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没了娘，没多久又死了爹？
所有人都欺负他，一点都不尊重他还想杀了他……
听起来，好像是挺惨的。
元真勾了勾唇，阴暗处的眸光晦涩不明，如阴沟里的毒蛇，又如某处星河里最亮的一颗心。
似水波荡漾的目光停留在远处元宝的脸庞上。
她……会可怜他们吗？
眸光微烁，眼前似乎争先恐后跑出了许多画面。
衣衫破烂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孩子跪在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面前，磕头磕得头都破了，哭得声音也嘶哑了，嘴皮子也干透了。
他只想喝一口水，哪怕是脏水，哪怕是泔水。
那人却脸色大变地踢开了孩子，朝他身上吐口水骂道:“哪儿来的垃圾，滚开！脏了爷的眼！”
孩子不明白，那人看起来那样温柔！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个或许会给予他帮助的人了。
是不是这个孩子当真是个垃圾？
人，是不会帮助一个垃圾的。
此时的这两个孩子，衣服穿得那样好看，生得也那般令人动容，哭得梨花带雨，就连他也心生不忍……
她，一定是会帮助他们的吧？
帐篷上的黑影忽而转了身，脸上的轮廓再也不清晰，只余乞丐般的炸头发，以及挺直的背脊。
小红哭的间隙抽空瞄了元宝的神色一眼，发现她无动于衷面无表情，连忙揪了妖皇一把。
二孩对视一眼，开始大咳嗽。
小红不忍心地道:“陛下如今才不过三百岁的年纪，可他毕竟是陛下啊！是前妖皇唯一的孩子啊！拥有尊贵的妖皇血脉，是我妖族现今唯一一只九尾紫狐啊！他虽然弱小，却时时都在努力修炼保护子民啊！可是那些坏妖，全然不顾他的努力，嘲笑他死娘死爹无人爱护保护他，日日欺辱于他，甚至将他……打成了重伤！宫里那些妖医也不是好的，连伤也不给陛下看药也不给陛下吃，任陛下这般痛着！”
说完，珍珠一般亮人的眼泪从她红色眼眸中落下来，她可怜巴巴地看向元宝，道:“大侠，您这般善良，这般强大，想必，您定是会帮助我们这样可怜又这样努力的陛下的，对吧？”
小小的姑娘眨眨眼，似乎眼带秋波。
元宝:“……”
耳边突然传来嘲讽般的声音:“你不是济世救人的神仙么？他们那般可怜，你又那般良善强大，就帮帮他们呗！又不会损失你什么。”
帐篷里，似被阴暗笼罩的人影渐渐走出。
上前一步便是月光照耀的地方。
他却停在了黑暗。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眼睛，只是听见他刻薄恶毒的声音:“你这般强大，不如将力量分给他？他可是妖皇，要守护整个妖族的！反正这力量留在你体内，呵，又没什么用！”
眼刀子眨眼间便横到了他脖子上。
元宝嘴角勾起一抹似柔却毒的笑，低头对两孩子道:“把他打倒了，我收你们为徒。”
元真心头一慌，不住退了半步。
却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他上前一大步，昂起脑袋挺直胸膛，眉眼自信满满，胸有成竹地盯着妖皇。
妖皇似乎吓到了，忐忑不安地道:“打……打人？”
商量性地看向元宝:“大、大姐姐……”
元宝斩钉截铁地道:“没得商量。”
妖皇低下了头。
小红知道妖皇从未打过架，更何况要打一个脆弱的人族，便看向元宝，商量地道:“我替陛下行不行？陛下他……从未与人打过架。”
元宝笑道:“身为妖皇，若连打人都不敢，日后如何保护你妖族子民，用眼泪吗？实力是在一次次对战中获得提升，畏畏缩缩不敢出手，便永远爬不上去！”
水雾中紫色的眼眸剧烈颤动，一颗心仿佛被什么打中，久不能平息。
元宝走近了妖皇，道:“你见过你爹与人打架吗？你一定想成为你爹那样的大英雄，可以保护子民。可你要知道，你爹的强大源于他的勇敢，还有那一颗保护子民的心！你若想要像你爹那样，在危险来临之时站到子民面前保护他们，便不能惧怕！”
“至少，你根本没有必要惧怕一个，根本打不过你的对手。”
她似有所指地瞟了元真一眼，正与他怒目圆睁的一双眼对视。
元宝笑了笑，道:“我只给你三息时间考虑。三。”
“二。”
“一”声未起，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化为强风吹打在元真身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剧痛之余，他连忙用元宝所教的招式反抗。
但人与妖的力量本就天差地别，况且，他没有力量，这两个小屁孩却身怀妖力。
不出三息，元真倒地不起，两小孩点到为止。
元宝拍了拍巴掌，道:“不错。过来拜师吧。”
两小孩却迟疑着什么，妖皇垂着头似做错事一般，两只肉手反反复复撮哚来撮哚去。
小红神色担忧地望了一眼妖皇，随后问元宝道:“那个……能不能……”
再给陛下一次机会？
她却没敢说出手，因元宝的目光太过逼人，仿佛看穿了一切。
元宝闭了闭眼，组织语言道:“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不顺着台阶下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一句话如咒语一般召唤来了三道光。
妖皇抬起了头，一双紫眸如天边银河熠熠，他朝元宝冲去实诚地跪下磕头道:“徒儿紫衣拜见师父！”
小红却并没动，红色眼眸上蒙了层灰似的。
元宝便道:“怎么，你不愿当我徒弟？”
“不不！”
小红连忙摆手，裂开唇角露出里头尖尖的白牙，飞来跪下磕头道:“徒儿红衣，拜见师父。”
元宝点了点头，便隔空扶他们起来，随意指着红衣道:“你当师姐，他当师弟。”
红衣点头表示听从，紫衣却瞪大眼睛道:“师父，我比小红大诶！怎么她是师姐啊？”
元宝给出了一个令人无法质疑的回复:“为师乐意。”
转身走到元真身边，他已经强忍着剧痛爬着坐了起来。
见元宝来，咬着牙瞪着眼侧了脑袋，倔强地不去看她。
布满青肿红紫的脸上写满了滑稽，也似乎写满了青春。
此时此刻的邪帝，倒真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会生气，会委屈，也绝对不会低头。
少年的沉暗心脏在皎洁的月光下，正慢慢恢复着鲜艳的红，慢慢地似人一般跳动起来。
忽然有阴影遮来，却不知是为了遮挡，还是为了带着他走去光亮。
洁白的手指如羽毛滑在他脸颊上，似神奇地抹去了他的痛苦。
震惊的目光看向了元宝。
元宝粗鲁地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道:“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身后目光如炬，她丝毫不管，只朝紫衣招手道:“你，变回原形，变大些。”
紫衣听话地一边照做一边问:“师父，这就要开始教我了吗？可是怎么不教小红啊？”
紫色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着神奇的光亮。
不愧是妖族唯一一只九尾紫狐。
元宝伸脚将他踢倒，而后身子一歪就睡在了他身上，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与方才同样的一番话，紫衣却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问:“师父，这是新的练功方式吗？我好像没懂，小红比我聪明，让她试试吧！”
正预备入睡的元宝:“……”
一旁看出元宝意图的红衣:“……”
红色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元宝的那颗脑袋以及那只紫色的狐狸，还有不断飘摇的九条尾巴。
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画面刺眼。
她上前道:“师父若要枕头，不如用我吧，我是女狐，皮毛日日精心护养过的，会比陛下的舒服些。”
元宝却迷迷糊糊地道:“不用，他的我习惯了。”
脑海中，富丽堂皇的妖宫之中，豪华的大床却空无一人。
她最喜欢躺在狐狸妖皇的身上，狐狸的毛很舒服，而且带着股沉静的香味，能令她睡得安稳。
此时的狐狸枕头虽不如记忆中那般好使，却也胜在柔软。
红衣:“！”
元真:“！”
紫衣:“？”
原来是拿他当枕头啊。
他看向红衣，收起尾巴小声道:“小红，你也累了，不如你回宫睡吧，宫里的床舒服些。”
红衣道:“不了，我要陪着你。”
紫衣试探地问:“那，你要不也睡我身上？”
无形中似有两只红彤彤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红衣躲了视线道:“不、不！你的皮毛还没我的舒服呢！”
“你没办法枕着自己入睡啊！”
“这……似乎很有道理。”
紫衣得意地又说了几句，红衣总算想明白了，枕在他身上安稳入睡。
寂静的夜里唯有元真“桀骜不驯”难以入睡。
深夜的孤独，似乎只留给他一人。
……
天还未亮，元宝便已清醒，再难入睡。
回头瞧了一眼呼呼大睡的两狐一人，飞身在妖族地界。
她需要寻找一个妖力最为浓郁之地，以便日后计划。
那一道显眼动人的红衣身影最终停在了万丈悬崖，从上面朝下头望，深不见底，却一眼看得见自己的结局。
此处地势险要，云雾缭绕，身处妖族妖宫之后，妖力最为浓郁，是最合适之地。
平静的眼眸眺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前方似乎有一道熟悉中的身影在朝她招手……
那十分怀念的面孔似在欢笑，她招着手，她回头望……
“过来呀宝儿，我很想你，你怎么不过来？”
“宝儿，宝儿……宝儿……”
一声一声钻进她的心底，如有两根看不见的绳索捆绑住她的双腿，一前一后地拉着她。
她不住朝那身影伸出手，那身影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朝着那万丈深渊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