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侗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她听见了肖奇在喊她，一会儿又说肖奇早就死了。她惨白着一张脸，明显精神不稳。
尖利的指甲隔着衣料死死掐进肌肉，云满撇眉，用力抓下幺侗的手：“肖奇怎么了？再说一遍，好好说。”
“他他他，他突然说他口渴。我们本来在卫生间躲得好好的，灯熄了，我听见浴缸里有水声，还以为是鬼来了……我，我就跑了。”
月辉落进楼道，幺侗皱着眉，努力地回想着事情发生的经过。
“但我还没跑出去就听到肖奇在门外叫我，可是他明明就跟我躲一起的……我发觉不对劲，就回头看，结果看见了肖奇把上半身埋进浴缸里一动不动。”
她说到这儿情绪又开始激动：“他真的死了吗？不可能吧。肖奇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幺侗把希冀的目光放在云满身上，但很明显在这方面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听见肖奇的死讯，少年也只是呆了那么一秒，很快就恢复正常：“可能吧。”
她随意的耸耸肩，就那样打算牵着小孩往楼上走。
幺侗不能接受，这一晚上见的死人比她半辈子见到的都多，平日里天天都见面的同事在眼前死去对她来说更是沉重地打击：“可能他还没死，我当时太害怕了……万一呢，可能是我看错了，他其实还活着。”
她看起来还没有意识到这场游戏的残酷，云满没有点破她的幻想，比起让她清楚的认识到最终只会有一个赢家，甚至可能一个能活下来的人都没有的残酷情况，还不如让她存留些期盼，不至于太快精神崩溃。
见背琴的女人一直没有说话，云满问她：“你们没躲一起？”
小孩躲在云满的身后，探出一只眼睛来偷偷打量她，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见注意力突然落在自己身上，背琴女人明显有些不自在：“没，没。我自己躲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肖奇，没看见尸体，也没看见鬼。”
她恨不得一次性把话全说光，深怕云满还会多跟她说几句话。
云满：“……”她运气倒是挺好。
转头见幺侗情绪稍微能控制了，只是眼眶还泛着红，害怕得紧紧拉着身边人。第一眼看见时的嚣张跋扈也是她，现在可怜兮兮的也是她。
这两人，一人傻，一人呆，云满在心底叹口气：“我现在要往楼上去，你们要是想跟我一起就一起，有危险可以躲我身后，但是不要随意乱叫。有手电筒吗？看到鬼可以用光把它们吓退。”
她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幺侗愣愣地直摇头，倒是背琴女人从怀里掏出个圆筒样的手电。
她拿出的手电比云满手上的精巧多了，主副键开关在尾帽，配有红外和四倍镜转换器，还有电击钮和挂耳。
云满认得这个型号，MK89近战狙击两用枪专用的加挂战术手电。她现在是真的怀疑女人背后的琴盒打开就是一柄黑漆漆的枪支。
幺侗没注意到云满的视线，听说手电能用来对付鬼，立马伸手抢过来：“我来拿，我来拿，我反应快。”
能救命的东西被人一把抢走，背琴女人也不拦着，别人要她就直接给了，傻乎乎地直点头，低声重复：“你反应快，你来拿你来拿。”
幺侗这下满意了，又转过眼把审视的目光落在云满身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高高在上：“我第一眼见你还以为你这人没良心，没想到你人也还行。我就信你一回跟你走吧，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云满：“……”怪不得肖奇一开始不想理她。
她抬手就冲幺侗按下手里手电筒的电源。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幺侗赶紧闭上眼，大脑一片眩晕，咬牙切齿道：“要死啊，你干什么！”
她伸手要来抓云满的手，被她轻易躲开。
电筒在手中转了圈收回在袖口，云满露出的一双眸子含笑，不冷不热道：“不好意思我确实没那东西。”
幺侗被她气得不行，明里暗里一直在骂她：“坏心肝的东西最好别让我出去……”
她骂来骂去也不过就那几句话，无非是出去了要找谁谁谁收拾她，这种话云满听得多了，也就没理她，抬脚就要往楼上走去。
她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拿着手电筒，踏上第一级阶梯时下意识就在心里数起了台阶数：“3，5……14……32。”
转弯处的平台连接着上下楼梯，往上看一眼看不到头，楼梯逐渐隐藏在昏暗中。往下看一模一样的回转楼梯延伸至地底的无尽空洞。
幺侗一直照着灯，原本能光照几百米的灯源调到最高档却还是只能昏开一小片光亮。
她哆哆嗦嗦的，总觉得有东西在暗处盯着她，手里的光也直颤。
小孩捏着云满的手指，忽地凉幽幽地开口道：“是32级台阶啊，不要数错了哦。”
幺侗抓着背琴女人紧紧地跟在云满身后，闻言手抖了抖，理直气壮地说：“数什么台阶？你们记得数啊，我害怕，数不了这个东西。”
这小孩看着邪乎得很，说出来的话也怪怪的，她心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还不如听她的数数台阶转移一下注意力，但现在已经走到了一半。
忍不住戳了戳背琴女人的手臂：“喂，数到多少了啊。”
背琴女人正数着数，被她一打岔，“我忘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急死我了快。”幺侗又想去烦云满，手还没伸出去，对上小孩冷冰冰的视线，默默收回了手。
奇怪，她还怕个屁大点的小丫头不成。
32级台阶。云满站在中央拐角的平台上，往上和往下依旧是昏昏暗暗的楼梯，和刚才见到的没个两样。
“这楼道多长啊，怎么还没到下一层楼。”幺侗心里明知道这栋楼充满了古怪，但还是要明摆着装糊涂，好似只要她不点明，就不会被这些超出常理的事情给吓到。
没有人回答她，幺侗受不了这么安静，又自顾自找话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她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沉下心仔细听了下，“楼道里真有声音！楼下的门开了，谁谁谁，什么东西上来了！”
她吓得举着电筒就往后看，什么都没有，但脚步声却明显在靠近。
幺侗都快疯了：“你们没听见吗？快走啊！快走啊，真的有东西在往上走。”
她想不顾一切地直接跑掉，但是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只能不断地催促云满快点走。
几人推推搡搡，又一次站在了转角平台。
还是同样的场景，云满明白，这是遇见鬼打墙了。
哒，哒，哒——
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但她们都已经停下了脚步，幺侗白着一张脸：“都说了有东西追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快走，不不不，还是先躲起来躲起来。”
她看见平台外的小阳台，拉着人就往墙外翻去。
四个人拥挤在一堆，下方黑糊糊一片，无法丈量的高度。
小阳台没有护栏，稍一不慎就会掉下去，幺侗拼死拼活挤在最中间的位置，云满被她拉着，怀里还抱着小孩，是个极度危险的姿势。
这个位置其实并不好，站在平台上往外一望就看得见她们几个躲在这儿，但此刻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总比站在原地等着鬼怪撞上来强。
脚步声越来越近，幺侗没有正面对上过鬼怪，手里捏着手电不断在心底给自己壮胆，大不了就开灯照它。
她这样一想心里又有了足够的底气，但这些底气在看到那团巨大的黑影逼近时又一股脑全都跑了个没影，闭紧眼一遍遍地在心底默念，快走吧，快走吧。
她等了一会儿，又睁开一条缝想看那黑影走掉没有。
睁开眼就瞧见从长长的黑发里露出的双眼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耳畔一阵阴风掠过，那声音仿若在笑，“又找到了。”
幺侗在心底短促地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拿起手电筒就要照过去。
灯光落在黑影身上却并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它的动作，青黑的利爪不甘心地向前多伸了半米，堪堪停在幺侗的鼻尖。
嗒。
她鼻尖的汗水滑落。
黑影消失了。
幺侗半条命都快没了，抱着背琴的女人大喘气：“吓，吓死了。怎么还带延迟的啊。”
这句话提醒了云满，靠光照来击退鬼怪只是暂时的，如果被它找到的次数越多，光照对它的影响就会越小。
“光照不是无敌的，我们之后还是都得藏好。”云满先把小孩放进走廊，然后翻身跳了进去。
幺侗腿还是软的，想让云满帮忙拉一把又舍不下面子，最终是被背琴女人两手抄着腰给提墙来的。
猜到了一些规律，云满直接吩咐她们：“数台阶，每个人都数。”
这次没出什么岔子，最大的变数幺侗在经过刚刚鬼怪的惊吓后注意力格外集中，满脑子除了数台阶外没想任何其他事。
33级台阶，比刚才多了一级。
抬起头，眼前终于不是转角平台，而是房门。
幺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在看到204房牌的时候又是浑身发麻。
像是感应到有人的造访，门后响起脚步声，几人再次陷入戒备中。
房门缓慢地开启，熟悉的人脸从门后探出，肖奇惊讶地看着几人：“你们怎么在外面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