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刺骨，阴沉的天掩住阳光，整个人像在冰窖里滚了一圈。
“冬天特意出门骑车，我第一次干这事。” 温乔扶着车把手，轻笑一声。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昼单脚点地回头看她。
温乔摇摇头，裹紧围巾坐上车。
正值中午饭点，街上冷冷清清，人声浅淡，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轮胎压过碎石的吱嘎响声。
蹬出去十米，温乔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放手。
身体比想法诚实。
事实上她还是牢牢握着把手。
但在她前面一米的小蓝车突然左右扭动，江昼张开双臂，向前拥抱着风。
温乔眼皮一跳，加速追上去，“江昼！”
江昼在斜坡前停下，双脚撑住地面冲她招手。
“怎么了？”
温乔被气笑，“心情不好就发疯，发一次疯就好了？”
“我没有心情不好。” 江昼坚持摇头。
呵，嘴硬。
温乔懒得回应，刻意扭头望向对面小巷，不想看江昼继续发疯。
对面狭长的小巷中摆出几张小方桌和板凳，揣手的老人们陆续占满，大约是饭后闲聊，几分钟后三两人相约站起身，逗着脚边的小黄狗，一波连着一波，同样的方凳在原地忙碌。
冬日的烟火气。
温乔下意识望向巷口的蓝底路牌，那上面标着三个字。
梧桐巷。
温乔愣住，张嘴呼出的白气在面前漫成濛濛一片，“江昼，这是梧桐巷？”
她抬头望向排列整齐的白墙红底，虽然没有粉刷精致的墙面，但绝不符合她初见时残败的印象。
“是。”
温乔伸出食指点点对面，“什么时候翻新过了？”
江昼皱眉，“一直是这样啊……哦我上高中的时候好像重新刷了外墙。”
“高中？”
那不得快十年了？
温乔握紧把手，控制不住地往小巷的方向蹬了几步，“江昼，可以陪我进去看看吗？”
啪。
一粒小石子砸向冰面，落入水中。
江昼回头，紧紧盯着那个窟窿。
江面刚刚结冰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冰的寒气，他抬手拉上半开的外套拉链，发力追上前面的温乔，“好……你慢点，你拿手机干嘛，扶住……”
嘶。
一个急刹，江昼猛的停下，急忙下车跑向温乔帮她扶住左边把手。
“你怎么了？两只手扶住啊。”
温乔单手举起手机，整个人僵住，她咬住干涩的嘴唇，被风吹乱的刘海软趴趴搭在额前，她随手一撩，在镜头里焦急地寻找刚刚一闪而过的狗影。
“你刚刚看到一只边牧了吗？”
江昼摇头，“有吗？”
温乔握紧手机，扶着车把想要下来，动作过于慌乱，左脚还没碰到地就歪着身子想一下子跳下车，右脚绊左脚后瞬间失去重心，脑袋重重磕到江昼胳膊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啪嗒。
熟悉的手机摔裂的声音。
温乔双手撑地坐在地上，关心地拍拍江昼背上的灰，“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江昼站起来摇头，伸手扶她。
她抓住江昼的手，忍不住扭头，眼神哀怨地望了眼巷子尽头。
别又是给她挖的坑。
算了算了，好奇心不该有。
她捡起手机，习惯性捏着侧面检查屏幕，一只手伸进口袋准备抽出纸巾擦拭。
奇了怪了。
这都一点事都没有。
灰也没蹭到。
……莫名的熟悉感。
温乔颤抖着手解锁屏幕，点开摄影按钮。
是不是再摔一次手机，所有神奇的技能就消失了？
回到原点。
mu也会消失吗？
她双手交叉握紧手机，缓慢移动直至对准不远处方凳旁的小黄狗。
！
是个染着黄毛的少年。
所以，这一摔是她想多了？
温乔暗暗松了口气，转头打算跟江昼一起回家。
手机还未退出摄像机界面。
镜头下出现一张微笑耶耶大脸。
温乔吓的退后一步，差点再一次摔倒。
镜头下的萨摩耶脸又大了一圈。
“小心。” 是江昼上前一步拽住了她手腕。
温乔压住嘴边的惊叹词，收起手机扶着自己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冲江昼挥手。
“没事没事，你先走，我们骑这么近别又撞到一起。”
江昼扶着车座停顿两秒，随后点点头率先骑上车。
温乔望着江昼骑车的背影，偷摸拿出手机将镜头对准那个黑色身影。
！
黑变白。
谁懂啊，萨摩耶会骑自行车了。
——
这一次温乔确信，江昼在她的镜头下变成萨摩耶了，和耶耶长得一模一样。
不对，有一点不一样。
江昼变成的萨摩耶体型庞大，脑袋上有一撮显眼的白色卷毛，对应他额前的刘海。
短短一下午，温乔已经举着手机见证了这个耶子卷骑车、用筷子、弹吉他……
当一只萨摩耶学会和人类做一样的事情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就是温乔在镜头里看到的样子。
椰子卷吐着舌头，一脸微笑，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在家里闲逛，熟练地举起爪子扒住柜子拿东西。
最神奇的是，温乔耳朵里听到的明明是江昼平静的回答：“我不饿。”
镜头里却是椰子卷紧盯排骨汤吐舌头的痴迷小表情。
温乔放下手机，只看见江昼插兜离开的潇洒背影。
……好装。
——
室内的暖气烘得温乔嗓子干涩，半夜眯着眼艰难爬起来喝水，刚出房门就看到厨房里隐隐的亮光。
直觉告诉她那是今天嘴硬不饿的江昼。
她快速转身扑到床上拿起手机。
没什么，她就是想看看萨摩耶做饭是什么样子的。
尽管一下午镜头里的萨摩耶生活记录已经充实了温乔的知识库，但她看到厨房里忙碌的毛绒背影时还是张大了嘴巴。
萨摩耶一只爪子撑在光滑的桌面上，另一个爪子捏着汤勺慢慢抬起，鼻子凑近嗅了嗅，柔顺的大尾巴左右摆动，蓬松的毛跟着跳跃。
“江昼。”
萨摩耶全身的毛瞬间静止，松开汤勺四脚着地，转身举起爪子挥了一下，微微仰头盯着镜头，耳朵动了动。
温乔忍住摸摸他脑袋卷毛的冲动，放下手机走近。
“你不是不饿吗？”
江昼握住筷子搅动方便面的调料，空气里溢满骨汤的香气。
他端起锅子，踩着拖鞋往门外走。
“不饿啊……我就是想吃。”
“哦，你一个人半夜起来煮面，这么好兴致……” 温乔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撑头点点他脸颊溅到的汤汁。
“对啊。” 江昼抽了张纸巾擦嘴，埋头继续吸溜。
温乔控制住自己拿起手机的想法，站起身提醒一句：“吃完记得销毁干净，不然钱阿姨看到要多想。”
镜头恐惧症的事情大概真的是江昼难以迈过去的坎，一整天钱阿姨都顺着他不像平时一样催促，但也没有刻意开口安慰。
那她其实也没立场安慰开解他。
即使她看出来他假装平静的表面，打趣他的嘴硬傲娇，但始终找不到方式开口。
再等等吧，给他一个自己消化的空间。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温乔拿着手机转身上楼，江昼未发一言安静喝汤。
温乔走到拐角，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踮起脚尖偷偷摸摸绕到墙后，侧身紧贴墙壁点开摄像按钮。
她还是想看看椰子卷是怎么吃面的。
镜头缓缓移动，她疑惑地皱起眉头。
萨摩耶不吃面看她干嘛，缩着脑袋看起来还有点可怜呢……
好奇怪，镜头下的萨摩耶为什么总是和江昼的行动不一致呢。
温乔觉得自己获得的特殊技能越发诡异了……
她双手抱紧自己，扶着墙逃回自己房间。
躺进被窝里之后，今天的场面一幕幕在脑海里倒放，从梧桐巷到边牧，再到摔到地上的手机，再到骑自行车的萨摩耶……
前几周在广告牌上看到的那只喝咖啡的萨摩耶又浮现出来。
温乔裹紧被子，耳朵留意着外面江昼洗碗、走路、关门的声音。
很快周围再次陷入深夜的宁静。
温乔第七次抬手停在边牧头像上时，终于下定决心点进了mu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却不是停留在上次的结束界面。
突然多了几十条她没看过的消息。
她明明没有收到消息提醒，怎么会有这么多条未读消息？
温乔滑到最上面一条未读消息，伸手打开床边的小灯，揉揉眼角用力睁大眼睛。
【汪汪汪……】
【汪！】
……
【汪汪汪……】
几十条消息全是狗叫……
温乔皱眉，不会是mu的系统自动把江昼说的话翻成狗叫了吧？
反向操作……
等等，有一条不是狗叫。
【乔乔怎么走了啊……】
！
谁说的这句话？别告诉她是刚刚一脸“别打扰我”的江昼。
温乔甩甩头，把这种大胆又奇幻的念头移除出去。
她点点键盘。
【睡了吗？】
【mu：没，什么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人在我的镜头下变成小狗了！而且他说的话还在我们的聊天框中自动翻译成狗叫了，都没有新消息提醒，你应该不知道。】
【mu：嗯，现在知道了。别担心，就是系统出错了，你先忍一会。】
【其实也没事，我不用忍……挺有意思的。】
【我就是想问个问题，其余所有话都被翻译成狗叫了，有没有可能中间某一句没翻译？就是这句话是这个人真的说了，还是系统编的啊？】
【mu：系统不会编。】
【mu：没有翻译只有可能是说话人对于那句话的意愿过于强烈。】
【mu：他希望你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