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絮柔的状态瞧着并不见好，金岚晨微微蹙眉，不知缘何，那本该消散的灭却印记又开始隐隐作痛。
碧落之音化作丝缕白烟，沁入她的体内。
“她怎么样？”楚北冥有些没由来的心慌，金岚晨只斜睨了他一眼，便得出他是关心则乱的结论。
“不太好。”诚实的冥帝答道，“有些东西在阻止佩华的灵魂归位。”
“什么东西？”
“像是，术法？”他也无法确认，只是这奇异的禁制，不像是正经功法的手笔。
“可有什么法子？”
金岚晨轻叹一声，感慨了一句“爱情中的男人”后又答：“没有。并且据本君所知，在小妹还是寒轻遥时，曾入过轮回道，百年十世，或许是这些记忆的缺失，导致了她的魂魄残缺。”
楚北冥这才想起这一层的存在。
先前佩华少有提及，但转念想来，或许这百年，真是她性格大变的根源。
可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无从得知。
“十方镇可控人心神，或许你该试试。”金岚晨又补了一句，手下抚琴的动作未停。
“可……”
欲言又止，言下之意二人心知肚明。
十方镇与苍独剑是绝对的魔器，使用不当会侵蚀神魄，下场就是五感尽失，天不假年。
但，提及寒轻遥，有一人最为熟悉不是吗？
“神王寒易凝！”
金岚晨身形一顿，眸光不自觉飘忽起来。
楚北冥托了青缇留在门前守着，自己倒是轻车熟路地御剑上了九霄。
寒易凝并不吝啬和盘托出自己的见闻，只是有一个条件。
“我要见她。”
见对方略显为难的模样，她不由得升起些不知名的意味。
“怎么，妖王陛下还怕本座伤了六殿不成？”
也不是没有这个考虑。
毕竟十五年前那场荒诞的合契礼，不也给佩华留了个行事乖张的罪名。
“既然思虑良多，那本座便也不强求。”她扬唇，不过是最为低劣的激将之术，可他一定会中计。
那可是他守了两百年的心上人。
待到行入冷琴院，二人惊觉此间竟还有两位不速之客。
王剑旭收了佩剑，解释道：“他未有过多反抗，只说要见殿下。”
楚北冥分出目光扫过坐在池边的徐亥，见后者过分淡然的面色后松了口气。
至少有三位灵主在场，料他也不敢有过激的行动。
楚北冥撤了青缇，行至金岚晨身侧。
寒易凝挑眉：这俩人竟也有平和的时候？真是姐姐看了都得笑醒。
不过转念一想，毕竟金岚晨如今也算是有了家室，不会叫楚北冥争风吃醋了。
至于“家室”本人，唯有耸肩摊手，以及一句“度外之人”。
“如何？”
金岚晨只摇首，徐亥却不自觉地笑了。
“只是些许梦魇。”他如是说道，可他亦不愿多言，甚至于坦然将话题引至寒易凝，“至于内容，或许神王更加明了。”
四人目光落在身上，被提及之人不卑不亢，莞尔道：“本座自然明了。”
她自袖中取出卷轴，上头共有十张生宣。
每一张，都是赤裸裸的人间。
五世富贵，五世贫寒。唯一不变的，只是早夭的命数。
“其中记载，是本座亲眼所见。”不待众人开口，她便解惑道，“父神曾言，天道乃众生苦难道。性淡泊，同悲悯，二者共生方有小成。
“先前，六殿便是如此。”
护佑众生之心境，面如止水之淡漠。
“又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徐亥便于此时插嘴，“邱絮柔非邱絮柔，而是真正的王以欣，也便是，没有历过轮回苦的皇甫佩华。”
可邱絮柔是谁？
那大抵也只有尊主才知道了。
“正解。”寒易凝颔首，又望向水境中奄奄一息的姑娘，“如今，这百年记忆就要回来了。”
“可这不过是重蹈覆辙。”楚北冥幽幽开口，染上了几分悲戚。
金岚晨听了这一场，又像是想通了什么，将怀中一封被拆过的信笺取出。
“这是虞谷主在绝崖谷寻到的，佩华的绝笔信。”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或许，她为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呢？
众人迎上去，他便也急着要拆。
“先前虞谷主交予本君时，信中意味不明，如今算是大梦初醒。”他将信展开，提出了自己的第一解，“小妹是被这世间的悲苦，压着死去的。”
“五哥亲启，见信如晤。
“知晓沫浅定会将此书上表五哥，便借此一抒真意。佩华此生平淡，虚生浪死，空有灵力却只得俯瞰人间，度外之人不可有所作为，入局者便如飞蛾扑火，妄送性命。如今，佩华便要做这马前卒，弃我所爱者于不顾了。一愿各位顺遂安康；二愿六界安定，止戈为武；三愿世人可得所爱，莫要再入你我二人之歧途。
“言止，珍重。”
短短几句，令人唏嘘。
信中未曾提及他人，好似她当真，只留与金岚晨一人。
可她这般善谋之人，又怎会料不到，楚北冥墨怜瓷甚至寒易凝，都在等她的一句“珍重”。
她不是自尊自傲的人，断不会吝啬这几句。
可她没有，好似这世间，能与她共鸣者，唯有金岚晨一人。
楚北冥错过目光，阴沉着脸不知在思虑什么。
金岚晨只收了信，再抬眸，扫过寒易凝不作任何表达的面庞。
徐亥瞧他们神色各异，不由得嗤笑出声，又转向邱絮柔紧闭的双眸。
就快了。
可不待这沉重的气氛僵持多久，便被一柄长剑的横冲直撞打断。
苍独刺破了徐亥右臂的长衣，血自指间淌出，滴落。
他抬首，一只利爪便死死箍住他的脖颈。
“敢动师父，我杀了你。”
赤眸微动，杀机润现。
徐亥唇瓣一颤，旋即扬起一抹挑衅的弧度。他自知在场之人无一不在憎恶他的所作所为。
不论是起初惩善扬恶的魔祖，还是恶行累累的流沙门门主。
这都是他活该。
可有人不会让他死。
灵境内，邱絮柔抬手。
只见一束灵光自楚北冥乾坤袖中飞出，硬生生破开了安魂笛的结界。
深潭之上的人儿还紧闭着眸子，四周漾起的波涛却在仙力作用下翻滚起来。
“徐亥不能死。”
她倏然睁眼，血王弓分作两节，碧血铭轻巧地避开墨怜瓷的爪子，却是不可控地在徐亥颈间落下一道红痕。
匕首深深刺入红墙之内。
她款步而下，行至徐亥身前。
正当众人以为她要给予什么反击时，只见那人行起了尊礼。
“佩华，见过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