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口

    赵思雯家是中国院子式别墅,四周用青砖作围墙,具有很强的私密性。

    林池安一路跟着陆聿哲走,他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来过很多次。

    “你对这儿怎么这么熟?”她问。

    陆聿哲点她一眼,让她注意脚下的石砖,说:“我就是程与玺第二个爹,他亲爹当时和赵思雯分分合合,回回喝酒都是叫我。”

    林池安点头,问道:“程与玺他爸妈是怎么认识的啊?”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人前脚刚踏进客厅,赵思雯便从楼上下来。她穿着件居家的睡裙,相比之前见到她时多了些母性与柔婉在。

    “安安来了?”她一边下楼梯一边问。

    林池安有些拘谨,她做不到像旁边的陆聿哲那样随手拿草莓往嘴里塞,礼貌地打招呼:“思雯姐。”

    “嗯嗯,我让阿姨把书房又重新收拾了一下,你歇会儿再带嘻嘻上去还是现在上去?”

    程与玺小名叫“嘻嘻”,还挺可爱的。

    林池安拎着自己的书包,指着天花板问:“小朋友人在楼上吗?”

    赵思雯点头,说:“二楼左拐就是嘻嘻书房,他人在里面看书呢。”

    林池安抬步就要走,谁料身后的陆聿哲忽然拉住她,她讶然回头,手心里被塞进几颗大草莓。

    他笑得轻巧,甚至勾了勾她的手心,林池安懂他的意思,这是让她别紧张。

    赵思雯走过来,脸上带着某种神秘的笑意。林池安脸皮薄,抱着书包撒开他的手上楼。

    “安安你不要拘束,家里就我们几个在,他爸去公司了。”赵思雯补充道。

    “好。”

    程与玺是那种很知礼数的小孩,见到林池安的第二面就改了称呼,恭恭敬敬地叫“老师好”。

    他这样乖巧,反而把林池安整的不会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伶俐的小孩是怎么考出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数学分数的。

    不过这倒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林池安先给程与玺讲了一下中国书法的演变过程,从甲骨文到如今的楷书,还把每一种都给他写了几个好认的汉字用作例子。

    小朋友依葫芦画瓢学得倒也有模有样。

    “最早的汉字其实叫‘文’,文是美饰的意思,因为它借鉴了一些鸟虫书。”

    “我们汉字的基本笔法就是横、竖、撇、捺四种,嘻嘻你现在年纪还小,有大把的时间去练习,我们不需要速成,所以老师打算从隶书开始教你。”

    “隶书可是这几种里面最好写的啦,我们书写时的笔墨分量要均匀,意思就是说每一个字和构成字的每一笔都要均衡。”

    “写汉字嘛,端端正正最重要,我们一定要对称、坐直了。”

    ...

    林池安给程与玺讲了许多,中途赵思雯进来送过一次茶水。当时她刚好讲完知识点,打算让小朋友练习。

    “你们要歇会儿吗?这里有奶茶和曲奇饼干。”

    有饼干林池安理解,但当她看到某茶饮品牌标志性的蓝白奶杯时愣了一瞬,问:“思雯姐你也喜欢喝这个吗?”

    赵思雯把奶茶和吸管一并递给她,眉眼弯弯,道:“某人等不住你出去买的。”

    “他还在这儿?”

    程与玺小脑袋瓜也凑过来,开心地问:“舅舅还没走吗?”

    赵思雯看看林池安又看看他,摊手无奈道:“他想当司机我有什么办法?整个一黏人精,不过倒是省了我家阿姨跑一趟去买菜了。”

    林池安默了。

    等到太阳下山,后院的石砖路上洒下一层金粉,杉树上的知了齐鸣,好几个都破音了。

    程与玺早早买好了那种在广场地砖上写字的蓝色的大号毛笔,拎着个同色的水桶欢欢喜喜地下楼。

    林池安紧随其后,她背着自己的书包,想着再陪小朋友练一会儿就该回家了。

    白日的那些热气汇聚又消散,此时空气中都带着粘腻,林池安将书包放在石凳上,向程与玺走过去时舔了舔唇,再次回味了一下豆乳玉麒麟的奶香味道。

    她教小朋友写的第一个字是“大”——

    “横画起笔要重压,头部就像小蚕,胳膊与手腕一定要稳稳地拉过去,收笔时重按一下,再向上挑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燕子尾巴。”

    程与玺照做,蘸水一次后连着写了好几个,看得出来热情很高。

    “好,很好,”等他练到第八个时,林池安开始鼓励他写第二笔,“撇画,对,就是这样起笔,收的时候还是得重重按一下,接着回锋。”

    “对,就是这样,嘻嘻好棒喔。”

    林池安比较擅长鼓励式教育,程与玺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借在水桶里润笔的动作摸了摸脸颊。

    “捺画收笔要重按然后再——对,挑出,变成了一种左右都对称的飞翼的样子。”

    他写完最后一笔,林池安笑着摸摸他毛茸茸的头发,被小正太可爱到了。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打破这安静和谐的一幕——“程与玺你干嘛呢?搁这儿用啥写呢?你不知道马桶刷只能写出中锋吗?”

    程与玺闻声惊喜地回头,脸上还带着傻兮兮的笑意。

    本来还担心小男孩受挫的林池安将心稳稳地放回去,合着这小小朋友是他舅唯粉,还是无脑追捧的那种。

    陆聿哲才不管两人的心路历程,他提着一袋苏打饼干和小熊软糖走过来。他没看清程与玺手里拿着的是棉毛笔,有点失望又有点无奈地重复道:“哎,马桶刷只能刷出中锋来,好我的侄子哥。”

    程与玺站直了,他抬起手里的东西用笔头指天,眼底放光,回答道:“舅舅,我这是毛笔。”

    陆聿哲脚下被石砖绊了一下,林池安“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觉得不太厚道,硬生生将后音憋了回去。

    来人强装无事,摸着鼻子回了个哦,然后神态自若地走到林池安旁边,手伸到她后腰捏她的软肉。

    腰间是林池安的敏感处,她激灵一下让出三寸,压着嗓子问:“你干嘛?!”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声有撒娇的意味,陆聿哲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最后决定不和她计较。

    程与玺也不练了,他将毛笔放回水桶,蹦着过来,眼睛里都是星星,道:“舅舅零食是买给我的吗?”

    “不是,是买给辛苦的小林老师的。”

    他的嗓音好冷漠,程与玺嘴一瘪,感觉下一秒就要哭了。

    林池安从他手里夺过饼干和糖果,将其递给程与玺,安慰道:“小林老师把这些东西都送给你,这样零食就是舅舅买给嘻嘻的了。”

    小孩儿还蛮好哄,立马就变开心,拿过零食拆开,自顾自坐上石凳去吃了。

    陆聿哲用胳膊肘碰一碰她,问:“你喜欢小孩子啊?”

    这话问得很有水平,给了林池安糊弄的余地,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认真答道:“不喜欢小孩子,喜欢小朋友。”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孩子是长辈对晚辈,意味着你对他得有责任得有担当,你要肩负起让他长得很好的使命。

    “但朋友不是,朋友是你和我,是平辈,是可以一起玩耍的对象。或许可有可无,因为对彼此都没有约束,全凭良心交往,这样很好。”

    “那男朋友呢?是否有责任有约束?你会凭着良心交往吗?”

    陆聿哲实在太会见缝插针,他一个回马枪杀得林池安措手不及,使得她怔愣在原地。

    空气中的热浪尽数消散,蝉鸣声微弱。

    林池安半晌才回话——

    “陆聿哲,现在不适合说这个,我下班时间到了。”

    那天依旧是陆聿哲送她回家,回程的车上不如来时平和,很明显两人都在用力维护着摇摇欲摧的关系。

    其实在苏城时两人的分别就已经初露矛盾的端倪,时至今日,分歧愈演愈烈。

    陆聿哲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可以在一起了,但林池安却始终拖沓,不愿再进一步。

    时日漫漫,问题依旧存在。

    “你今天去复查了?”陆聿哲问她。

    林池安吞下陆聿哲从程与玺手里顺来的益生菌软糖,道:“去了啊,你怎么知道?”

    他不回答,只问:“医生怎么说?”

    “说不用再去啦,我把自己的胃养得很好,最后一点药吃完就万事大吉喽。”

    她讲话偏爱一些语气词,而只要和一个人相处久了,就会不自觉地染上相同的口癖,所以陆聿哲无意识地回她:“真能哦林池安,那是你的功劳吗?”

    “那是你的功劳哦小陆纸。”

    陆聿哲偏头凉凉扫她一眼,问道:“我家还放着一大堆你的衣服,不要了?那你最近穿什么?”

    他这话具有很强的暗示意味,在某种程度上是在逼迫林池安给他一个答案。

    但副驾的人破罐子破摔:“就放在你家吧,反正我这儿还有些,够我穿了,到时候再说吧。”

    “到什么时候再说?你给我个准头。”他停了车,却不解车锁,乘胜追击地问,还将身子扭过来,凝视着她。

    林池安掰了两下车门后发现无法,她将肩膀塌下去,浑身散发着颓然。

    两人僵持许久,陆聿哲也知道这人是心里过不去,什么漂亮话也说不出来的主儿,遂自觉向后退一步,缓和了语气问道:“明天最后一天假,你有什么安排吗?”

    林池安摇头。

    天边晚霞似火舌,要吞进车内的两人,世界摇摇晃晃,他们的情绪从缝隙之处一点一点漏下来。

    陆聿哲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打开车锁,转身用那面大掌括住林池安的后脑勺,将她带地距离自己只有三寸。

    他的嘴唇轻轻贴上面前人的额头,温和,包容,如蜻蜓点水,仿若一场沉醉的梦。

    在这虚弱恍惚的光线里,林池安听到他说:“明天下午我接你去个地方,玩一玩,散散心。”

    “对不起,我有点着急了。但你得知道,总不会是别人。”

    ——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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