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待人远去。

    符太后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极具震慑力地扫过众人,众人迫于压力垂下头。

    此刻的太后居高而下地俯瞰众人,顷刻间褪去慈爱祖母的身份,恢复了帝国太后的威严。

    “从今日起,大殿下便住在吾的兴庆宫,谁也不许委屈吾的孙儿。”

    “吾眼不着砂,若是让吾看到、发现你们谁包藏祸心,那便是三尺白绫乱葬岗。”

    “既是咎由自取,那你们到了阴间也不要怪吾心狠。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懂吗?”

    太后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字字句句透着老祖宗对孙儿的庇护。

    一刹那,宫人们颤颤巍巍地跪了满地,一声接一声的“奴婢遵命。”“奴婢侍候主子绝无二心”……

    诸如此类的话震得知了耳朵嗡嗡作响,她也不自觉地跟着表了几句忠心。

    众人跪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符太后终于发话: “都起来吧。”

    知了这才随着众人起身,起身时不经意地揉了把膝盖,真的是许久不跪,只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丫头过来,让吾瞧瞧。”

    知了蓦地被叫到,赶忙抬头看向符太后。

    顾美人临行前嘱咐的话跃入脑海——“到了兴庆宫,一番敲打是绝对少不了。”

    知了微不可查地深吸一口气。

    然而,经过刚才那一番敲打,她现在看见太后,心里就有点发怵,还有那么点惧怕。

    这也不怪她胆子小,实在是符太后气场太强,距离这样远,她就已经感到如山的压力。

    知了鼓起勇气,几步走上前。

    “奴婢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礼数还算周道。”

    符太后眼皮撩了下,扫过来的目光不怒自威。

    知了陪着小心,露出一丝笑意,带着些许局促,非常符合她冷宫出来的身份。

    “长生还小,离不开你。”

    符太后这话说的别有深意,知了当即便警惕起来。

    主子对奴婢,可以利用,可以信任,可以托付些什么,就是不可以全然的依赖。

    主仆之间始终存在着明显的边界,谁越界都是犯规,是太后的忌讳,更是皇家的忌讳。

    显然,周长生方才的那一瞬依赖让太后心生防范之意。

    知了摆正态度,回道:“殿下愿意亲近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太后和娘娘准许奴婢侍候,是对奴婢的抬爱,奴婢感激不尽。”

    她笑了下,略一思忖,继续说,“殿下如此依赖只因初到新地方,但有家人在身边,不消几日也就习惯了,自然不需要奴婢在旁侍候。”

    符太后闻言打量知了片刻,眼中露出些赞许。

    “是个有分寸的丫头。”

    知了松了口气,弯弯嘴角没接话。

    太后不喜欢话多的人,她便该说说,不该说闭嘴。

    符太后话音一转,问道:“你就是那个救了吾孙儿的知了?”

    知了接道:“是奴婢,但奴婢不敢居功。是大殿下福泽深厚,这才逢凶化吉。”

    符太后直言: “你是有功劳的。”

    知了自觉回道:“太后谬赞,奴婢不过是误打误撞,决不敢居功。”

    皇帝最怕臣子居功自傲,时不时敲打一二,若是再不听话,结局可想而知。

    这法则换到后宫也是一样,她这么一个救过大殿下性命的宫女,若是居功自傲,结局也不会太好。

    说白了,人就不能蹬鼻子上脸。

    符太后无疑很满意知了的回答,露出笑,肯定道:“是个机灵讨巧的丫头。”

    知了牵动嘴角。

    她才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太后在夸她,不过是觉得她这个宫女还算心里有数罢了。

    知了抿抿唇,轻声道:“大殿下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当为他赴汤蹈火。”

    “你倒是忠心。”符太后轻笑一声,“但他那般小的孩子,又有何事需要你为他赴汤蹈火?”

    知了忙跪地,应道:“奴婢嘴笨,读书又少。若是有说错的地方,求太后饶恕奴婢。”

    太后虚虚抬手:“起来吧,动不动就跪,显得吾是多么苛责的老太太。”

    知了适时地颤了下肩膀: “奴婢不敢……”

    ‘那样想’几个字,知了有心没说完,也恰好符太后的话正接上。

    “往后在大殿下身边侍候要多读些书。”符太后道。

    知了起身: “是,奴婢一定谨记太后教诲。”

    “不过有一点你是对的。”符太后注视着她,“吾要你往后都以大殿下马首是瞻,凡事以他为先,以他为重,对他忠心不二。”

    知了抬眼,看向太后,从她眼中看到了狠绝。

    若是她胆敢有二心,那也是白绫一条,魂归乱葬岗,就是不知道再死一次,她会不会再次成为游魂不得转世?

    “能做到吗?”符太后语气发沉。

    知了收回乱想,明白这是太后初步认可了她这么个人。

    知了恭谨地垂下眼:“奴婢发誓,这一生都会以大殿下马首是瞻。”

    “好。”符太后说,“往后留在大殿下身边,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白吗?”

    “奴婢明白。”

    符太后随手抓了把金瓜子:“拿着玩儿去吧。”

    知了望着金灿灿的一把愣住。

    转瞬才意识到那是给自己的赏赐,忙捧手接下,回话的嗓音都颤了,“谢、谢太后赏赐。”

    “往后你就是大殿下的贴身婢女,大同殿的掌事姑姑,凡事都需更上心。只要你尽心尽力的服侍大殿下,吾是决计不会亏待于你。”符太后温声道。

    知了跟着表忠心:“太后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侍奉主子。”

    符太后满意点头:“吾上了年纪,这会儿有些倦了,你且随安夏去大同殿,看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让安夏去办。”

    知了回了声“是”,彻底松了口气。

    待出了兴庆殿,知了觉得双腿都是一阵阵的发软发麻,硬撑着随安夏前往大同殿。

    “往后在兴庆宫久了,你就知道太后是个非常好的主子,对下人们都很宽厚。”安夏道。

    话是没错,记忆里这老太太除了政务上手腕强,别的地方的确很宽厚。

    知了跟着点点头:“奴婢明白。”

    “太后点了思齐来伺候殿下。思齐是安冬侄女,打小就入兴庆宫,是个妥帖细致的人。”

    知了点点头,心里很有危机感。

    太后送这么个人,摆明就是监视,然后再选择适当时候换掉自己。

    “那自然是好,奴婢进宫就在长信殿,这宫里的事项多少都需要人提点着些。”知了回道。

    安夏颔首:“还有一个见贤的小太监,也是打小就在兴庆宫做事,人机灵,办事周到,你回头见了便知道。”

    知了微笑点头。

    安夏一路同她说起许多宫里的事,这让她对这宫中形势有了初步了解,但她想,这大概是太后的意思。

    于是,一路上,她听的多,记的多,问的少。

    说话间,两人来到大同殿。

    因着周长生的到来,这里被妆点一新,平添许多人气。

    知了略略打量一番,整体布置喜庆、低调又处处奢华,足见太后对大殿下的喜欢,更是与大同殿的衰败天上地下,也不似记忆里那个冷冷清清的大同殿。

    “姑娘觉得如何?”

    知了微微一笑:“殿下喜欢自然就是好的。”

    “那是自然,主子喜欢最是重要。”安夏道,“殿下还小,万事还得姑娘再过目一番。”

    知了颔首,随着安夏一路熟悉环境,很快有人迎上来。

    知了视线落在来人身上,两人差不多的年岁,来人穿的是缎面的宫服,颜色鲜亮好看,对比她自己洗到泛白的衣裳,显然这是位很受宠的宫女。

    “奴婢思齐见过嬷嬷、知了姑姑。”

    知了含笑回礼,随着安夏、思齐在殿内转了一圈。

    到寝殿时,知了才道:“奴婢挑不出不好来,就是这个床铺,殿下喜欢硬一些的,便麻烦姑娘再拆一层褥子。”

    思齐应了声,忙上前拆了一层褥子,“姑姑看这样可好?”

    知了上前摸了摸,软硬适中,笑道:“如此就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知了、安夏、思齐一并转身,见是周长生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打眼一看就机灵。

    互相行过礼。

    周长生才知道知了如今是掌事姑姑的事。

    “殿下可还满意,可还有什么需要奴婢准备的?”安夏道。

    周长生看过去,稚气回道:“安秋嬷嬷将一切都准备的很好。”

    “那便好,既是如此,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安夏说完,便先行离开。

    余下几人间的氛围有点微妙,思齐和见贤对视一眼,保持安静。

    周长生站在原地,天真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知了。

    升为掌事姑姑这事算是意料之中,但当着周长生的面说出来,知了总觉得别扭,显得她是个多么心机的女子一样。

    “奴婢也是刚刚才知晓这事。”知了回道,“太后着奴婢为大同殿掌事姑姑,照顾殿下饮食起居。”

    周长生点点头。

    知了有点看不懂,主动又说:“殿下,您还有哪里不合心,要奴婢再重新布置的?”

    “那今晚你守夜吗?”

    两人一前一后开口。

    面对周长生突然无厘头的问句,知了愣了下,下意识回道:“是——殿下若是……”

    话还没说话就被周长生打断,“有姐姐在,我睡的踏实。”

    知了很快回过味来,这是在给她撑腰,做实她在大同殿、在他身边的重要性,让旁人不敢轻怠她。

    还真的是有样学样,知了腹诽,但既然抛来橄榄枝,不接就显得太傻。

    “好,今夜奴婢守夜。”她道。

    周长生如愿地弯起嘴角,笑的天真可爱,几步走上前握住知了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姐姐,我们去外面逛逛,院子里的花开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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