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陈嫣然以手掩面,泣不成声地说:“我……我是来找玉成的,我想请他帮帮我。”

    她的话断断续续,棒球帽下的一双眼睛红肿得像颗熟透的水蜜桃。

    许知意问什么,陈嫣然答什么,间接承认了许知意有权过问谢玉成的未婚妻身份。

    “杨家拆散你和阿茵的表弟,我也很难过。”许知意缓缓坐下去,抬头说:“不被父母赞同的恋情难走到最后,我希望陈小姐能想明白。我们这次帮了你,下次呢,饮鸩止渴罢了。”

    那声“罢了”落在陈嫣然的心头,像是沸水煮出的水汽凝结而成的水滴,看似不能伤人,却烫人皮肤。

    “我知道,”陈嫣然苦涩地说:“我和晗日的分开不是许小姐的错,不会强迫你们让我们两个重新相聚。”

    杨晗日是对她一心一意地好,他比自己小几岁,笑起来还带着年轻人的稚气。

    也正因如此,杨晗日不知人间疾苦,在生活上他比她快乐,不理解她所面临的生活的重担,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的残酷。

    陈嫣然难耐地低下头,“我是想求玉成能给我一份工作,我想用工资养活我的家庭。”

    下半场开场了,谢玉成眺望着台下的球场,台下的人声一浪高过一浪,他面无波澜地盯着选手打出的球。

    许知意没去看激烈的比赛,她毫无顾忌地诘问道:“谢玉成,陈小姐问你呢。”

    谢玉成面对着陈嫣然,缓缓地说:“我说过了,恕难从命,请陈小姐不要让我难做。”

    “玉成,你还记得我们在福利院的生活吗?”陈嫣然颤抖着唇,“那时候大家都吃不饱饭,你是混血跟大家都不一样,他们都欺负你。我害怕他们欺负我,我不敢上去帮你,但是我会给你留东西吃。”

    陈嫣然神情怅惘,她喃喃道:“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不是。”

    球场的草地大得像是一张泼墨的油画布,谢玉成衣着洁净,撕裂了四周庸俗的色彩。

    “照你的话,我们的交情匪浅。”谢玉成挑眉道:“在我这里,我们的关系甚至算不上朋友。我不搞任人唯亲那一套,当然不会安排熟人进去,何谈是不相熟的人。”

    许知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对话,她拿起桌上的橙汁,任由玻璃杯子的水珠浸湿了手。

    “如果陈小姐说的是真话,你们不止在一家福利院生活过,”许知意斟酌了一下自愿送上食物的重量,在大家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能给别人分享食物实属不易。。

    “而且是共患难,谢玉成你说你们连朋友都算不上,那是不是忘恩负义?”

    陈嫣然讶然,许知意怎么说也不该为她讲话。

    出身高贵的大小姐不该是狠狠地嘲笑她吗?狐假虎威的主任尚且放言要陈嫣然只能当清洁工,而身为豪门大小姐的许知意反而为她着想。

    “知意,我是不是忘恩负义你不是最清楚吗?”谢玉成不再关心台下你来我往的比赛,他径直走到了许知意前面。

    许知意举着杯子的手一顿,橙汁滑到喉头,清凉的水珠延伸出一条痕迹,没入珍珠手镯。

    “你们没见过几面,知意你就信了她的话,不信我。”谢玉成弯腰,从白色运动衫领口中能看到隆起的肌肉,宽阔的胸膛挺过来拽起的疾风不比球拍挥起的风弱。

    “我不是不信你,我说了是如果。”许知意无手足无措地向后靠了靠背,“你觉得不对,你可以发表你的意见。”

    谢玉成青筋突出饱含力量的手臂抽出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许知意的手,动作轻柔得宛如轻轻拭去玫瑰表面的露珠。

    “我不吃别人施舍的东西,她所谓那些给我的食物我没有吃。有多余的食物怎么会到我的手里,早就被人抢走了,他们不会让我吃余食的。”

    谢玉成沉静地讲述他过去的苦难,沉稳地像是在讲一个放在告示牌上的小故事,要令人真心向善,这故事必须需要感伤氛围。而这份必须的感伤,又叫人无法共情。

    陈嫣然说是给谢玉成东西吃,其实也没有几次,要不然,她自己早就饿死了。

    洁白的纸巾吸干了手上的水,许知意感觉被水冰凉的手染上了谢玉成的温度,“我不知道你们过去的生活,惹得你不高兴了。”

    许知意无情地抽回手,“陈小姐,你也听见了。玉成他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

    谢玉成夹着纸巾的手还停留在原地,他怔然听见许知意咬字极轻的“玉成”。

    许知意像是天上的云琢磨不透,乌云压境眨眼之间散成了白云朵朵。

    谢玉成转而抹去玻璃杯上的水珠,将玻璃擦成了柔雾的质感。

    他伺候人的举动映在陈嫣然的眼中,低声下气,许知意依旧是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陈嫣然的燃眉之急是要找到在首都的工作,她着急地说:“许小姐,那我能不能请你帮帮我,或者你来劝一劝玉成。”

    许知意挽了一个温和的笑,“你找他,我还理解,你找我可不好,我们没什么交情。”

    陈嫣然确实昏了头了,“我的要求在许小姐眼里不值一提,您只要抬抬手就好,为什么要为难我。”

    想必谢玉成不答应她的要求,就是顾忌着许知意。

    “你有什么可让我为难的,为了看你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那个恶趣味。”许知意无趣地摆了摆手,“陈小姐你已经耽误了我很长时间了,身为比赛的工作人员,这样做是不好的。”

    许知意说:“对了,几点了?”

    电子屏幕上显示着精确到秒的时间,谢玉成煞有介事地望了望,“比赛快要结束了,你心仪的选手马上就要赢了。恭喜啊,知意。”

    许知意客气赶人道:“陈小姐,我相信凭借你的优秀一定可以找到心仪的工作。”

    台下为胜利鸣声的人群映刻在陈嫣然眼中,体育馆的场景天旋地转,像一只倒扣的碗,无数的声响在碗中鼓动。

    不,她不能放弃,她要回到首都。

    ……

    嘉德利拍卖行拍卖之前举行了一个珠宝展会,许知意看完球赛又去换了一身衣服参加展会。

    “知意,我们晚上去吃大排档,那家是地道的港城风味。”韩雅楠几个人倾巢而出,他们背着包是要出门 。

    “我这身衣服不凑巧了,今晚就不和你们出去了,你们好好玩。”许知意浅浅一笑道。

    韩雅楠扫了一眼她纯白的窄裙,肩上蕾丝织就的领子难以保存,课在许知意身上发黄的踪迹都不曾有。

    在大排档那样拥挤的地方,弄脏这套衣服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韩雅楠正欲开口,一旁的尹丞终于忍不住了。

    “她不去就不去,沈璐我们走吧 ”

    尹丞提及与许知意关系水火不容的沈璐,几个人仿佛都忘记了出门聚餐的欢喜,一水儿的探究眼神。

    沈璐抽了抽嘴角,心想尹丞发什么疯,不会是许知意拒绝了她恼羞成怒了吧。

    男人还真是脆弱的生物。

    许知意才不会在乎尹成,沈璐暗自翻了个白眼,没做声。

    韩雅楠拉着人走开,干笑道: “那我们出去了,知意你也要好好玩。”

    嘉德利拍卖行这场展会声势浩大,停车的大道两三步就能看见盛装打扮的电影明星。

    “你陪我两场了,不是要谈生意吗?”许知意作为谢玉成的女伴进场,她目视前方,小声地同谢玉成说话。

    谢玉成笑说:“此言差矣,上午是你来陪我看球赛。我们一人一场,刚好平了。”

    他架起胳膊,许知意挽住手臂,两人一进场就汇聚起热切的宾客。

    谢玉成和许知意常住首都,在港城这个地界,没有缘分是见不到两人的,何况他们刚联姻不久,宾客自然是充满着好奇心的。

    展览中的展品大多是欧洲的老派珠宝品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意大利传奇珠宝世家的作品,复杂工艺造出珠宝的华丽样式。

    “又见面了,许小姐。”

    舒优悠的拖尾裙摆拖在地上,她忙不迭地走到许知意前面挡住了展柜里的珠宝。

    舒优悠掩饰不住内心窃喜地说:“想不到嘉德利拍卖会许小姐也来参加了,你们要拍几件?”

    这里没有爸爸管着她,机会来得这样快,舒优悠发誓一定要在许知意身上出口恶气。

    许知意轻飘飘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舒优悠遏制不住笑意,“拍卖行的规矩是价高者得,许小姐想买东西要过我这一关哦。”

    舒优悠的想法不言而喻,她要抢许知意想要的拍品。许知意就算是有钱拿下拍品,那价格也被舒优悠抬高了,物不值价,买到了也犯恶心。

    舒优悠像是下完通告一样,长长的裙摆在地毯上蜿蜒而过。

    “有毛病 。”许知意眼皮跳了跳,顿时对珠宝索然无味了。

    “你上午不是在手机上挑好了,我们不管其他人,珠宝拍卖交给电话委托 。”谢玉成卸下胳,握住许知意的手,他轻声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楼下高朋满座,他们顺着楼梯走到了二楼。两扇红木大门紧闭,有年轻力壮的保镖守在门口。

    保镖依照规矩拦住闯入二楼的宾客,谢玉成朝他们说:“舒总不来接人吗?”

    舒又夏笑着推开红木门,“谢先生,许小姐,快请进。”

    许知意惊讶又疑惑,怎么会是这位舒总?

    谢玉成倾身,磁性的笑意响彻在她耳边, “我临时改了合作伙伴,好在不算太晚。”

    舒又夏行装利落,她嗔怪道:“我们早就这里等着许小姐,生怕您不来呢。”

    舒又夏称“我们”,许知意心念一动,“还有谁?”

    “谢先生没告诉您?”舒又夏问出疑问,但很快恢复了尽在掌握的表情,她飞快地说了几句意大利语。

    珠宝品牌总监白发苍苍,用意大利语向许知意问好。

    许知意说完简略的意大利语,她昂首凝视着谢玉成。

    谢玉成的手搭在许知意的肩头上,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看你喜欢就把人叫过来了,喜欢要多买几件,一套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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