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样的低声交谈。
被某些人看在眼里,却有些误会了。
另一边儿。
二姑娘曹玉岚,也一直偷偷的关注着坐在上首的四贝勒胤禛。
虽然。
之前在一路来天风阁的时候,曹老太太就暗示了大太太李氏。
母亲李氏也已经悄悄的告诉她这门亲事可能不成了。
让她就当是一次普通的家宴。
平平顺顺的一起吃顿饭就是了。
但曹玉岚的心里,又哪儿能轻易就甘心。
自从之前寿辰上匆匆见过一面后。
她的一颗芳心,便系在四贝勒胤禛的身上。
对方那清俊矜贵的容貌。
以及举手投足之间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
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之后。
她的心里就已经暗暗认定了对方。
作为曹寅夫妇的嫡出二女儿,江织造府的二千金。自从大姐曹玉柔嫁去京城平郡王府后之后,曹玉岚几乎就是江南闺秀圈子里的最风光的,从长相到才气都极为出色,去哪里参加宴会,都是人群的焦点,被不少江南世家的公子倾慕。
自然一身的傲气。
原本的她,以为只要自己愿意,这么亲事定然十拿九稳的。
毕竟作为曹家嫡女,一个贝勒侧福晋,都有些委屈自己的。
谁承想,四贝勒居对自己无动于衷,完全没有联姻之意。
这显然让她的一直以来都极为骄傲的内心颇受打击。
尤其是看到那个自己态度平平的人。
面对那个叫聂天枢的狐媚子。
却那般眉眼温柔。
放下皇子身份主动给对方斟酒。
曹玉岚的内心,自然越发的不平衡了。
这不是在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脸,说自己比不上那个狐媚子么!
曹玉岚顿时忘了之前母亲李氏不许惹事儿的嘱咐。
放下手里的乌木筷子。
在厅内众人有些诧异的目光中。
起身盈盈向着胤禛身旁的聂天枢施了一礼。
笑着道:
“聂先生能在四贝勒手下做事,想来定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不如,借此机会让大家见识一番?”
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
曹玉岚不敢跟四贝勒叫板,自然将矛头对准了聂天枢这个碍眼的假想敌身上。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这个讨厌的女人当众丢一次脸。
为自找回面子。
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
聂天枢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儿。
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碟子里的蜜汁狮子头。
闻言顿时愣了一下。
心底不由的暗自感慨,这曹家二姑娘不愧是大家闺秀出身。
宅斗技能绝对的在线。
别管在心里怎么想的。
这为难人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绵里藏针。
让人挑不出错儿来。
不过。
聂天枢可不想接招儿。
作为四贝勒胤禛下属兼工具人的她。
虽然琴棋书画这些,在灵鹿庄园的时候也都学过一点。
但水平并不是很高。
拿出来表演的话,多半就真的献丑了。
况且。
她也不想节外生枝,和这位曹家姑娘进行这样没有意义的争斗。
毕竟。
无论输赢,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实际的好处。
反倒两厢尴尬,破坏了宴会原本和谐的气氛。
所以。
对上曹玉岚似笑非笑的目光。
聂天枢放下手里的乌木筷子。
轻轻的点了点头。
“曹姑娘说的不错,我对琴棋书画这些确实有所涉猎,不过嘛,十窍里只通了九窍。”
“这话儿怎么讲?”
对面的二太太瓜尔佳氏有些不解。
“一窍不通呗。”
聂天枢勾唇一笑。
不在意的道。
她的水平本来就一般,倒也没必要非端着。
众人先是一愣。
接着恍然。
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
“聂先生,解的妙啊!”
就连上首的曹老太太。
都笑道合不拢嘴。
“哎哟,聂先生这话儿老身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当真是促狭。”
家宴原本因为曹玉岚的突然发难。
显得有些凝滞的气氛。
瞬间又变得融洽起来。
可是。
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当然不。
曹玉岚看聂天枢不顺眼。
自然不会就此放过她。
她招手让侍女端托盘过来,抬手执起上面的白玉酒壶。
不紧不慢的。
亲自斟了三杯竹叶青。
起身递到身前。
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聂天枢。
激将的意味儿十足。
“聂姐姐太自谦了。不过按着酒宴的规矩,聂姐姐若是真的一窍不通,可是要罚酒三杯的!”
竹叶青的纯度极高,一般酒量差一些的男人,喝上三杯都醉的厉害。
更不要说普通女子了。
江南这边儿的女子,都不擅长饮酒。
大多宴席上也是喝一些甜甜的米儿酒,跟糖水差不多。
曹玉岚以己度人。
并不觉得对方有胆量喝。
可若是不喝酒,那就自然要按着自己的之前的提议来。
聂天枢瞥了一眼杯中的竹叶青。
有些无语的望着眼前这位。
打不得,骂不得。
却偏偏不遗余力难为自己这位姐姐的曹家妹妹。
心里默默的嘟囔了一句都是男色害人。
便抬手接过青釉耳杯。
将三杯竹叶青一饮而尽。
末了。
在对方有些惊愕的目光中。
将喝干净的酒杯一一扣在用托盘中。
微微一笑。
语气漫不经心的道:
“罚酒三杯自然没问题,姐姐别的才艺不会,但喝酒却是不怕的。”
......
宴席结束。
四贝勒胤禛和聂天枢一起告辞离开了曹家仙鹤别院。
在曹府众人的一路恭送下。
出门返回了来时乘坐的青锦马车。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聂天枢脑袋,一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刚一上马车。
便坐了下来。
倚靠在挂着雪白羊绒挂毯的马车壁上发呆。
南方的天儿,黑的格外的早。
此刻。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街道两边儿的各色买卖铺子里,也都燃起了照明的灯笼。
路上的行人,也是步履匆匆。
显然都要在敲响暮鼓之前回家了。
借着马车上的竹节灯的灯光。
四贝勒胤禛一撩行服袍角。
坐在马车上檀木条案后。
抬手拿起案上的一张素色拜帖。
一边翻阅,一边笑着道:
“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好,女人中能喝竹叶青的可不多哪。”
“唔。”
聂天枢单手托腮。
含糊的应了一声儿。
撩开车帘儿。
透过马车车窗。
眯着眼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各色买卖铺子。
语气有些不解的道:
“那位曹家二姑娘不是挺好的吗,您的眼光还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虽然。
在白天酒宴上的时候,那位曹家二姑娘曹玉岚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
但是,聂天枢从四贝勒胤禛的角度来考虑,倒是觉得这位曹家的二姑娘性子挺直爽的,有手段,长得不错,家世也足够好。
这样的姑娘,若是放在现代的话,那就是一位妥妥的顶级白富美。
不知道多少人都求而不得呢。
“唔,哪里好?”
胤禛挑了挑眉。
翻阅拜帖的手停了下来。
转头瞥了一眼身侧的聂天枢。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
女子精致的侧颜带着一抹动人的潮红。
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染上了一丝淡淡的水色。
在马车烛光的照射下。
有一种惊人的不自知的美。
胤禛的眼神不由的微微一顿。
半晌。
自言自语似的感慨了一句:
“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这句话,想来聂娘子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聂天枢之前在曹府的宴会上,装好汉直接喝了三杯二姑娘曹玉岚倒的竹叶青。
之后看戏投壶。
又一直都心里绷紧着弦。
坚持着没有撒酒疯保持理智。
但说起来,她其实也是头一次喝这样的烈酒。
平常最多也就喝点儿梅子酒、荔枝酒之类的果酒。
但是这竹叶青的后劲儿十足。
此刻。
回到马车放松下来,酒意就开始渐渐有些上头。
随着马车慢慢的行驶着。
她开始感觉自己脑子里天旋地转。
甚至连马车顶都在一起旋转。
身侧的四贝勒胤禛也变得模糊不清。
似乎离自己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聂天枢眯着眼睛,试图努力的去看清身侧的人。
却显然力不从心。
她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语气迟钝的道:
“我......额,不明白。”
合上手中的素色拜帖。
胤禛蹙了蹙眉。
语气淡淡的道:
“怎么说呢,感觉很重要。有的女人你看了一辈子,也不会产生感觉。有的女人,相遇第一眼,你心里就明白,她就是你一直等的那个人。”
“哦,这样啊。”
昏黄的烛光下。
女子靠在身后雪白的羊毛挂毯上。
那冰雪般澄澈的眸子变得似醉非醉的望着自己。
波光潋滟。
没有往日里的疏离客气。
却又莫名的动人。
胤禛移开了目光。
轻咳了一声。
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白色菩提佛珠。
语气也变得格外温柔:
“聂天枢,你知道吗?我特别欣赏你做事心无旁骛,聪慧认真又执着的样子,不论是平常办差,还是练武。尤其是那晚校场练刀的时候,可真让人移不开眼。”
“唔。”
这竹叶青果然厉害。
时间越长,酒精也变得越来越上头。
聂天枢只感觉整个人脑子里涨涨的,痛痛的。
胸口处也发闷的厉害,甚至还有些犯恶心的感觉。
耳边似乎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飞。
嗡嗡嗡。
嗡嗡嗡。
她忍不住按着住胀痛的脑袋。
无意识的接着话:
“那你也可以带曹家姑娘一起嘛,她是大家闺秀出身,未必就学不会这些,又何必今天给我找这么大的麻烦呢。”
“你以为什么女人爷都有兴趣了解?”
胤禛眉头微蹙。
瞥了一眼身旁醉的迷迷糊糊的女人。
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半晌。
叹了口气。
语气喃喃的道:
“你啊,这次可把爷害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