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达到完美的汇报结果，但也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郑藜拉着周仪在组会结束后直奔两人常去的火锅店。

    晚上九点的火锅店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喝得起兴的大人，游乐区跑来跑去玩的起兴的小孩，生动的、斑斓的烟火气让人放松、沉溺、

    等菜的间隙，郑藜抿着豆奶靠在软皮椅子上放空。眼神虽然空洞，嘴里却在一直嘟囔：“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给我戴高帽，好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说我不改自己偷偷投了会有什么后果”。

    “能活着毕业吗”？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就最后一步了，实在改不了就不改了，先改改好让他死心没话说”。

    “也不知道改起来难不难，要是不难的话改了也好”。

    “长远来说刘导的想法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周仪：……

    “真不愧是你，有你是刘导的福气”，周仪一边往锅里下菜一边敷衍道。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敷衍，郑藜坐直：“哎，改也不是我改，我还是得问高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虽然周仪跟高唯没有任何交集也不认识，但自从郑藜开始改论文，高唯便成了郑藜嘴中的常客，即便不认识对他也有了大致的印象。

    “这个小高同学还真是不错啊，我看每次都是有求必应，要不，你……考虑考虑？既能解决论文又能解决人生大事，一举两得，这买卖划算啊”周仪贼兮兮的瞅着郑藜打趣。

    “你可别瞎说，人家那是专业热情，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之腹”，郑藜边说边从锅里抢走周仪正准备夹的牛肉。

    最近确实经常麻烦高唯，等这波论文改完了必须请人家吃个饭，郑藜心想。周仪说的虽然不完全对，但也对了部分，高唯确实是一个非常热心细致的人，对于郑藜请教的问题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耐心解释，甚至多次还写了文稿专门发给郑藜。

    两人的学校离得其实也不远，在同一条地铁沿线。郑藜前一段时间想过等汇报完论文约他出来一起吃个饭，但两人的交流都在网上，突然约线下见面还是感觉有点尴尬。经周仪这么一提醒她突然想到了避免尴尬的方法，可以拉上周仪一起啊，有周仪在自己肯定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突然感觉周仪看起来更好看了，郑藜笑着给她夹了一片牛肉。

    周仪抬头：“你没事吧，这么阴晴不定，刚还在抢我的。”

    郑藜笑着说：“没事没事，多吃点，不够再加。”

    看着她笑的春风和煦，周仪觉得自己后背发凉，瑟瑟发抖的又多夹了两片牛肉。

    吃完饭回到宿舍都快十一点了，舍友都已经收拾完毕躺在了床上。周仪赶紧洗漱收拾，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的太晚太多太刺激，那天晚上总感觉睡不踏实。

    第二天是周六，但对有科研任务的人来说不分周末，只分学习的一天与不用学习的一天。对郑藜来说，最近的每一天都是需要学习的一天。

    吃早饭时无意识的点开微信，看见高唯六点多的时候发了一条朋友圈：“迎接朝阳的每一天”，配图是一张校园内景。郑藜顺手点了个赞。

    原来大家都是在不同的空间重复同样的生活。

    本来还在担心如果今天请教高唯问题会不会不太合适，毕竟没有人想在周末早上醒来的第一眼看到一堆学习上的事。但看到他的朋友圈后郑藜先放心的问候了对方周末愉快，然后礼貌询问是否能在缩减数据量的基础上重新构建模型。

    高唯果然随时在线。

    他先对郑藜的周末愉快问候表示汗颜并表达周末工作的自己并没有感到特别愉快。随后表示这个问题他一时想不到解决方法，等自己琢磨琢磨再给郑藜回复。

    看着两人官方的一问一答郑藜不禁发了个哈哈哈的表情包。

    小小高：“哈哈哈，等我好好想想，一般来说数据量太少模型的可靠性会变差，我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你先忙别的哈，我搞定了联系你”。

    郑藜感觉是时候表达吃饭邀约了。

    郑藜：“好的，谢谢你啦，有空了一起吃饭，这段时间麻烦你太多了~”

    小小高：“小事，没什么麻烦的，但饭可以吃啊，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也是时候网友见面了哈哈”

    小小高：“等忙完这阵吧，到时候联系”。

    郑藜回了个OK的手势。

    之前郑藜每次问高唯问题，他基本都会很快给出反馈，即便没时间，也会给郑藜说个大致思路让她先了解了解。这次的事情看来是比较棘手，因为高唯直到晚上也没有再次联系郑藜。

    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透过实验室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都是逛完一天回来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笑着闹着。楼前的广场上还有一堆滑滑板的如风少年在交流经验。星辰为幕，霓虹为影。

    而实验室此时安安静静，大家经过一天洗礼泛起油光的脸在电脑屏幕的映照下五彩斑斓。伴着偶尔响起的键盘敲击声，一双双眼睛无神的盯着面前的电脑。

    问完高唯后郑藜自己也查了一天的资料，得到的结论都是数据量是验证模型可靠性的基础，否则模型站不住脚，一天下来也没能从文献中看到不错的解决措施。

    要不就这样吧，实在不行这篇发了就到此为止吧，就让导师觉得自己的能力就到这里了吧，她是真的没办法了，也是真的想从这篇中解脱出来了。

    也不应该且没必要这样拖着高唯了。

    心里想着便打开了微信聊天框，斟酌许久之后：“小高同学，如果不好解决的话就不浪费时间了，这篇写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我到时候再跟导师商量商量，麻烦你啦！”

    发完后顺势靠在了椅背上，郑藜感觉自己身上的包袱也卸下了，靠着玩了会手机后收拾东西回了宿舍。今天周六，回去早早洗个澡洗洗衣服休息吧。

    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就在郑藜感觉自己已经意识涣散马上进入梦乡的前一刻，她看到了高唯发来的消息。

    小高：“有办法了！！”

    小高：“冥思苦想一天没想到的办法大神点拨了一下就茅塞顿开了！”

    小高：“我现在灵感迸发，我先理一理，明天给你细说哈！”

    小高：“不得不感慨人跟人的差距真是比人跟狗的都大啊！”

    说完又发过来了一张密密麻麻满是公式跟思路的草稿纸。

    小高：“灵感源泉，让我们一起膜拜！”

    郑藜点开那张图片，密密麻麻的全是公式与思路的修改痕迹，一看就知道倾注了涂写者大量的心血。高唯的字体偏圆，所以就连写的字母都有些圆滚滚的影子，而在稿纸右下角的一个夹缝中，一行格格不入的字迹带着陌生又熟悉的不羁感撞进郑藜眼中。那一刻，所有的清醒、猜测、肯定、不安、侥幸、以及无数可知未可知的情绪都瞬间都化为灰烬。

    还是这样带着跋扈的随意感。

    还是这样带着小心翼翼的敏感与自卑。

    ——关于自卑，这是郑藜后来为这段关系、这段“感情”中的自己下的定义。

    年少的自己习惯仰望，习惯小心翼翼的观察、习惯带着崇拜的想象，甚至把他想象成自己心中的理想模样。但后来每当无意识的想起这段往事，郑藜总觉得自己看不清，他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回忆也逐渐变成了模糊的片段，慢慢的一切仿佛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她才惊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陈昶，她了解的、她心动的好像是那个自己想象中的人物，那个一切行动意志都应该按照自己想象来的人物。而真正的陈昶，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只是一个带着自己所喜欢的光环的、承载了自己少女心事的——躯壳。

    此刻，一行笔迹轻易将她彻底带回那段时光，她想起了初遇的惊艳，初始的慌张、欣喜、心动、甜蜜，以及后来的难过、伤心、赌气、较劲、失败。

    年少的一切、年少的那个敏感、倔强、不服输的少女，如今慢慢变成了敏感、倔强、不服输的大人，唯一的不同是更习惯且更熟练的将一切压在心底，磨练出了一幅风平浪静的面庞。

    向高唯道谢后，郑藜便将手机关了。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曾经的少年长大了，褪去了曾经也不多的青涩。还是那张干干净净的脸、挺拔从容的姿态，带着十拿九稳的微笑站在校门口，站在郑藜从未跟他一起走过的校门口。他好像在等自己，他的脸还是那样有魔力，梦中的自己好像要朝他跑去，郑藜只能拼命的呼喊不要去不要去，梦中的自己好像听到了，奔跑的脚步迟疑下来回头看了看，可是后面什么也没有。突然场景骤变，就在自己迟疑的脚步停下来的瞬间，史婉莹从旁边跑了过去，而看着自己的陈昶突然也将脸转向了史婉莹，史婉莹扑到了陈昶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即两人牵着手走进了学校，然后一起消失。

    此刻只剩郑藜孤零零的站在那，梦中的自己好像还在转头四处寻找刚才劝阻她步伐的声音，可是空空荡荡的校门口只有她一个人，她的眼神逐渐从困惑迷茫转为失落，最后竟带了些愤怒怨恨。郑藜猛得惊醒，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