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红色身影紧随其后，丝毫不顾她跳下去会不会粉身碎骨。
一双颤抖的大手两方而来，左右夹击扯住了悬崖上最后一块红色布料。
元真咬着牙，双手在石地上很快摩擦出现鲜红的血液。
可似乎并不痛，他只是心慌，心脏砰砰砰跳得好快好快，像是要爆炸了。
“你这个疯女人，不想活了吗？要死死远点！”
炮竹般的声音传入元宝脑中，炸开了她朦胧的思想。
眼角落下一颗珍珠坠入那深渊，躲入云层消失不见。
眼前，什么也没有。
她闭了闭眼，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清明。
手心抓住了元真的手，飞身一跃，二人便已立于悬崖之上。
元宝嫌弃地丢开了元真，背过身去，道:“你跟着我。”
昨日以本体所做的封印只有几个时辰的时效，第二日了，元真体内的邪力当已恢复。
能上来这万丈悬崖也是无可厚非。
但他不该，跟踪自己。
元宝眸中光色逐渐凌厉，清晨的风吹起她额边的碎发，也吹散了初醒之人心中的朦胧。
“我……谁跟着你？本、本座自己想到处走走。”
元真神色略烦恼，低头望着自己手心的破皮，烦躁之心更甚。
他不服地道:“若不是本座救你，你都跳下去粉身碎骨了！你还推本座如此绝情，你忘恩负义！”
“……”
略孩子气的一句话却似乎召唤回了初醒的元宝。
他……似乎确实救了自己。
虽然她不会出事，但这种好意确实已被她接受。
得还回去。
元宝想了想，转身道:“你还不会飞吧？”
“我……”元真昂起脑袋道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元宝道:“不会，我教你啊！”
“真的吗？”
不高兴的嘴脸瞬间满脸放烟花。
下一秒，身子被什么提起，往下一看……悬、悬崖啊！
头顶传来好听又绝情的声音:“记得飞哦。”
话落，人已全身发麻，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当他终于找回一点自己时，衣领已被元宝拎起再次来到了悬崖之上。
元宝倒着看他，问:“你怕高？”
元真抓着裤脚道:“谁怕了，你才怕。”
元宝又问:“那你怕死？”
“你才……”
本就一团乱麻的脑子里似乎又跑进来了些其他的东西。
怕死？
他活了二十年，他怕什么？
他不怕死，但他……
棕色的眼眸微微颤了颤，他道:“我才不怕死，我……”
“那就好！”
狂风倒挂他的生命。
心脏的每一下跳动，似乎都撑起了一片天地，好……累。
忽然，有一只温暖的手心握住了他的手。
蓦然抬眸，脑海中模糊的面孔逐渐清晰。
“若是想飞，那便只能自己飞。想活，就自己铲除所有要你死的阻碍。”
“阻碍太多怎么办？”
“那就全部杀了。我自己的命，我不弃，便谁也拿不走。”
元真眸光剧烈颤动，像是荡漾的湖水，像是爆炸的星际。
元宝却突然补充:“你不行，你的命是我的。”
“……”
……
“师父，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从此时开始，你便是我妖族的帝师大人了，你可以命令妖族中所有妖，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会有任何妖阻拦你！”
紫衣拍着胸脯向元宝保证，紫眸偷偷闪着光，也不知心底藏着些什么小心思。
不过他此举动正如元宝意，她便学着元嘉摸了摸紫衣的脑袋，夸道:“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却没发现，那一双紫眸中瞬间生出了星星点点。
头顶一双紫色的耳朵竖起来，雪莲一般的脸颊也开始泛红。
红衣:“……”
陛下好丢脸！
队伍最后面，元真将前方二人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
心头不禁泛起酸红。
他吓了一跳，他不会是中毒了吧！
那个疯女人下的！
她又被谁惹了?
元真正慌着，前方便传来一连串声音响亮如敲锣打鼓般的声音:“陛下！您终于回来了啊！尾巴耳朵还在吗？还在啊！可真是太好了！”
“陛下，您身体还好吗？您真的是，怎么不带着帝师大人回宫中安寝啊！荒郊野岭，受凉了可怎么办啊？那得心疼死老臣啊！”
“陛下，您可用了早膳了?定是还没有，陛下您都瘦了！老臣这便吩咐下去 ，叫他们将库房中什么滋补身体的灵药全拿来给陛下您做药膳！”
“……”
原来是那小妖皇的臣子……
元真不服气地想，他也有臣子！听话的臣子！只是被那个疯女人杀了！
越想越气，他大步跨到前方道:“不是欺你年轻力弱?日日欺辱于你?原来是这般欺辱。”
妖族大臣们:“……”
心虚地眯眯眼，貌似坏事儿了……
紫衣忐忑不安地扯了扯元宝的衣角，想解释些什么，耳边便传来自家妖大臣的挽救声音:“陛下本就年轻，本来也力弱，这有何不对?”
“老夫是长辈，欺负陛下年轻力弱，怎么你有意见?”
“陛下不过是只幼狐，生得又好看，老夫欺辱不得?你有意见？”
元真:“……哼！”
撇过脸，只觉心头被火烧过又被冰淋过似的，难受极了。
红衣怕元宝生气，当即跪下自省道:“师父还请不要怪罪陛下，此事是我的想法，也是我威胁陛下这样做的！师父要罚，便罚我吧！”
紫衣吓了一跳，连忙也跪下道:“师父别怪小红，话是我说的，眼泪也是我流的，是我要骗师父的！师父要罚罚我，不要罚小红，小红还小，她受不住的！”
见自家妖皇陛下都跪了，妖大臣们也连忙跪下求情:“帝师大人！”
凄凄切切一片讨罚的，唯有元真和元宝站得高。
元真听见了这些声音，好奇的目光也不禁转向了元宝。
她……会原谅吗？
她……能容忍得了谎言吗？
还是，她只能容忍得了想容忍的人的谎言……
于万众目光于一身的元宝只是无奈地闭了闭眼，下一秒径直朝妖宫中走去:“我饿了。”
紫衣还不明所以，一群妖大臣们连滚带爬地便跟了上去团团跟着她:“帝师大人辛苦了！”
“帝师大人这边来！”
“帝师大人想吃些什么？老夫这就让厨房去做！大人纵使想食老夫的肉，老夫也给您割了！”
“……”
紫红小孩各自对视一眼，紫衣便赶紧拉着红衣紧紧跟去了。
元真又是最后，无人叫他，或许也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他还是一个人。
走着走着，跟着跟着，他想转身，他想跑！
却不知是什么拉扯着他的双腿，让他不敢跑，不愿跑。
他望着前方的空寂，叹了口气，不住又走了几步。
脚下却突然冒出了只小狐狸，雪白的毛皮，身子却瘦小，看起来极为营养不良。
星辰一样的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你就是陛下说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族大哥哥吗？陛下说怕你迷路了，所以让我来给你领路。你可以跟我走吗？”
元真盯着那双漆黑又十分亮堂的眼睛望了许久。
终于点了点头，道:“嗯。”
那是他见过最热闹的一顿饭。
虽然桌上的佳肴没有他在皇宫中的丰盛，可当他眼前浮现出这热闹的一幕欢笑的妖脸时，心头却不免触动。
顿时觉得从前的一切都那般灰暗。
踏进此地时，他的脚步声响了一些，将这热闹欢笑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他表情不羁，眉眼中满是不屑，在众妖目光中走到餐桌前，嗤笑道:“哼！这……”
像是有针将他嘴巴缝起来似的，怎么也说不出话。
他瞪着眼，看向餐桌最主位的人，那个……疯女人！
元宝却不看他一眼，只对妖臣们道:“你们吃饱了吧。”
“啊？这不才……”
“吃饱了就去做事。”元宝主人家一般，毫不客气地吩咐道，“你们全都一起上，别残别死就行。”
话出口的下一秒，元真转身就跑，脚腕却被什么拉扯。
他狼狈地跪在地上，任他再凶狠再疯狂的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用吓人的目光瞪着元宝。
而他眼中的身影，从不曾将目光送来。
元宝道:“为了你们弱小，可怜的陛下，这点事儿，你们难道不愿？”
一话如石头被掷进湖底，激起千层浪花。
妖臣们纷纷抡起袖子冲向了势弱孤单的元真，很快有□□相碰之声传来。
紫衣声音有些颤抖，眼神直直望着前方什么也不敢偷看。
元宝便道:“打的又不是你，你抖什么？”
听此，紫衣连忙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红衣也帮忙抱着，道:“师父，陛下他，他不是怕！他只是担心那位人族小哥，他跟着师父来到妖族，想必……想必与师父，关系是不同寻常的吧。”
元宝笑了笑，道:“是不同寻常。”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嘴角如浮冰锥。
“后悔没杀，如今，杀不得。”
清风带着她好听又冷漠的声音钻进了藏在脚下的元真的耳朵。
破皮的唇角倔强地勾起了一抹笑，眼眸逐渐有黑气浮现。
额间，却突然放了一根雪白的手指。
脑中砰地一声空白，一晃神，身体似乎被掏空。
抬眸望上望，只看见一个下巴，和一对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