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长昀一声不吭地走了出来,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岁穗挡在身后。

    他眉眼冷得像是要结冰,若是视线可化为飞刀,煜尧那只手定已被他剁下来了。

    岁穗被阿韶扶着退了半步,心绪复杂地看着立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没想到他还是跟了上来,并且,为了帮她,对煜尧出了手。

    “长昀——”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却在他转头的瞬间,望见了那柄直冲他胸膛而来的凌厉长剑。

    率先而至的剑气似泛着冷意的冰霜,她心头重重一跳,一丝没来由的恼意划过,然后未经思索,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跨了一步。

    这一步,虽隔开了长昀,却也将自己暴露在锋利的剑意之下。

    煜尧见过这少年,两三年前他曾满身煞气地出现在无尽海底,一条老龙护着他,言之凿凿地说他是玄龙。

    可那双属于魔族的红瞳,煜尧自问绝不会认错,即便他如今使出的是灵气,也掩盖不了他魔族的本质。

    既是魔族,那便该杀!

    然而,煜尧万万没料到岁穗会突然拦在长昀身前,眼看着剑尖就要刺到她的咽喉,此时收剑已来不及,他心中一慌,猛地偏了偏剑身,可还是有一丝寒芒剑气自她脖颈擦过,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线。

    这毫无预兆的一剑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阿韶脸色一变,在岁穗身侧架起凤云剑,长昀眼中的惊怒陡然升至顶峰,对着煜尧便是一掌,周身更是拦也拦不住的杀意。

    岁穗离得最近,感受也最深,在长昀杀意迸发的一刹那,轻而稳地扣住了他的手臂。

    她的力道不重,能不能拦住,也只看他听不听话了。

    好在,少年虽气极,垂落的眼里满是愤怒与不甘,却也没有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他忍耐似的顿了许久,最后只能闷闷地看着她脖颈处的血线,颇为自责地摁着自己的指骨。

    魔物没杀成,还受了他一掌,又见岁穗如此护着这魔物,煜尧闷哼一声,胸膛里凭空冒出一股火气,像是要撑裂了一般,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他皱着眉,沉声道:“岁穗,让开。”

    伤口不深,岁穗没有理会,她轻按了按长昀的手臂,转过头对着煜尧时,却是少有的疾言厉色:“煜尧,屡劝不听在前,无故伤我神侍在后,你今日还要闹到什么地步?”

    “无故?”煜尧扫了眼站在她身旁,恨不得冲上来将自己撕碎的少年,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你可知他是什么东西?”

    长昀冷漠地盯着他,心中却渐渐生出一丝不安。

    “——如此罪恶滔天的魔族,不早早杀了,难道要等着他羽翼丰满,再祸害世间生灵吗?!”

    这冠冕堂皇的话让岁穗心中涌出一种难以忍受的厌恶,她闭了闭眼,许久后,才凉凉地开口:“所以,他做过吗?”

    “什么?”煜尧像是没听清她的话,又像是想不明白她怎么会问这么一句。

    岁穗看着他,冷静而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残害无辜,祸害生灵,他——做过吗?”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阿韶不安地攥了攥手中的凤云剑,撇过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岁穗,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长昀,实在瞧不出他身上有一丁半点魔族的样子。

    少年无动于衷地站着,脸色苍白的过分,除此以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连那双墨黑的眼也是沉寂的。

    只有岁穗觉察到了他藏在袖袍下的些许异样。

    在听到“魔族”二字后,少年劲瘦的手臂倏地紧绷起来,既僵硬,又沉重,不知是愤怒还是紧张,但片刻后,又奇异地放松下来。

    煜尧一张脸黑沉着,先前温润的气质荡然无存,他抵着牙关,却也不屑于扯谎,一字一顿地答了句:“不曾。”

    他这个年纪,尚来不及成事,也正是如此,才要早早杀了,以绝后患。

    魔族本就不该存在于世间,他们因煞气而生,乃至邪至恶之物,若放任自流,只会毁了这好不容易诞生的生灵界。

    岁穗听完煜尧不情不愿吐出的两个字,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还曾担心过自己万一看错了人该如何,好在长昀和她想得一样干净,并不是话本里那样。

    她定了定神,再开口时,语气里的维护之意显而易见:“他既未做过恶事,如何就能断定他有罪,该诛杀呢?”

    “他是魔族——”

    “魔族生来有罪?”

    岁穗近来看了不少仙魔之间的争端,却并不认同仙界歧视魔族,视魔族为异端的看法。

    魔族中行大恶者该诛,但那些不曾做过坏事的魔呢,仅仅是因为魔族的出身,就该通通杀了吗?

    这和人间旧史中那些屠城灭国的恶行又有什么分别。

    而人仙妖皆有律法,若律法不能一视同仁,那公平又从何说起?

    或许是岁穗眼中的厌恶与失望太过明显,煜尧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他缄默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眉目也随之变得温和了些,像是被她说动,不再计较了一样。

    他将冰霜长剑收起,又向前行了半步,忍着不去看那魔物,只冲岁穗伸了伸手,温柔的语调中带着歉意:“你受伤了,过来,我帮你疗伤。”

    这柔情款款的一幕恰好落在闻讯赶来的素辉眼里,仿若某种故景重现一般,她一口气梗在咽喉,心中陡然翻起无尽的嫉妒与怨恨,藏在袖袍里的手更是死死攥着环在手腕上的玉镯,嘴角却勾出一个温柔而讽刺的笑。

    风沙中响起轻微的“啪嗒”一声,白皙手腕上突兀地嵌进一片红色指印,精致的玉镯碎成粉末,簌簌落进漫卷的细沙中。

    “素辉。”

    肃朗威严的声音自虚无之处传来,素辉弯身行礼,脸上是毫无差错的恭敬。

    须臾,一道颀长的身影在她前方缓缓显形。

    那人侧身而立,面容俊如雕刻、不怒自威,一丝不苟的深绯色长袍上是纷繁复杂的古老暗纹,隐隐中似有焰红天火流过。

    古老天神的气息骤然铺开,浩瀚的威压像是别有深意一般冲着神界大地上那座精美的神殿,以及,殿门前立着的人。

    岁穗心中一凛,蓦地抬头,便看见了远处半空中一派高高在上的绯色身影。

    初次见面,这如下马威一般的震慑已让她无比明晰地感受到火神的不满。

    即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毫无神力的她对此也是无措的。

    炎阳转瞬间便落在了神殿前,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是看了看背对着他的煜尧,接着撇过头朝身后淡淡地问了句:“他,便是你说的煜尧?”

    岁穗这才瞧见跟在火神身后的女子。

    许久未见,素辉依然是端庄娴静,温柔绰约的模样,一张脸秀丽明艳,雍容典雅,金色天衣如缀星辰,流光溢彩,比在人间时更加华美。

    素辉看向众人,视线在煜尧身上停留片刻,后微微一笑,曼声答了句:“启禀师尊,他便是弟子即将成婚的夫婿,煜尧。”

    这声音不轻不重,咬字清晰,不过在场的几个,除了阿韶和站成了透明人的少泽,都没能领会到她的深意。

    阿韶对着火神行了个古礼,然后惊讶地瞥了眼素辉,神历五万年,下界众生中能拜神君为师的,这位帝姬怕是头一个了。

    她皱了皱眉,莫名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煜尧的神情则没有太大变化,只在听到素辉的话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去。

    不过是一个比较出众的小仙,炎阳端着张睥睨世间的傲慢脸庞,上头写满了不以为意。

    然而,那份傲慢在看到转身面对他的煜尧时骤然崩裂,他像是难以置信般地上前几步,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后又堪堪停下。

    煜尧平静地看着他,在要行礼时,却被炎阳如临大敌般地朗声制止了。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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