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回魔界？！”墨怜瓷看起来十分惊诧于邱絮柔的这个决定。
“回？”她敏锐地捕捉了这个字眼，并表达了一番疑惑。
墨怜瓷有一瞬的无力辩驳，却被楚北冥草草揭过。
“小姐，魔界戾气过重，怕是不合适。”
“莫非暝北也以为我还是那个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她挑眉，凑近一步，对上他生了波澜的目光，“还是说，那真有些东西，是本小姐碰不得的？”
“并无。”卿华歌弹了弹烟斗，单薄衣衫下的凝脂若隐若现，“邱小姐既然想去，便请星护法陪同吧。”
闻言，墨怜瓷脸色微变，瞧着楚北冥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自家的王上，怕是也过不了翙宁宫那一关。
可不待他多言，卿华歌便借口教导姑娘舞步一事推辞了邱絮柔的盛情邀请。
“那首司大人呢？”
瞧着那双动人的含情眸，墨怜瓷很难想出拒绝的理由。
更何况，翙宁宫闭宫，除非有佩华亲信的首肯，任何外界生物都是进不去魔界的。
楚北冥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虽然怨苦他即将破坏二人独处，却也不得不期盼着他的点头，以圆上自己的弥天大谎。
只是，墨怜瓷并不想买账，甚至于，火上浇油。
“我？我当然是留下继续照顾流民了，而且那沉龙关是翙宁宫掌管地界，星护法自然能进。”
言罢，楚北冥笑面上横生裂痕。
他不敢再踏足魔界，也是因为他赌不起。
为寻一人，他踏遍六界，却止步于沉龙关。
因为他猜测，佩华不会想再回到这片伤心之地。
纵然，这里还有属于六殿的念想和使命。
可她太累了，她也有贪念。
便靠着这样的侥幸，他也远离了翙宁宫。
可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对楚北冥的凌迟。
星暝北本可以，成为皇甫佩华永远可以依靠之人。
懦弱和妥协，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代名词。
可他不该如此的。
“暝北？”
眼前晃悠的素手将他的神识唤回，他望向身旁的少女。
还好，还是你。
“怎么了小姐？”
“看你刚刚一直走神，想相好了？”她猛地迎上他的目光，二人便如此相撞，一同跌入温柔乡。
“属下只是在想，今生何其有幸，能让小姐委身于属下。”
少女娇嗔一声，端坐道：“谁让本小姐心软异常呢。”
风呼啸过，将她的尾调送入虚空。
耳边不闻其他，绕梁之音空置了识海。
恍惚间，他似乎又见到了两百余年前的那个夏日。
“谁让本殿心软异常，收你这个病秧子做护法，赶快谢恩吧。”
他现下算是明了了，为何寒钰如此确定此乃夺舍而非转世。
转世之后，再像也不是她了。
但他对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对他人再提不起任何异样情绪。
抬眼一看，竟已至沉龙关。
邱絮柔兴冲冲地下马，望向那巍峨磅礴的城门，有些哑然。
“这样高，活像个围墙。”她如是评判。
确实是围墙。
沉龙关之战，使得先神王无暇顾及邪界入侵，扰的当年的寒氏长女身陷寒症苦谭之中，整整两百年。
魔界战败后，神王便在此地筑起高楼，要将此间封闭。
所幸当时的皇甫护法出言劝阻，奉上一计保全神界博爱之名。
此计，便是扶持幼子继位。
沉龙关，当真成了沉龙关。
而翙宁宫……
“翙，意为飞翔，而宁字，柔和文雅。只是，这其中寓意，究竟为何？”
墨怜瓷曾问过佩华，当初取字如此的缘由。
而当时，佩华只答了一句：“无期之念。”
愿如飞鸟遨游天际，但又奢求一世安宁。
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之一生。
噬骨林绵延数万里，在此境内，都是翙宁宫的地界。
只是以仙气做引，将最具威慑的力量困在了后方那一片枯木林罢了。
便如擒贼先擒王的理念一般。
到了宫门，楚北冥开始喊饿，声称路上过来的那家烧饼太过香甜，这几日又忙于流民之事未有进食，竟抱着肚子哭诉，活像个不讲理的小媳妇儿。
邱絮柔埋怨地瞧他一眼，又抬腿离去。
讨厌归讨厌，又不是真不管他了。
可这也不过是楚北冥哄骗她的小把戏罢了。
人魔货币不通，要是真买，怕是会耗费上不少时辰，这也足够他在破不开翙宁宫后捏造一个假的。
可意料之外的是，当他无意覆上朱门的缠藤，那扇沉寂的破门只吱呀一声。
便如那些本该腐朽的回忆，在旧地重游的那一刻，死而复生。
欣喜，错愕，沉痛，悲寂……
半晌，他也未曾回神。
双手攀上落了灰的朱门，他只喃喃了一句。
“原来你也会老啊……”
是啊，没了主人的宫宇，也不过烂地，岁月雕琢，似生了锈的利刃，将他的皮肉一寸寸地割下。
倒真有了些“枯藤老树昏鸦”的意境。
说笑声由远及近，将他的意识悠然唤回。
“暝北！”
是邱絮柔。
少女轻盈的步伐踏在外头的枯草地上，好似为此间带来了些许异样的生机。
她将怀中热饼奉上，宴笑道：“我忘了人族的银两于魔界无用，故而耽误了些时辰。好在有一位大人相助，这才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
她欣然回首，楚北冥顺着那道目光，见到了一位言笑晏晏的尊者。
“好久不见，星护法。”王奕清这样唤他。
许是见了熟人的缘故，他还未缓过神来，只脱口而出一句：“魔君陛下。”
邱絮柔这才意识到自己遇上了哪位贵人，短暂的错愕后忙拉着楚北冥要行礼。
“小女有眼不识泰山，竟莽撞了魔君陛下！还还还还还望君上莫怪！”
“无妨。”王奕清摆手，魔气自行托起她半跪的身躯，“本君也不过是微服私访走这一遭，与两位相遇也算幸事一件。”
旋即，他又话锋一转，望向楚北冥，问道：“听闻，星护法要与邱小姐定亲了？”
他启唇正要应是，忽而想起“楚北冥”名下还有位正头夫人，正是面前这位贵人的长姐。
……嗯，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了。
邱絮柔正了身子，见他不答，猜想是见旧地而思人了。
“人族小事，君上竟也有所耳闻吗？”她自然扯开话题，问曰。
王奕清又看她，眸中笑意更甚，答道：“是啊，这魔界事务大小都有圣祖过问，本君闲来无事，便也寻了六界异闻翻阅一二。”
邱絮柔长哦一声，又道：“君上真是见多识广。那君上可知，沉龙关的城门为何建得那样高？”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看起来怪压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