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到头了

    除了艺人之外,李尔山并没有做过其他工作。

    这几年他进步飞速。

    如今的他,已看不出慢热的影子,能与陌生人一见面就自来熟的寒暄;

    接受了“社交万金油一千句”的魔鬼培训后,那些惊人的低情商话语也鲜少脱口而出;

    无数次人设的塑造和打理,他的幼稚内核被无限隐藏,在所有见光的场合里,得体、优雅里三层外三层的笼罩全身上下;

    而对于“蜜糖山楂”、“李最昊”、“山珊来迟”之类的CP业务,怎么“大方”营业、怎么“暗戳戳”发糖、怎么“不经意”同频,他也已经达到了专业演技的水平。

    现在,公众形象“李尔山”成了他脱不掉的画皮盔甲,各种经过雕琢、设计的行为举止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总体来说,李尔山算很知足。

    他能清晰地将所有的一切看作是工作的一部分,而这是一份很体面、很丰厚的工作。

    他已经得到了很多,到了现在这个阶段,累与否、自由与否并不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毕竟,很多人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而他,能经营好“李尔山”是运气,回到家还能有人妥帖地接纳“李天添”,更是一种福气。

    从这个角度来看,李天添和贝阿宝简直是绝配。

    他们各自都很不完美,只是恰好那些常人无法接受的缺陷,他们彼此不在意,而他们在意的那些常人无法提供的特质,彼此却恰好拥有。

    像举着竹竿走钢丝,达到了一种特异的平衡,可是每一步都很危险。一旦发生变化,就会急转直下,朝着最不希望的方向一路坠落。

    最近回家的时候,李尔山都带着些吃的。

    “猪,吃点这个巧克力。”

    “吃这个糕,可好吃了。”

    “阿宝,这个糖你肯定喜欢。”

    “看我给你带的这一大袋,这个、这个最好吃,你先吃,那个也行,等会儿你也尝尝。”

    每次看到李尔山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就像魔法一样,贝潇便暂时忘记了那些痛苦的煎熬。

    如果都是苦,她并不会逐渐支离破碎。可是在黑鸦鸦的苦中,却又总是会洒上一滴蜜糖,便让苦变得更加无望。就是在这些爱与苦、痛与甜的交织中,一切在默默地发生变化。

    落单的人,遇到特殊的日子便像是渡劫。

    李尔山生日当天。显而易见,他并没有时间回家。

    贝潇选择了工作一整天来逃避关注李尔山的消息。

    确实很有效果,晚上接到电话的时候,贝潇的心情还不错。

    “我收工啦。”

    “我也刚刚忙完,这个星期的工作都做完了!”

    李尔山打趣她:“你是不是拉磨的驴,总要把自己累死才行。”

    贝潇笑完,祝李尔山生日快乐。

    “生日没意思,总是要直播。啊,今天那个蛋糕还挺好吃的。不过金一树真不是人,吃了两口就给我收走了。”

    听着李尔山的声音,贝潇仿佛看得到他皱着眉头手扶着额头的样子:“我现在会做蛋糕了。”

    “这么好,下次回来给我做。”

    听见“下次回来”几个字,贝潇突然莫名其妙地泪水上涌。

    她尽力望着窗外的路灯,将注意力转移到那轮小小的黄色光晕上。

    “喂?”李尔山没有听到贝潇的回复,看了看手机屏幕。

    贝潇深吸一口气:“好呀,你下次回来我给你做。”

    目光朦胧,窗外的黄色光晕逐渐变成一团影子,贝潇悲从中来,为了不让李尔山发现,便匆匆跟他道别。

    “嗯嗯,你早点睡,晚安。”

    听到李尔山的声音,贝潇眼泪顺着脸颊滴到手机上,按了好几下才按掉电话。

    贝潇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到一种情绪的循环之中:

    开心的时候,仿佛空气都是人鱼姬色的,李尔山的一条微信便能让她捂在心口笑上好半天;

    低落的时候,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不知道在看什么,什么都不能让她嘴角有一丝的上扬;

    悲伤的时候,她望着天花板流泪,心中空荡荡地不知悲从何来;

    烦躁的时候,任何事情都让她不满意,甚至连窗外的鸟叫都会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

    也许是贝潇措藏得太好,也许是李尔山确实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又或者李尔山的忙碌夺走了他的敏感。

    事实上,李尔山并非完全感受不到贝潇在努力隐藏自己的各种负面情绪。

    有时候,他也能敏感地觉察到贝潇有所变化。

    可是他总是自信,又总是忙和累。

    总之,从结果上来说,李尔山选择了不去凝视这些不安。

    所以,贝潇的内心已熬成了什么样的沸汤火砂,他全然不知。

    就这样又快到恋爱纪念日。

    这天,李尔山和贝潇打电话的时候,贝潇问:“下周三你能不能回家啊?”

    直到第二天下午,李尔山在拍戏间隔突然想起翻了翻手机上的日历表,才终于省起。

    /天神下凡:对哦 下周三是纪念日了

    /天神下凡:我尽量回来

    看着“尽量回来”这四个字,贝潇便知晓了情况——“尽量”几乎便是“不行”的一种代名词。

    但是人总是如此矛盾啊。

    一边告诫自己要懂事,一边贝潇的心里还是默默滋生了期待的种子。

    偏偏李尔山又是个喜欢临时做决定、临时通知的人。

    所以,直到星期三的早上,贝潇都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结果李尔山仍是在忙。一上午没有音讯。

    中午12点,贝潇抱有最后一丝忐忑给李尔山发信息:“今天到底能不能回来啊。”

    李尔山也不算愚钝,看到信息后便立刻回复了:“纪念日快乐!最亲爱的阿宝要天天开心。”

    看着李尔山的微信,贝潇安慰自己——

    这不算落空,不切实际的希望不算希望,所以不切实际的落空也不算落空。

    只是,做好的蛋糕只能自己全部吃掉了,贝潇正这么想,便看到周皇千秋万代(3)里的消息:

    /周皮藓:朕今天无事,请各部大臣恭迎大驾

    /啊我的眼睛:OK,我今天在家。

    /周皮藓:李尔山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啊我的眼睛:我不知道。

    /周皮藓:走,我们俩去片场探班

    /啊我的眼睛:……

    /周皮藓:走,过气男偶像和妙龄男子给当红男明星来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啊我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少废话,你什么时候过来。

    /周皮藓:路上了

    /啊我的眼睛:OK。

    /山猪:你别给我惹事生非

    /山猪:骑摩托车不要玩手机

    /周皮藓:拍戏不要玩手机

    /山猪:老子在放饭

    /周皮藓:哟,很了不起吗, @啊我的眼睛,走,等下我们两个去吃大餐

    /啊我的眼睛:……

    /山猪:?

    /周皮藓:?

    /周皮藓:我现在可没有人跟啰,想去哪儿去哪儿啰

    /周皮藓:哎,有钱,有时间,又自由

    /周皮藓:不愧是我,宇宙之皇

    /啊我的眼睛:跟你同框,我嫌丢人。你是不是要吃饭,我点外卖。

    /周皮藓:等下,我来了再点

    坐在李尔山家的餐桌上,周显旺正在猛嗑时,一抬头便看见贝潇的眼泪像连串的断线珠子般掉了下来,吓得他差点咬到了舌头。

    看到周显旺的手伸向了手机,贝潇用勺子敲了下桌子:“你敢去告状!”

    周显旺动也不敢动,眼睛都不敢往贝潇那边看,好半天了才想起把嘴里的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

    贝潇无声地流了两分钟眼泪,然后去洗了把脸后又走了回来。

    看着周显旺表情镇定的样子,贝潇翻了个白眼:“你又给李尔山瞎说了些什么?”

    “没有啊?”周显旺像个考试作弊被抓到的小学生。

    贝潇伸出手:“手机解锁,拿给我。”

    周显旺企图卖萌,眼睛睁得大大的:“姐,这就不必了吧?”

    一个眼神,周显旺老老实实交出手机。

    /状元及第粥先生:不好了不好了!贝姐哭了

    /状元及第粥先生:李天霸,你女朋友无缘无故在哭!

    /状元及第粥先生:是不是你又干了啥?

    /状元及第粥先生: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状元及第粥先生:一分钟了你怎么还没反应

    /状元及第粥先生:真指望不上你

    /状元及第粥先生: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输入框里,还有半句“这不是我应该面对”的句子,显然还在编辑中。

    “可以啊你,现在还知道单发了。”

    贝潇慢慢地坐了下来,手里捏着周显旺的手机。

    她也想看看李尔山会怎么回复周显旺的这些话。

    五分钟过去了,周显旺的手机没有任何反应。

    好吧,看来李尔山不回信息是一个通用非特定的行为而已。

    把手机扔给周显旺后,贝潇心里仍是觉得不痛快。

    她瞥了瞥时间,向周显旺招了招手:“是不是真的要出去吃饭?”

    “啊?”周显旺木讷地点了点头,心想,我哪敢说话?

    “走。”贝潇发出简洁有力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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