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凝微怔。

    学做饭，其实也就这三年间的事，她希望能搬出宁家，所以早早做了准备……毕竟以她的存款和毕业后的薪水，很难聘请得起厨子。

    还是自己做饭现实一点。

    “有这么难回答么？”沈辞抬眸，淡淡开口。

    凝凝回神，轻声说：“……这几年刚学的。”

    沈辞没再追问，静静舀了勺粥轻尝，随后顿了会儿：“勉强可以入口。”

    那声线沙而哑，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凝凝抿唇说：“那，那我先出去了。”

    他复又抬眼：“急什么？”

    沈辞唤过候在门口的佣人，“再去拿副碗筷。”

    接着示意她坐下。

    凝凝似乎猜到他的意思，忙挪步往外，摇头婉拒：“不，我真的不饿。”她好像并不需要滋补肾气。

    沈辞轻嗤：“勉勉强强入口的东西，你以为我愿意尝多少？”

    他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既然是食疗，你自己也该尝尝味道，否则是打算每天烧这种味道一般的饭菜……敷衍了事么？”

    话音落，他那双冷峻的眸子望过来，“那可就别指望我救你舅舅的工厂。”

    凝凝落败，垂头闷闷地坐过去，挨着圆桌的边角坐下。

    佣人很快回来，精致的粉瓷碗被分了一份粥。

    凝凝埋头吃粥，气氛十分压抑。

    沈辞道：“尝尝你自己做的菜。”

    他语气淡漠，就像面试大厨的餐厅老板，凝凝抿紧了唇，心虚地快速伸了下筷子，以为自己做得太难吃。

    但尝了尝……其实也还行。

    她又垂下眼，猜不透他想做什么，吃粥的速度也就不由慢了下来。

    “在想什么？”冷淡的声线自身前响起。

    凝凝一抬头就撞进那双深眸中。

    沈辞薄唇轻启：“你的厨艺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既然这么想请我帮忙，就该显示出你的诚意来。”

    有求于人，姿态只能放低。

    凝凝嗫嚅着应下：“那我回去后好好练练。”

    “用不着那么麻烦，”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就在一楼的厨房多试几遍，”顿了下，“外头的食材我不放心，今后你每天按上班的点，来沈家报道，知道么？”

    凝凝愕然：“可我还得上班，实习还没结束……”

    “你认为实习比治好我的‘病’更重要？”他语气一瞬危险，眼眦微微眯起。

    凝凝只得改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从明天开始，”沈辞冷淡打断她，“八点，每天八点之前准时过来。”

    凝凝怀着不安的心情，向直属领导请了个长假，实习期这么接二连三地告假，她自己想想也愧疚，可经理却十分客气且和善，笑吟吟地跟她说，请多久假都没问题，不会影响她的实习成绩。

    凝凝就算再迟钝，也能猜得到，肯定是沈辞私下发话了。

    她很怕和他接触，但如今走投无路，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但愿他的“病”能尽快痊愈——凝凝打心底里祈祷。

    就这样，凝凝开始勤勤恳恳做食补药膳。

    沈辞这个人有点挑食……这是凝凝无数次挫败后的结论，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挑三拣四，忌口诸多……如今却常对着她做好的菜肴皱眉。

    羊肉嫌膻，枸杞不吃，鸽子汤不碰……总之，大半食疗的菜，反倒进了凝凝的胃。

    于是，提心吊胆小半个月后，凝凝不见消瘦，反丰腴了起来，两颊白里透粉，倒是气色很好的样子。

    这天中午，凝凝还在厨房勤勤恳恳地练习菜式。

    周管家忽然来传话，微笑说：“凝凝小姐，少爷找您有事呢。”

    “……找我吗？”

    凝凝有些犹疑，除却用餐时间外，她基本都躲在厨房，尽量避免和沈辞碰面。

    周管家点头：“好像是跟白小姐的事有关。”

    想到白霓小姐，凝凝稍稍放心了下来，洗干净手，这才跟着周管事上楼。

    书房里，除沈辞外，还有一抹银发高挑的身影，见她进来，笑眯眯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凝凝。”

    凝凝颔首回应：“白小姐。”

    她目光很小心地移到沈辞身上，想问有什么事，却好巧不巧和他对上眼神。

    沈辞一派淡定：“白霓生日要到了，问你要不要参加她的生日宴。”

    “是呢，”白霓弯眸补充道，“就明天，白天要和家里那些亲戚聚，晚上借用了一位朋友的湖心别墅，开一晚上的party，凝凝要一起过来玩吗？”

    凝凝本质上是个有点怕羞的人，不然也不会大学期间就只交了沫儿一个好朋友，她说：“白小姐，祝你生日快乐，但是，我……我可能没……”

    “这该不会是拒绝的意思吧，”白霓细眉微挑，语气也一下子失落了下来，“多可惜，我还以为凝凝也当我是朋友呢。”

    朋友……

    凝凝听到这两个字，很过意不去。

    “不是的，白小姐，”她笨拙地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白霓不给她进一步拒绝的机会，直截了当说，“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可就一定要到场，让沈辞带你过来就行，放心，不会有多少外人，是我在国外留学时的一些朋友……可别让我失望哟。”

    白霓发出邀请后，很快就有事离开了。

    凝凝站在书房里，还有些犯愁。

    沈辞处理公事的间歇，抬头漫不经心望她一眼：“至于这么纠结么，不想去就不去，也没什么。”

    凝凝没吭声。

    到了晚上，凝凝开着新买的小电驴，从长长的盘山公路“下班”回家，路过公寓前不远处的商场时，凝凝犹豫了下，还是进去挑了礼物。

    朋友这两个字，对凝凝意义非凡。

    白小姐把她当朋友，特意邀请她参加生日party，她不该那么失礼地拒绝的。

    凝凝挑了款四千多的轻奢香水，又精心买了礼盒和丝带包装，做好一切后，才小心地挂在车扶手上，骑回家。

    回到公寓，本来凝凝还想问一下沫儿，她参不参加白小姐明晚的生日party的，但等到快十一点，楼下的灯都没亮起，凝凝想了想，便只能先回去。

    次日，到了晚餐的点，凝凝没有做饭，少见地上楼找了沈辞。

    “这是什么？”沈辞漫不经心看着桌面上的粉色小礼盒，连绸带都一丝不苟扎成了蝴蝶结，幼稚极了。

    凝凝小心翼翼：“这是送给白小姐的生日礼物，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你帮我转交一下。”

    沈辞：“如果想送她礼物，就自己去，我可没那么好心，替别人转送东西。”

    凝凝有些挫败地低下头。

    好半天，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一向不喜欢人多的社交场合——尤其是陌生人很多的那种，会让她紧张到呼吸困难。

    但想起白小姐对她的诸多帮助，凝凝心里还是小小的妥协了。

    “你……你也会去参加白小姐晚上的party吗？”她小声地问。

    沈辞掀起眼皮：“问这个做什么？”

    凝凝没吭声，好半天偷偷问：“如果提前离场的话，白小姐会生气吗？”

    她深感和那么多陌生人待一整晚，恐怕撑不下来。

    沈辞意味不明道：“她的想法，我怎么知道……不过，”他话音一顿，“不过我也打算去去就回，要一起去么？”

    问题被抛回凝凝这边。

    她犹豫再三。

    一方面不想坐沈辞的车去，可又怕提出来会引起对方不悦；而另一方面，凝凝也真心想将生日礼物送给白小姐。

    挣扎再三，她低若蚊吟地回：“……行。”

    傍晚，夜幕刚刚降下，一辆黑色的卡宴低调地驶出盘山公路。

    沈辞修长的手扶在方向盘上，凝凝坐在副驾驶。

    在凝凝的印象里，这是三年以来，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

    不过氛围却出离尴尬。

    凝凝无话可说，低头凝视着膝头的礼盒，头垂得很低。

    沈辞从后视镜中打量她，却只能看到那人柔软的发顶，乖乖的，但也怯怯的。

    可就是这么个胆小乖顺的女孩，三年前却毅然决然地要和他划清一切关系……仅仅因为他情难自禁的亲近罢了。

    说起来多可笑。

    沈辞被强送出国的那些日子里，是既恨又不甘。

    但时间终究抚平了一切，当她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下，他想的，不是质问她为什么要推远他，而是筹谋着将她再次拴住，困在只有他能接近的地方。

    多么令人期待。

    他眸光暗了瞬，他的猎物，这次可不会再弄丢了。

    .

    “这就是白小姐说的湖心别墅吗？”

    凝凝惊讶地看着湖中心的小岛，漂亮的别墅矗立在岛上，月光下显得格外唯美，就像是童话中的城堡。

    A市居然有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美丽地方。

    凝凝下意识地想，要是作为写生地点的话，恐怕连章老师那么苛刻的人都没法挑剔。

    “上来。”沈辞先上了潜艇，朝她伸手。

    凝凝道了声谢，却是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登了上去。

    游艇将湖面荡出层层波澜，凝凝惊奇地眺望着湖心的别墅，还不知道，威胁正在向她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