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风尘大，外头气候亦是恶劣，建此高墙，不过护佑众生罢。”
王奕清如是笑答。
邱絮柔微微蹙眉。
真这么简单？但，似乎又挑不出错处。
“君上爱民，怪不得魔界能士民一心。”她赞道，随后又回首望向身后的宫宇，轻声喃喃道，“若是天下如此，所谓疾苦，便能少些吧。”
可，明暗共存。
“小姐……”楚北冥扶上她的肩，不自觉为她输送了些灵力。
她近日的梦境愈发奇特了，大抵是少不了楚北冥在后头的推波助澜。
“我想进去看看。”
王奕清抬眸，夜色下的翙宁宫依旧那般清冷，如林寒涧肃。
家宴后，此地也再未寻到一日的白昼。
“‘翙’是飞鸟振翅，‘宁’是顺遂安宁。这座宫宇的主人，定是十分喜爱游乐的。”她如是评说道。
王奕清一噎，许是想起了幼时的王以欣，那明媚、娇纵的小公主。
“与小姐，大同小异呢。”
楚北冥如是评价道。
毫无意外，他得到了一声嗔哼。
“翙宁宫沉闭多年，里头的陈设都落了灰了，本君叫人洒扫一番再邀二位入住，如何？”
邱絮柔又望向王奕清，对方温和的眉眼仿若真如一位体贴的管事，反而不像话本里雷厉风行的魔君。
他侧开身，为二人开道：“在那之前，不如去往魔界帝都转转吧。”
“既如此，多谢君上。”楚北冥带头行了尊礼，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身旁的小姑娘。
他还有多久，才能补全她的魂魄呢？
或许佩华本身，也是不想醒来的。
不过响指，云间盘旋的蛟龙便俯冲而来，落在王奕清身旁，俯首称臣。
“持祖龙玉者可支配白蛟，邱姑娘，请。”
魔君抬手，邱絮柔脚下不知受了什么力，竟不受控地要往蛟龙方向而去。
王奕清又不轻不重地扫了楚北冥一眼，旋即正色，温声道：“本君还有正事要忙，劳烦星护法送这一程了。”
他自是知晓他的用意。
魔城幻沫，就像是权贵编织的一场纸醉金迷的杀人梦。
“听闻魔后乃是仙族公主，仙魔联姻，其中必然大有文章！”邱絮柔紧靠白蛟长角，眸中闪闪亮光却是难以忽视。
陪同者只意味不明地笑出声，在得了一记抱怨的眼神后方才收敛了些。
“其实也不尽然。”他俯身，盘腿坐下，泰然自若道，“十八年前流光塔生异象，六殿奉魔君之命上天界救灾，仙王感念恩德，便主动提及合盟联姻一事。在此前，二人并不相识，帝君甚至还上疏请求过退婚。”
“啊……”小姑娘似乎透着许多不满。
魔君与仙族公主的姻缘，果然还是话本里的好看。
邱絮柔如是想道。
“但是朝夕相伴，真的生不出一丝丝感情吗？”
楚北冥证然，不知如何作答，只勉强扬起笑，答道：“也不尽然。帝君与六殿所习功法同出一脉，情缘早断，故而动心不得。”
“那仙王若知如此，竟还将女儿送来，莫非真是天家无情？”
闻她如此大胆的发言，他只是轻叹一声王奕清心性大度。
“非也。”他颔首示意邱絮柔往下头望去。
鳞次栉比，闹市喧嚣，排布工整的皇都幻沫，俨然立于足下。
“魔界原先因着仙魔大战损失繁重，万顷良田化作沙土。彼时除却幻沫外，外头满是绵延不绝的荒漠。是仙界公主的圣洁之力，才将这一切拨乱反正。”他道，“可惜仅公主一人，也不过是维系周边几座城池，沉龙关所居甚远，便是乘坐蛟龙也需半个时辰的路程。故而，需要神王剑下斩出的那条河道支持。”
闻言，邱絮柔猛地回眸望向他，讶异道：“暝北竟知？”
不料那人又笑，温言道：“小姐所行之处，便是暝北职责所在。”
职责，而已？
她挑眉，略显落寞。
哪知那人又开口，补上一句：“这不仅是属下的意思，更是为夫担忧夫人的不宜之策。”
好嘛，这老男人还是挺会说的。
邱絮柔垂首，羞赧化作霞云爬上脸颊。
白蛟长啸两声，像是报信，更像是控诉。
“瞧你，惹得我们蛟蛟不痛快，一脚给你踢下云端去。”
“白蛟舍得，小姐可舍得？”
真是不知羞耻。
邱絮柔撇嘴，放弃了与他斗嘴的心思，只专心看起下头的风景来。
过了沉龙关，日头便愈发强盛，楚北冥曾言过翙宁宫四季是夜。
不知何时才有过一日白昼。
“蛟蛟，我们下去瞧瞧。”
白蛟领命，一阵盘旋后稳稳落在洛音宫前。
“洛音宫？”邱絮柔不明所以地念出高门之上的金字。
“这是魔君寝宫。”楚北冥为她解答道。
“寝宫？那不是能见到魔后娘娘？”
“按理说，确实如此。”
不知为何，似乎人族对于仙族都有一层敬畏之心。
宫门大开，飞扬肆虐的魔气如龙之吐息般拂在邱絮柔脸上。
邱絮柔：……魔界风沙是挺大哈。
“本宫早说了撤些守卫，国库多少存款又不是没点数，这大大小小哪项不在刻着‘入不敷出’四个大字。勤俭节约乃魔界优良风气，怎么净整些悖逆活儿？”
身着玄衣华服的魔后娘娘正对着宫门后的百八十个护卫指指点点。
楚北冥略带尬然地往后撤了一步，虽只成婚那日见过一面，但这位仙界公主乃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要是在此处被拆穿了身份……
他突然有点后悔带邱絮柔来这了。
于是不动声色地踹了一脚后头补眠的白蛟。
那一脚不痛不痒，只引得白蛟探头却未曾计较许多，转眼又缩了回去。
睡吧，崽种。
他咬牙，却不得不对着邱絮柔笑脸相迎：“小姐，看起来魔后娘娘心情不佳，不如我们先去城中走走？”
“呀，星护法！”
乌泱泱的魔界大军中混杂了一抹亮色。
郑吟云摇扇奔来，行至二人前头，像是对了什么暗号似的给楚北冥递了个眼神。
那自信到发光的样子真是让人……胆寒。
“刚接到帝君旨意，特带两位上宾去到宫内休憩。”他笑意盈盈，侧过身，道，“请吧。”
彼时洛筱年也提裙走来，只一眼便瞧出了邱絮柔的样貌与挂名丈夫书房内悬着的画像有九分相似。
这倒有趣。
她扬唇，上前见礼。
意外的是，邱絮柔反而有些诚惶诚恐，还带了些……羞涩？
“本宫瞧着邱姑娘甚是喜欢，不如与本宫同住，如何？”
郑吟云瞪大眼，急匆匆就要表示反对。
“不劳娘娘费心，小姐舟车劳顿，还是一人独居的好。”楚北冥宴笑着拨弄开洛筱年在邱絮柔身上挂着的不安分的手。
“星护法乃是男子，本宫不放心。”魔后娘娘不死心地要去抱住邱絮柔的左肩。
“洛音宫内设有禁制，仆从又是魔君亲选，怎会有险？”
二人便如此来回了一刻钟，直教邱絮柔浑身竖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的觉着自己像个被人争夺来去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