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里。
曹玉岚坐在浅碧色的绣床上。
神思有些不属。
哪个少女不怀春。
自从大姐姐嫁去京城做了郡王妃。
她便偶尔也会幻想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
她反倒有些心慌起来。
也不知祖母会为自己选个什么样的夫婿。
“二姑娘,太太来了。”
丫鬟秀珠的话音儿刚落。
外间的门帘儿便被小丫鬟撩起。
客厅传来母亲李氏清晰的声音。
“小姐在屋里吗?”
曹玉岚闻声。
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母亲。”
“东西放下,你们都去外面伺候吧。”
李氏要和女儿说体己话。
自然不方便让丫鬟们在旁边伺候。
“是,太太。”
丫鬟们行礼告退。
“刚才怎么说着就直接跑了,也不跟你祖母好好行个礼。”
“娘,哪有姑娘家家听到这样的事情还留着的?”
曹玉岚眼珠儿一转。
扶着李氏坐在里屋的秀榻上。
语气不在意的道:
“再说了,祖母她老人家以前在宫里伺候的久了,不就喜欢女儿家守规矩么,我这么守规矩,才不会为这个生气呢!”
“慎言!这样的话怎可随意乱说。”
李氏见女儿说话没有遮拦。
竟然敢编排起婆婆的过往来了。
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语重心长的道:
“你祖母是咱们家的老祖宗,没有你祖母就没有咱家今天的好日子,这样的话往后切不可再乱说。”
“娘放心吧,我又不傻,也就跟您说说罢了。”
曹玉岚笑嘻嘻的搂着李氏的胳膊晃了晃。
语气亲昵:
“娘您还没说,祖母给我定了谁家呢?”
“你这孩子,怎么越发没脸没皮的,这样的话都能问得出来?”
李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性子温柔和顺,知书达理,有什么事儿都愿意听父母的。
小儿子也聪慧懂事,孝顺父母,小小年纪就读书极为用功刻苦。
只有这二女儿,模样儿长得最为标志。
偏偏主意也最大。
遇事就容易性子急躁,爱争强好胜。
也就是家里有自己压着,在老太太和她阿玛面前还能装一装。
一离了老太太的院子,就原形毕露了。
不过,这么多年。
李氏也算是习惯了这个女儿的性子。
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笑着和她说了刚才老太太的打算。
谁知话音儿才刚落。
曹玉岚便眉头一皱拒绝道:
“不行,女儿不嫁!”
“这,这是为何?”
“祖母偏心,都是一个爹娘生养的,大姐姐都是郡王妃,凭什么让我给人去做一个贝勒的小妾!”
曹玉岚自诩美貌。
在江南这边的官家闺秀里,她的容貌是最出众的。
她认为以自己的容貌,进宫做娘娘都绰绰有余。
自然不甘心嫁的连姐姐都不如。
瞧着二女儿愤愤不平的模样儿。
李氏不由的有些为难。
虽然她对大女婿衲尔苏不满意。
但偷偷补贴女婿女儿,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也不可能将实情告诉二闺女。
只得掐头去尾的。
将之前老太太的话转述了一遍。
说了嫁给四贝勒的好处。
曹玉岚听罢。
思量了一番。
语气倒是软了不少:
“就算找有实权的阿哥,也不能是个贝勒吧,让祖母跟皇上说说,把我指给太子殿下不行吗?”
曹玉岚自然是有野心的。
她可以不在乎一时的地位做侧福晋。
但若是嫁给四贝勒,就算将来四贝勒封了亲王。
但是新帝登基。
四贝勒的爵位也只能传给自己的嫡子,那自己的儿子估计也就是个辅国公。
那自然不符合她的心里预期。
但若是能嫁给太子做偏妃。
一切就不同了。
自己的儿子哪怕不是嫡子,也能争一争那把椅子。
毕竟,大清开国自从以来。
可没有哪个皇帝是嫡子出身的。
李氏自然不知道自家女儿的宏伟目标。
当她是女儿家使小性子。
只是笑着劝道:
“哎呦呦,我的儿啊,咱家不过是皇上的包衣奴才,能和四贝勒搭上关系,也是借着赈灾的缘故,能不能成还都还不一定呢。又哪里有门路搭上太子殿下。你当皇上的阿哥们,是由着咱们能挑挑拣拣的?”
李氏虽然不精明。
但跟着丈夫曹寅身边,耳濡目染。
也懂得一些官场上的事情。
明白自家的处境。
自家虽然深受圣眷。
江宁织造也是个肥差。
但说白了,其实也和苏州制造一样,就是皇上监视江南的一个工具罢了。
一个工具。
又怎么敢染东宫太子。
“好吧。那要嫁也可以,但是女儿还有一个要求。”
曹玉岚撇了撇嘴。
她也只是试一试,并没有想着母亲会答应。
毕竟。
既然祖母定下了调子。
此事自然是无法更改了。
“什么条件你说。”
李氏有些好奇道。
不知道女儿又出什么幺蛾子。
“女儿的条件很简单。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听说宜妃娘娘长得美貌,生出的九阿哥却痴肥丑陋,想来那皇子也未必个个都是好的。所以凭他是什么皇子阿哥的,必须女儿亲自见一面。若是那四阿哥人品相貌合我的心意便罢,若不合,那我只是不许的,若是祖母和母亲强逼于我,大不了我就绞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
李氏到底心疼她。
也想看看四贝勒究竟人品相貌能否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又考虑到以女儿的美貌。
将来若是成了侧福晋也能帮衬儿子曹顒。
自然让她心甘情愿才好。
便痛快的应道:
“好,娘答应你。”
末了。
将桌子上的首饰匣子推过去。
“这是你祖母给你准备的首饰头面,你看看喜不喜欢。”
曹玉岚接过首饰匣子。
一打开。
便瞧见蓝的如同海水一般的上等宝石头面。
眼睛顿时一亮。
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还是祖母有好东西。”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好一阵儿歹一阵儿的。”
李氏拍了拍她。
笑着嘱咐道:
“这两日我让裁缝过来给你量体,做几身儿夏天的新衣裳,好好打扮起来。”
“娘您就别操心了,还不知那四贝勒是个光脸还是麻脸,女儿才不想上赶着打扮。”
曹玉岚把玩着手上的蓝宝石头面。
撇了撇嘴道:
“再说,咱们去年去京城看大姐姐,女儿也见过好几位阿哥福晋了,长得也都不怎么样嘛。”
这话虽然有些不敬。
但瞧着女儿娇俏可人的模样儿。
李氏到底心里也是认同的。
倒也没有说什么。
只嘱咐道:
“只有一点你要记住,刚才与你说的这些,都是咱们家一厢情愿的想头,四阿哥如今还不知道,等你们见过一面之后,老太太才会让你阿玛找机会去探探四贝勒的口风。若是对方也有意,这事儿才算有七分成了,所以,寿宴的时候你可不要失了礼数,让人耻笑。”
曹玉岚闻言。
顿时脸色又不好了。
把宝石头面扔回匣子里。
语气闷闷的道:
“母亲放心吧,就算是皇子又如何,女儿才不会上赶着的。”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隔壁曹家这边儿的打算。
住在驿馆里的四贝勒胤禛自然是一无所知。
从费耀色手中接过请柬。
瞥了一眼。
有些诧异的道:
“曹家过寿帖子,谁送来的?”
“回贝勒爷,就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夫人曹老太太过寿,日子就是这个月十六。这帖子是曹老太太派大管家送来的。曹寅和曹荃还在江宁当差,一众儿孙们也都在江宁读书,都到寿辰当日才会赶来扬州,所以家里暂时没有适合出面送帖子的男丁,老太太特意让人带话,说怠慢之处,请您多包涵。”
“唔,无妨。”
胤禛点了点头。
手指轻叩身前的红木桌面儿。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曹家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际。
不过。
曹寅毕竟是皇阿玛的宠臣。
彼此在朝中也算是点头之交。
这些日子曹家为扬州赈灾捐了不少银子,又安排仆役来驿馆侍候。
如今其母过寿。
这个面子胤禛还是要给的。
随口吩咐道:
“备一份礼,我到时候去一趟。”
“是,主子。”
费耀色应声道。
“对了,阿克占回来了吗?”
“回来了,正在值房那边和聂先生一道汇总这两日的清册呢!”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主子。”
......
前院儿值房。
阿克占看着面前摆放的整整齐齐,编好号码的表格清册。
眼中止不住的笑意。
一拍巴掌赞道:
“好,有了这东西做依据,接下来的以工代赈就容易了。还是你这丫头办事靠谱,我原还以为你之前说的两日完成清册是吹大话呢!”
“我怎么敢跟你老人家说大话!”
聂天枢嘿嘿一笑。
或许是她许诺的胡萝卜太诱人,书吏和府衙士子们都格外卖力。
堪堪两日的时间。
就完成了流民清册登记。
而且保质保量。
不过想到自己之前的许诺。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就是您给我的那本书,我......”
书毕竟是阿克占送给自己用的。
自己没有经过对方同意。
便印了六十本送人。
这总归是不太好。
“哈哈,这有什么,送给你了自然由你处置。再说我家那帮小子都不是读书的料,送给这些赈灾的读书人,也算物有所值了!”
阿克占哈哈一笑。
摆了摆手。
不在意的道。
他是行伍出身。
倒是并不可惜书。
反倒是越发欣赏聂天枢这样大方的,赏罚分明的性格。
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末了。
又不免旧话重提:
“哎,你要是个男娃儿,老夫说什么也要......”
“也要收我做女婿呗!”
聂天枢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
直接接了下句。
一老一小。
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胤禛走到值房门口的时候。
就听见里面畅快的笑声。
不由的眉头一挑。
阿克占倒也罢了。
这位聂娘子。
这般快活的模样。
倒是少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