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唯是第二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联系郑藜的，那会郑藜刚回宿舍。

    小小高：“现在方便吗？我刚大致看了一下你列的那几点，微信一时半会说不清，要不我们开个腾讯会议，共享桌面讨论起来高效一点”。

    郑藜赶紧回复：“好的，稍等，我申请一个ID给你发过去”。

    多亏笔记本在宿舍放着。

    虽然双方都默契的没有开摄像头，但第一次开这种几乎是两个陌生人的在线会议还是有些许尴尬在。

    郑藜首先开口试图打破尴尬：“嗯……这么晚了，真是麻烦你了”。

    高唯的声音跟微信聊天给人的感觉没有多大差别，音调偏高，一听就是一个热情开朗的男生。

    “哈哈哈没事没事，啊……现在晚吗？我们的作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忘记这回事了，有没有打扰你休息啊”，高唯的声音从电脑里传过来。

    郑藜礼貌回应：“不会，该抱歉的是我才对”。

    “对啦，我列的那几点实现起来难不难？描述起来费篇章吗？虽然审稿意见说要加强那部分的描述，但问题是版面还不能太长……”

    高唯在那边打开郑藜昨天发给他的word ，用鼠标选中第一条给她解释：“其实你们用到的算法不是很难，比如第一条根据学生的学习情况个性化推送练习题，这部分应该可以利用学生在线答题的错误次数、时长、得分率等数据，多维度的数据模型可以筛选……”

    郑藜不得不打乱高唯的节奏：“不好意思啊，稍等，我记一下，要不待会忘完了”。

    高唯：“哈哈，那你记吧，大概记一下就行，我今天主要是想跟你一起捋一下思路，回头我整理一个文稿发给你”。

    电脑里只剩郑藜霹雳啪吧敲击键盘的声音，高唯没再说话。但在这个空隙，郑藜好像听到他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后是高唯：“老陈回来啦”——跟熟人打招呼的语气。

    凳子与地面的摩擦声，窸窸窣窣放东西的声音。

    然后电脑里远远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你干嘛呢？”

    带着陌生又熟悉的亲密与疏离。

    郑藜一怔，敲击键盘的手不自觉的停下。

    高唯那边似乎又有几个人开口了，混乱中夹杂着调侃：“跟妹子聊天呢”。

    他好像笑了，虽然隔着电脑，但郑藜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笑意：“可以可以”。

    男生们的调侃打闹声被高唯及时关掉的音频隔离了，但郑藜的脑子却嗡嗡的回不了神。

    没过多久，高唯打开了音频。

    “不好意思啊，我舍友他们瞎开玩笑，别搭理他们”。

    “你记完了吗？”

    虽然脑子糊作一团，但郑藜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没事，我记完了，你继续说”。

    高唯后面好像逐条又说了很多，但郑藜已经跟不上他的思维了，只能机械的敲击键盘，尽可能把他说的话都记下来。

    等两人说完，郑藜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向高唯道谢后。她麻木的合上了电脑。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强打精神去了实验室，思绪终究被昨晚的声音扰得定不下心。奈何导师一早上都在实验室，郑藜也不敢扭头跟周仪开小差，只能强迫自己将昨晚的笔记整合到论文中。昨晚听高唯讲的时候郑藜只觉得关于算法部分写清楚原理即可，倒也不必像计算机类文章那样专业，但今天一整理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仅学生在线学习偏好部分的模型建立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更不必说个性化学习服务定制了。再加上自己昨晚三心二意，记录的有些内容自己现在都看不明白，更不要说整合进论文中了。

    看来还是得跟高唯再约时间，一想到这郑藜感觉自己的脑子又大了一圈。

    发愁归发愁，周仪暗戳戳的眼神郑藜还是捕捉到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后出了实验室。

    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周仪戳了戳郑藜的脸：“你自己看看，两天没睡的人也没你那么憔悴吧！”

    郑藜捧了一掬水慢慢将自己的脸浸进去，试图赶走脑袋里那些困顿与不安。

    “周周，你说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情绪呢，还总是一些让人控制不住的情绪。”

    周仪敲了敲郑藜的脑袋：“你脑子里又瞎想什么呢！成天想那些有的没得，你看看把自己都熬成啥了！”

    说着又补一句：“姐妹，想开一点，活着重要”。

    “啥时候你的生活能有你脑子里的情绪那么丰富啊，我的郑妹妹！”

    看着郑藜要死不活的脸，周仪忍不住又补刀：“要不去找个男的玩一玩吧，为你无趣的生活增添一点不可能，我们是在上学，不是出家。”

    听到这话，郑藜不禁又想到周仪上一段短暂又波折的恋爱故事。

    对方是一个网上认识的体院的研究生，刚见面回来那天周仪心花怒放，觉得捡到了185大帅哥，现在想来对方肯定也是老手，从见面那天起便天天晚上过来找周仪吃饭压马路，每次过来必带小礼物。这直接导致了两件事，一是郑藜那段时间仿佛一个孤寡老人。二是一周不到的时间实验室充斥了周仪恋爱的酸臭味——包括但不限于书架上的可爱小盆栽与花束、凳子上的可爱抱枕等等。

    而女主人公周仪那段时间脸上身上也散发着甜蜜的柔光，具体体现在愈发夺目的妆容与穿衣打扮、随时随地看着手机傻笑等，甚至有次开组会时郑藜都看见她在瞄着手机傻笑，彼时刘导正在安排工作。郑藜觉得她仿佛进入了某个传销组织，一种摄人大脑且降智的传销组织。

    在周仪甚至还处于甜蜜期的时候转折来的猝不及防。正式在一起第一周的周末，新男友约周仪晚上看电影，郑藜现在都还记得周仪费了一番心思打扮后开开心心出门赴约的样子。结果等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女主人公就气愤的推开了实验室的门，怒气冲冲的将包扔到凳子上。大家都面面相觑，明明两个小时前才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不等大家开口询问，周仪将手撑在腰上气愤的说：“我以后再相信男的我就是狗！枉我以为找到了真爱，TM这才认识几天啊，带我去汽车影院！还试图上下其手！我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说完不解气似的拿起凳子上前男友送的抱枕狠狠捶打了两下，试图以物代人。

    其他人顿时七嘴八舌的开始讨伐，有人说，我现在就把他送的花掐死，还有人扯过周仪拳头下的抱枕花式捶打，郑藜把水掺热给周仪递到了手里。大家都在想尽办法安慰这个刚刚从甜蜜期跌入谷底的小伙伴。

    周仪的低落情绪一直持续了快一周的时候才完全恢复，以至于后来她在找男朋友这件事上甚至出现了抗拒情绪。

    想到这郑藜狡黠的望向周仪：“我不，我害怕太有趣了我控制不住”。

    她这句话配上她的表情，周仪瞬间明白过来，扑过来作势打她。

    两人在楼道推推桑桑一番后悄悄的溜进实验室。

    一坐下便发现屏幕右下角的微信图标闪烁，高唯将昨晚说的要点整理成文档发了过来，甚至细心的在他觉得郑藜看不懂的地方加上了批注又解释了一遍。郑藜打开一看，不禁感叹不愧是专业的，虽然自己昨晚记录下了大致意思，但在专业话术面前还是显得很不专业。果然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郑藜：“谢谢~”

    发送完成后对方几乎是秒回。

    小小高：“不客气哈，你哪里看不懂随时给我发消息。”

    真是个大好人，专业又细心。

    郑藜回了个感谢的表情包。

    接下来一周左右的时间，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郑藜根据高唯发送的文稿对算法部分进行了一次大修，中间遇到不确定的部分高唯也总是能及时提供帮助。等修改的差不多的时候郑藜麻烦高唯看了看自己写的那部分，高唯回了个大大的赞。

    那几天虽然忙但整个人很充实畅快，思绪被一天比一天完善的论文全部占据。等郑藜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将修改好的论文发给了刘导。刘导让她第二天晚上组内汇报一下，让大家一起再过一遍。

    这篇文章之前已经陆陆续续汇报过好几次了，但每次郑藜都是越讲越没底气。这次的汇报她自己明显感觉自己清晰了很多，大家提的一些疑问与问题基本也都能解答。郑藜在刘导跟大家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自己即将胜利的希望。从来没有在小组汇报的时候这么畅快过。

    “等等，这段……”刘导突然让郑藜停下滚动鼠标的手，论文定格在学习行为建模部分。

    “我们的网站能收集到这么多数据吗？”刘导托着下巴盯着大屏幕上的内容开口。

    这个问题之前郑藜也考虑过，但她当时想的是自己这篇文章只是提出想法，不涉及后面的模型验证，因此没有仔细考虑过数据量的问题。

    但此时刘导这样发问，郑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肯定是想以这篇为开头，后面再出一系列的相关文章。那自己之前的想法就不适合说出来了，毕竟刘导也为这篇文章废了很多神，如果自己说这篇文章的发表不需要模型验证，倒显得自己有些自私。

    郑藜不知道刘导有没有理解她的想法，她确实是只想让这篇文章快点投出去好让自己解脱，也想过等这篇投出去后就跟导师正式谈谈换研究方向的事，毕竟如果一直做这个那毕业论文肯定也要从这方面入手。每次一想到这郑藜就头疼，投出一篇尚且这么难，如果毕业论文真做这个那她觉得自己可以提前做好延毕的准备了。

    果不其然，一抬头就从周仪跟师姐脸上看到了怜悯又安慰的神情。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这个我之前确实考虑的不到位，我接下来再找找，看能不能在不影响模型构建与验证有效性的基础上减少数据量。”

    刘导显然对这个回答是满意的，他笑着说：“就看这最后一步了，其它的地方都改的很不错，等这篇投出去了我们出一系列的后续文章一点问题都没有，到时候你可就是我们团队的开创者了哈哈。”

    这顶高帽郑藜不想接也得笑着接下。“心怀鬼胎”的汇报完后思绪开始逃离实验室，后面的学妹汇报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