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美丽。
是可以在一瞬间震慑所有人的。
不分敌我。
曹玉岚能被曹老太太看中，自然是长得美貌动人。
加上她擅长弹琴。
出门做客总是喜欢穿浅色素雅的罗裙。
就如同一株高雅的白莲。
无论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但是今日却有些不同。
当看清了聂天枢那张仙姿玉色的面孔。
对于容貌一向自傲的她。
却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内心瞬间涌起无法遏制的嫉妒。
上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
和对方一比。
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就仿若米粒之光和天空中的皎皎明月争辉一般。
云泥之别。
尤其是看到对方身上那件和自己相似。
却又比自己珍贵十倍的宫缎素雪留仙裙。
曹玉岚甚至有一种想把对方脸挠花的冲动。
不过她到底还是有理智的。
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在母亲李氏眼色下。
跟随着众人一起行礼。
“奴才曹寅、曹荃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
“老身曹氏给四贝勒请安！”
“老太太不必多礼。”
四贝勒胤禛微微一笑。
抬手虚扶。
一身儿月白色的皇子行服，腰束玉带。
态度无可挑剔的如沐春风。
“我今儿个是来做客的，叨扰贵府了。”
今日的他是来曹家做客缓和关系的。
可不是结仇树敌的。
离开上书房，在朝堂上摸爬打滚多年。
胤禛向来以办事冷面强势著称。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变通。
恰恰相反。
他虽不是三哥和八弟那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人。
但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毕竟。
给康熙这样英明神武的君主做臣子和儿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想要从众多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皇子之中脱颖而出。
被皇上信任重用。
可不光是学问好就可以的。
还是一件非常考验情商的事儿。
如何在达成自己目标的情况下，平衡好各方的利益。
才是考验一个人为人处世的终极标准。
胤禛一向都认为。
为人做事手段可以硬。
但身段儿却不妨软一些。
就比如现在。
既不打算和曹家结亲。
那就要让对方在知难而退的同时。
尽量给足对方面子。
给彼此留下未来再次合作的台阶和余地。
也就是民间所谓的。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四贝勒可折煞老身了，您能光临寒舍做客，是老身一家的荣幸，又何谈叨扰二字。”
曹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
但人老成精。
瞧见了胤禛身后仙姿佚貌的聂天枢，却并未如自家孙女曹玉岚一般喜怒形于色。
反而态度极为和蔼。
笑呵呵的询问道：
“不知，这位是......”
聂天枢闻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并没有主动说话。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所扮演的角色。
就是这位四贝勒胤禛用来婉拒曹家联姻的工具人。
所以。
别看现在这位曹老太太现在对自己态度如此和蔼可亲。
可一旦两家亲事不成。
曹家自然不可能跟四贝勒这位天潢贵胄叫板。
可是对自己这个小人物。
到时候恐怕就得是另一番态度了。
“这位是我的属下，聂先生。”
胤禛转头和聂天枢对视了一眼。
语气温和的道。
这番介绍。
显然有些过于笼统了。
但曹老太太脸上却毫无异色。
从善如流的笑着赞道：
“原来是聂先生，聂先生真是好俊的相貌，老身都看呆了。”
“老太太过奖了。”
聂天枢客气的回了一句。
这老太太自然是看在四贝勒胤禛的面子上，公式化的客气。
聂天枢自然不会喧宾夺主的当真。
一旁的曹寅自然也瞧见了样貌出众的聂天枢。
和兄弟曹荃对视了一眼。
轻咳了一声。
笑着提醒道：
“额娘，怎好让贝勒爷站在门口说话，还是进府细谈吧。”
“对对，是老身失礼了，四贝勒请。”
“无妨，老太太请。”
......
内院，瑞福堂。
正厅。
这里是仙鹤别院内宅的中心处，也是曹府老太君曹老太太的日常居所。
一般的小户人家。
院子小，屋子也不多。
来人做客自然也没有太多的讲究。
男女主客陪客大多都在你正屋寒暄说话儿，宴席也在一处。
但是。
大户人家一般都是三进以上的院子，地方宽敞，来人做客自然也讲究许多。
一般在没有正式开宴之前。
男女客人是分开的。
男人自然和男主人是去前院的贵客堂或者外书房谈事。
女眷则和主家的女眷们一起，去后院正房叙话儿。
曹老太太辈分大，又是朝廷亲封的一品诰命。
自然毫无疑问坐在主位。
聂天枢是四贝勒带来的人，也是后院中唯一的女客。
虽然身上没有诰命。
但。
曹家自然也不会怠慢。
将其安排在右手第一的首座。
两位儿媳李氏和瓜尔佳氏，则分别陪坐在右手第二位和对面的位置。
至于曹家的几位未出阁的姑娘们。
则都陪坐在下首的位置。
穿着蓝布褂子的仆妇们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小心翼翼的奉上茶水，以及各色精致的果盘儿点心。
曹老太太端起桌子上的白瓷黄玉茶盅儿。
浅浅喝了一口。
笑眯眯的道：
“聂先生尝尝这茶，是南边儿特产的枫露茶。用的是枫香树的嫩叶儿，经过一番蒸煮后，将叶子里的水露收集封存起来，喝的时候再将这香露加入茶水中，滋味儿清香雅致，府里的姑娘们也都爱喝这个。”
聂天枢在现代读红楼的时候，对这枫露茶的印象极为深刻。
书里贾宝玉把这个枫露茶当成了宝贝。
有一回里，去薛姨妈那里吃酒回来，因着乳母李妈妈喝了一盏这枫露茶，便愤怒的打碎了屋里的茶盏，闹着要将其撵出园子去，大声嚷嚷着自己如今大了也不吃奶了，还供着这祖宗做什么用。
所以。
聂天枢一直以为，这枫露茶是多么的名贵，才惹得贾宝玉这样的富贵公子为其摔盘砸碗大闹一场。
如今在南边儿呆久了。
才知道这枫露茶虽然不易得，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金贵。
这茶算是从明朝后期开始，就流行于南方富贵人家的一种特色。
就是用蒸馏的法子，提取植物里的香露。
用来兑茶或者兑酒。
她在灵鹿庄园的时候，就经常喝一种用蒸馏的梅花花露兑的茶。
和这枫露茶的原理是一样的。
其实不光是枫叶，还有梅花、菊花、牡丹、稻子叶、柏树叶、菖蒲叶子等许多植物都可以提取香露。
只是因为这制作的法子风雅。
所以被许多读书人和富贵人家的小姐们所推崇。
常常拿来待客。
聂天枢端起手边的白瓷黄玉茶盅儿。
掀开盅盖儿。
只见一泓棕红色的茶汤。
如同琥珀一般。
静静的躺在莹白的茶盅儿里。
散发着淡淡的枫叶香气。
抿了一口。
那味道有点类似于现代的红茶类东方树叶。
清香又带着微苦。
末了。
还有一点淡淡的回甘。
总体来说。
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便勾唇一笑赞道：
“这枫露茶不光雅致，味道也确实不错。”
“呵呵，二丫头那里今年制了不少枫露茶，聂先生若是喝着喜欢，老身便送先生一些。”
老太太说着。
话题一转。
很自然的打问起她的出身来历：
“只是，倒不知聂先生府上是在？”
聂天枢闻言。
手指不由的微微顿了一下。
多说多错。
她的身份比较敏感。
并不想众人把话题一直都围绕在自己身上。
索性语气简洁的回道：
“我祖籍西北。”
便不再多说。
这样剪短的答案。
自然不够走心。
也明显不是曹老太太内心所期待的。
老太太心里不悦。
脸上的笑容，自然也顿了一下。
半晌没有说话。
室内的气氛。
一时间也不禁有些凝滞起来。
侍候的仆妇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谁都不敢先出声儿。
“哎呦，聂先生祖籍竟是西北人啊，这真真是再也想不到的。”
坐在对面。
一身银红色对襟旗装的二太太瓜尔佳氏。
眼角瞥了一眼坐在上首有些吃憋的曹老太太。
心里却不由的乐开了花。
笑吟吟的率先打破了沉默：
“聂先生这样钟灵毓秀的的样貌，在咱们江南这边儿也不多见呢。我原想着，咱们家二姑娘模样儿就已经够标志了，今儿个见着聂先生，方才知道是我坐井观天了。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天仙般的样貌，真真儿把咱家玉岚给比下去了。”
瓜尔佳氏这句话。
虽是玩笑。
却明显带着认真的成分。
让坐在下首的二姑娘曹玉岚不由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本就是个有些骄纵的性子。
闻言哼了一声。
张嘴就想讥讽回去。
可对上母亲李氏警告的目光。
只能恨恨的将到嘴的话儿憋了回去。
“弟妹说的是呢。就聂先生这样出色的相貌，别说是我家岚儿，就是咱们府里的几个姑娘加起来，也是远远不及的。”
之前一直不吭声儿的李氏抿嘴一笑。
语气柔和。
却也绵中带刺。
我的闺女确实不如这位聂先生。
你瓜尔佳氏的女儿也是一样。
半斤八两。
聂天枢自然瞧出了曹家两位夫人和睦表象下暗藏的机锋。
不过她很清楚。
以曹家的底蕴，又有老太太在上面坐着。
这样浅尝辄止的打擂台，已经是极限了。
这个年代的大户人家最要脸面。
无论私下如何，是决计不会在客人面前闹得难看的。
她只是客人，自然更没有必要参与其中。
索性故作不知。
放下手里的白瓷黄玉茶盏。
客气的恭维了一句。
“二位太太谬赞了，府上几位姑娘也很是美貌端庄。”
聂天枢这话，倒不是违心之言。
毕竟。
无论是曹寅曹荃兄弟俩，还是李氏和瓜尔佳氏，都长相清秀端正，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不会难看。
下首的四位曹家姑娘，虽然年纪各不相同。
但模样儿确实都很标志。
有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和灵秀。
花花轿子人抬人。
聂天枢和曹家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犯不上非要和人家家里的女眷们较劲。
自然要尽量保持宾主尽欢。
“聂先生太客气了，几个丫头不过生的略齐整些罢了。”
曹老太太的脸上。
瞬间恢复了笑意。
谦虚使人进步，恭维使人舒服。
老太太只是个凡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她也没有继续追问聂天枢的底细。
反而语气热情的邀请道：
“她们姐妹几个，往日里除了去相熟的亲戚家做客，也不大出门子。先生若是不嫌弃，得空倒不妨常来府里做客。”
老太太在宫里多年，能从皇帝的四位乳母和八位保母嬷嬷中脱颖而选。
独独被封了一品诰命。
还能让丈夫和儿子也跟着受益。
自然擅长揣摩上位者的心思。
懂得察言观色。
四贝勒胤禛虽然给了自家面子前来别院赴宴，但却同时带了一个如此出众的女子上门。
其中婉拒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老太太虽然想乘此机会和皇家联姻。
但也要看对方的意愿。
毕竟联姻是结两姓之好，讲究个你情我愿。
可不是结仇。
自家的孙女曹玉岚和这位聂先生相比，高下立判。
四贝勒看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强扭的瓜不甜。
老太太心里不糊涂。
自然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不过。
好在联姻的话并未出口。
也没有失什么面子。
索性。
便让家里的几位孙女和这位聂先生相交。
将今日当做一次普通的宴请。
倒也算免去特地相看的尴尬。
“那是自然。”
聂天枢自然不会再登门拜访。
毕竟。
她很清楚。
自己的每次出现，都是在提醒曹家想起今日的尴尬。
来了还够人家闹心的。
做人。
自然还是要识趣的。
不过。
该说的场面话。
还是要说的。
“能和几位姑娘结交，是我的荣幸。”
聂天枢对坐在下首的几位曹家姑娘微微一笑。
语气很真诚的道。
你可以说这种做法很虚伪。
但是。
人与人之间。
恰恰就需要这样善意的虚伪来维系彼此的面子。
而。
给足了曹家面子。
接下来的时间。
室内的气氛就变得融洽起来。
众人其乐融融。
吃着精致的点心水果。
说着女人间的八卦闲话儿。
不多一会儿。
便到了午时。
隔着蓝布门帘儿。
外面传来传话小厮恭敬的禀报声儿。
“禀老太太，前院的宴席开始了，戏班子也到了，大老爷让小的来请老太太、聂先生、各位太太和姑娘们入席呢。”
“知道了。”
老太太打发了传话小厮。
转头笑着道：
“那聂先生，也到了午膳的时候了，咱们也过去入席吧。”
“自然，老太太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