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沉重得诡异,有那么瞬间云满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不只是被子。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小孩紧贴在膝盖上的脸颊冰凉,像一块冰,凉得与她接触到皮肤都快失去知觉。
回过神,云满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活动,伸出食指把她的脑袋抵开:“小小年纪不要迷信。”
小孩见没吓到她,又卖乖:“不过没关系,我们只要好好地躲在被窝里不出去,鬼是拿我们没办法的。”
啪的一声,被窝里亮起光。小孩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手电筒,笑嘻嘻地盯着少年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脸庞:“哥哥保护我,我也会保护哥哥。”
甜言蜜语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谎话套着真话,真话套着假话,也不知道这小孩是怎么长成这种性子的。
灯光打在云满身上,在她背后投下大片的黑影。
黑暗裹着被子,被子又裹着人形的黑影压下,云满感觉自己像是只巨型蜗牛,背上了层重壳,还是那种不能给人带来丝毫安全感的壳。
虽然重,但也不至于像刚才那样让人无法动弹。
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受,云满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看着献宝似地拿着手电筒的小孩,“哪儿来的?”
“刚刚在抽屉里拿的。”小孩有些得意地说。
她换了个姿势坐着,把两只脚蜷缩着放在身前,用膝盖夹住手电筒,“哥哥你看,小鸟,呜~”
她用手掌在手电筒发出的光源前比划着,拇指勾着拇指,几根细小的手指颤动,小鸟就飞到了云满的头上。
小孩小声地咯咯笑:“哥哥你的头发就像鸟窝一样。”
“幼稚。”
云满没心思跟她玩这种小孩的游戏,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你有两个鸟窝。”云满伸手指了指小孩脑袋两侧彻底散开的丸子。
“你怎么跟小孩计较啊。”
小孩笑嘻嘻的也不生气,“哥哥别怕,如果有鬼来了,我就让小鸟去啄它。”
两人的影子一大一小,在洗得发白的被子的一侧重叠。
小孩比划着手掌让小鸟收起翅膀停在云满的膝盖上,她没有接触到她,只是让影子落在她的身上。
归巢的鸟儿终于找到了依靠,欢腾地扑扇了会儿翅膀,小脑袋转了转,这才合拢翅膀来乖顺地窝下。
“哥哥被小鸟找到了,嘿嘿。”
小孩头靠在膝盖上,支着手臂让小鸟一直停靠在云满身上,就好似她们俩紧密地相互依偎在一起。
房间的窗户被木板封死,年久失修后有钉子滑脱,木板也随之挂在窗户上要落不落,有风吹过时,总会发出嘎吱的声响。
落在耳朵里,又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上了窗户,沿着窗缝进了屋子。
空气似乎更冷了。
咔咔,咔咔……
不是错觉,窗户真的传来了动静。
爪子在木板上挠动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谁会出现在三楼外的窗户?
要是一般人肯定就探出头看看了,云满只当做没听见,学着小孩的手势,比划出个更大的鸟把她的小鸟给扑掉。
两只鸟的黑影叠在一起。
“被吃掉了!”小孩惊呼。
“小东西还不够塞牙缝。”
云满学着恶人的语气,把小孩逗得捂着嘴直乐。
咔咔!咔咔!
没有得到任何关注,窗户上的木板晃动得更加厉害,爪子用力地挠着,发泄着愤恨。
“哥哥,窗户好像有什么动静。”小孩睁大了眼,好似才注意到这个突兀的声音。
云满迷上了手影游戏,比划着小鸟在被窝里乱扑腾,随口一应,“嗯。”
“不用去看看吗?”
“不用。”
要是真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也不可能只是在窗户上挠挠了。一般闹出大动静吸引人去看的,都是企图通过惊吓快速降低人的精神值。
云满自认为动动脑子应该就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她才这样一想,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尖叫。
“鬼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云满想,又是那个见过鬼的女人,好像是叫安安,可怜的小倒霉蛋。
上一次她的尖叫已经让一个人去送死,她没记错的话,过山车高架上原本躲了有三个人,下来的时候就只有两个了。
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什么情况。
在楼下传来那声短促的尖叫后,云满这边的窗户杂响声就停下了,但是很快她又听见了其他的动静。
“刀疤。”
有人在叫她,是肖奇的声音。
咚,咚,咚。
“刀疤,快开门,安安把它们引来了,快让我躲一躲,帮我开开门。”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急切地敲着房门。
“求求你了,它们马上就追来了。”
“刀疤!好歹我之前也帮过你一次,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快啊,它们要上来了!”
“开门啊!我求求你了。”
肖奇的声音急得都在发抖,“刀疤,真的,我没有骗你,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声音离她很近,听起来就像在耳边催促着:“救命,救命啊。”
“哥哥。”小孩拉住云满准备掀开被窝的手,“不要理他好不好……我怕。”
云满也知道这肯定不是真的肖奇,那门根本没有锁,要是能进来早就进来了,何苦还在门外一直叫嚷着让人开门。
声音一直在房间外做怪,云满推测是不是因为它们进不来,所以只能吸引人出去。
“哥哥我怕。”
对上小孩忧虑的双眼,云满干巴巴地安慰一句:“别怕。”
小孩有些无语:“哥哥胆子真大……”
“我当然不怕。”云满面色一转,恶劣地扯了扯小孩的小揪揪,“有问题我就把你丢出去。”
“……”
咚,咚,咚。
“刀疤……刀疤……开门啊……”
门口的“肖奇”发出的声音越发的幽怨,厉鬼索命般的一声声地唤她,带有蛊惑的音调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神经。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避开鬼怪能够保证一时的安全,却不能保证她能够获得游戏胜利。
云满这样想着,掀开了被窝。
暖空气一下子泄得干干净净,冰凉的气息扑了满脸。
冷汗在瞬间浸湿了后背。
一张毫无血色的鬼脸正对上云满,五官倒置。
它一直在床上趴着,就在被窝外,从云满的身后弯下身来看她。
其中一只拉长的青白手臂一直延伸到门前。
咚,咚,咚。
它敲着门,咧开嘴角:“找到你了。”
云满反应极快,抓过小孩放在膝盖上的手电筒就朝鬼脸照了过去。
刺眼的光斑直直地刺入它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眼。
鬼怪发出一声惨叫,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云满猜得没错,它是在引人出来,不过不是出门,而是出被窝……这些怪物都有一定的智商,至少在铺设陷阱吸引猎物这一方面来说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我现在要出去,你要一起,还是待在被窝里。”
云满下床穿好拖鞋,半蹲在床边询问依旧把全身蒙在被窝里的小孩。
“哥哥要走吗?可是游戏还没结束。”
从被窝里传来的声音颇为哀怨,比刚才鬼怪的喊魂还要更甚几分。
她生气刚才云满不顾她的劝阻非要打开被窝,更气现在她还要离开。
“就是为了玩游戏才要出去。”云满罕见地耐心解释,“那你在被窝里等着,我把手电筒留给你。”
“等……”小孩怨气更重了,“我不喜欢等。”
被窝里传来嗑嗑嗑的声音,像是清脆的瓦片碎开,又像是小孩被气得磨牙。
想到小孩之前说她妈妈也是让她等她。
“那跟我走,我牵你。”云满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果然小孩就是麻烦。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被哄好的小孩终于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哥哥哥哥,我跟哥哥一起走。”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立马翻下床,两脚往鞋子里一蹬,也不管穿没穿好,就伸出手去够云满的手要牵,“嘿嘿,哥哥牵我。”
云满嫌她烦:“小孩也没这么粘人。”
小孩:“小孩都这么粘人的。”
“把鞋穿好再牵。”
云满晃了晃手电筒,圆圆的光圈落在小孩的脚面,两个脚后跟都露在外面。
可别指望她还给她穿鞋。
“会穿吗?”云满没好气地问道。
“哼。”小孩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勾着小指头就把鞋子往上提,穿好了鞋后还在云满面前蹦哒两下。
不想看她得意的表情,云满直接把手电筒关了。
手电筒的电源还有一格,坚持不了多久。现在看来这栋楼的鬼怪是害怕光的,作为保命武器,还得省着点用。
从窗户木板的缝隙向外看去,能够看见游乐场的完整地貌,但再往远看,就只能看见一片浓雾。
这片空间被浓雾给完全独立出来。
悬挂在浓雾间的月亮大得吓人,月光透过破旧的木板缝隙照进屋子里,勉强能够看清大致的构造。
“为什么把窗户封起来?”
云满扫视整个房间,除了窗户外,阳台和房门都有被木板封过的痕迹。
这间屋子曾用来躲避某种外部的危险。
“我不知道,妈妈封的,可能是怕我不小心摔下去吧。”
小孩牵着云满的手,也不阻止她随意翻找,说出的话不知道几分真假。
房间里其实没什么东西,一大堆过期的方便食品,几件女式服装,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
厨房用品都蒙了尘,看样子很久都没人使用。
阳台被封闭暂时去不了,云满推开卫生间半掩的门,往里走去。
卫生间没有窗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打开手电筒。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人脸,云满头皮发麻,光源往人脸照去,猛地炸开的光芒让她微眯起眼。
是面镜子。
轻呼出口气,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卫生间里看上去没别的东西。
把镜子掀开,镜面上反射的人脸立马变成了空荡荡的淋浴间角落。
镜子后面放满了药瓶,大罐小罐的,看上去都是治疗某种特定疾病的药物。
云满随便装了几瓶在身上,关上了镜子。
镜子中再次浮现出她的脸。
带着黑框眼镜和口罩的少年明显愣了一下。
云满想起,刚才她看到的脸,好像是她女装时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