大夫去过多的验证。
可如今看聂天枢习以为常的样子。
显然对其中的缘故是心里有数的。
却偏偏不愿意说实话。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只是一想到昨晚她嘴角不断涌出鲜血的模样,内心就莫名的杀机涌动。
想要做些什么。
忍不住脸色一沉。
声音冷了下来:
“不要瞒我,究竟是谁要伤害你?”
聂天枢瞥了一眼对面脸色严肃的四贝勒胤禛。
笑了笑。
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难道我说了,四贝勒要为我出头吗?”
“当然。”
胤禛并没有笑。
目光定定的望着她。
神色不变:
“说。”
四目相对。
对方认真的目光。
让聂天枢有些心虚。
她轻咳了一声。
率先移开了目光。
干笑道:
“我开玩笑的,只是心痛的老毛病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