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放学后连家都没回,绘麻提着书包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沿途还买了姐姐爱吃的草莓可丽饼。

    自姐姐和爸爸的争吵后,泷泽雪绘就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视,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绘麻纠结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要来医院找她,可当一路小跑着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却不敢进去了。

    “哎,您好……”她扭头抓住了刚好路过的护士,“我姐姐怎么样了?”

    “你说26床的病人么。”护士道,“她挺好的啊,正好我要进去换药,你和我一起来吧。”

    “谢谢。”绘麻连忙点头,盯着她去护士站看药单,等药配好后又乖乖跟在她身后,一起进病房去了。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除了自己之外来探病的人竟然出奇的多。

    朝日奈雅臣和几个人围着病床,正低低地在讨论着什么,整个病房里充斥着一种并不愉悦的气氛,甚至连爸爸都来了。

    泷泽雪绘听到开门的声音,缓缓倾身,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进来的小姑娘身上。

    “你怎么来了,小千?”

    “我,我刚放学,就想来看看你。”她背着手吞吞吐吐地说着,也就是此时,绘麻才发觉她并不是穿着病号服,衣装整齐的侧坐在病床上,连输液管都拔了。

    “姐姐,你这是……”

    “诶,护士这不是正好也来了吗。”站在雪绘旁边的渡边慎对绘麻来说有点眼生,他抬手,越过她丢过去一张纸,“你看看上面还缺什么,弄好了告诉我,我们要办出院,快点。”

    出,出院?

    绘麻脸色立刻心里一紧,凑到护士旁边去看,竟真的是一张出院申请。

    “不行啊,我姐姐才刚好转几天,现在怎么能出院呢?”

    她不喜欢他们公司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把姐姐当什么了,白天像陀螺一样脚不沾地的忙还不够,现在生病了还要来逼着强行出院。

    绘麻无助极了,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连忙求助地看向四周,想让他们也帮着说几句话,“爸爸,雅臣先生,姐姐她不能出院的对不对,你们快说句话呀……”

    “小千。”见她越说越着急,泷泽雪绘立刻抬手阻止了她,“是我自己想走的,反正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住在医院也是浪费时间,这和我们公司没有关系。”

    她摇摇头,眉眼间也浮起疏离的浅笑,继续问,“护士小姐,我有点急。所以麻烦您再跟我说说要怎么弄,是不是要主治医生签字,或者,我需要要承担什么责任?”

    ——所以这是就算不被允许,也要强行提前出院?

    护士被这阵势看愣了,揪着出院申请半晌才道:“需要主治医生签字和费用结算证明,直系亲属和本人还需要签署一份协议,如果身体因为提前出院出了问题,我们是概不负责的。”

    “我明白了。”泷泽雪绘点点头,接着从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旁边的的渡边慎,“你先帮我去缴费,密码是我的工号,你应该知道的。”

    “这么放心我啊,就不怕我拿着你的卡出去乱刷?”渡边慎笑了几声,看泷泽雪绘并没有想要搭理他这个并不合时宜的玩笑话时,只得自讨没趣的耸耸肩,夹着卡出去了。

    可是绘麻依旧不理解姐姐为什么要怎么做,等渡边慎一走就连忙小跑到她的面前,晃着她的胳膊央求着,着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姐姐,你真的不能出院,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的话我就经常来看你,或者我们换一家医院也可以……”

    “可我只要在医院呆着就浑身难受,比起一天到晚有很多人过来讲着糟心的事情,我更喜欢一个人呆着,至少耳边和心里清净。”泷泽雪绘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将妹妹握着肩膀轻轻推到一边,接着长睫抬起,看向了自己的父亲,背过身,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两份已经拟好的出院申请,放到他的面前。

    “签吧,爸。”她心平气和地叫他,“签完我就可以走了,我们都可以走了。”

    麟太郎坐在那里看了她很久,却一眼都不看那张单薄的纸,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我以为你今天主动打电话让我来,是有话想和我说。”

    “是啊,我这不是有事情像拜托您吗?”泷泽雪绘转着腕表,啪啪两下就扣好了,像是完全忘了前些天险些撕破脸的事情,“我是铁了心要出院,就算您不签,我今天也照样要出去。”

    麟太郎因为她的话沉默了许久,半晌后,终于在绘麻错愕的目光里拔下笔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头递进她的手心里,“雪绘,爸爸会尊重你的意愿,你不需要这样。”

    “是么。”泷泽雪绘仔细看了看,没有问题,接着便慢条斯理的装进文件袋里,连车钥匙一起递给了入江,似笑非笑地又问了一句,“既然您尊重我的意愿,那如果我说我想回意大利去,您同意吗?”

    麟太郎不动声色,只是凝视着她的目光愈发深沉。

    见他如此反应,泷泽雪绘立刻笑了起来,她摆摆手:“我开玩笑的,您不要当真。”然后无事发生一样神清气爽地挎着包,继续说道,“您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有时间的话就多陪陪绘麻吧,她快要考试了,压力也大。您开导一下,或者,仅仅是说说话也好。”

    “嗯。”麟太郎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是沉默,许久后喉结上下一动,才吐出一句话,“我和你美和阿姨,最近会经常去日升公寓坐坐。”

    他顿了顿,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又问,“你会在的吧,雪绘……”

    “您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送您去机场。”泷泽雪绘没看他们,轻轻地撕掉手背上止血的创可贴,丢进垃圾桶里,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盯着窗台花瓶中的一束雏菊,手轻轻地落在了上面,“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他们或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话可说。

    说完,她顿了顿,将小雏菊插在绘麻的耳边,起身离开。

    待下楼的时候,渡边慎已经开着车在路边等了。

    车里的氛围很沉闷。

    窗户开着,汹涌的空气从外面挤进来,泷泽雪绘胳膊搭在车窗上,微蜷的手指轻轻抵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对了。”忽然,渡边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车里的沉寂,“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什么。”泷泽雪绘脸色变了变,“公司出问题了么?”

    “那倒不是。”渡边慎握着方向盘回想了一下,不知是为了故意活跃气氛还是什么,而后才道,“我就是觉得你妹妹和我女朋友长挺像的。”

    她愣愣听着,然后,忍无可忍的翻了白眼。

    “滚啊。”

    ……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在她住院请假的几天时间里公司的工作依旧在有序推进。

    泷泽雪绘对于自己一手组建的团队十分骄傲,全公司一起向同一个方向努力奋斗的感觉很好,至少这会让她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个体。

    而她依旧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每天为了替公司争取利益厮杀的头破血流、不留情面。她像是一点都没有受到那日争吵的影响,只是近乎有半个月没有回到日升公寓,因为她无法理解麟太郎,麟太郎也无法对她的极端感同身受。比起令人窒息的缄默,还不如不见比较好。

    她知道父亲也是这样想的。

    夜里又加班到八点多,夏季黑夜来临得晚,天际还隐隐透出点微光。

    她打开网页,翻看了最近的财经新闻,然后捋顺了上个季度公司的审计报告,她对这样紧凑的工作节奏很满意,最后只要再将这些足有半指厚的文件凝练成一份报告呈给会长看就可以了。

    忙完这些,她才有时间给绘麻打通电话,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没电关了机,她蹙眉,和键盘难舍难分的手这才松开。

    临下班的时候其实有应酬,但渡边慎怕她又喝吐血就好心帮忙去了。既然如此,泷泽雪绘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下楼又绕到便利店买了一盒牛肉便当准备当今天的晚饭,没想到出门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那一道熟悉的影子。

    在彻底暗下来的天色里,街边的路灯已经亮起,华灯初上,朝日奈枣靠车站着,在夜风里站成一种等待的姿势。

    泷泽雪绘顿了顿,但还是在他半点不移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么巧。”

    “不巧,等你而已。”朝日奈枣摇摇头,“我给你打了电话,但是一直不通。”

    “抱歉,手机没电直接关机了……”泷泽雪绘有点尴尬,不确定又不好意思问,“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吧?”

    “刚来,也没有很久。”朝日奈枣说着,边向她手中提着的便利袋看了眼,挑挑眉,“这才出院几天,你就吃这个?”

    “便当加乌龙茶,我还买了芒果班戟和冰激凌当小甜品……不好吗?”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朝日奈家的人了,她感觉说话没什么底气,连手脚眼神都觉得放不对地方。

    朝日奈枣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转身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上车。”

    泷泽雪绘呆呆的,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回头:“怎么了?”

    她神情有些恍惚,慢吞吞的挪过去,扶着车门讷讷道:“可我还不想回去。”

    朝日奈枣僵了一秒,后知后觉才领悟她的意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带你去吃饭。”

    ……

    可等到车停到他公寓楼下的时候,泷泽雪绘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车的后备箱里甚至满满当当放着从超市买来的食材,泷泽雪绘直愣愣地瞅着,“我们不在外面吃吗?要自己做?”

    “不行么?”朝日奈枣倒是很喜欢她说出的“我们”,掏出钥匙将门打开,“拖鞋在鞋柜里,你自己拿。”

    他这间公寓泷泽雪绘也来了很多趟了,轻车熟路找出自己的那双拖鞋换上,然后就唉声叹气起来:“吃便当不行么?卑微社畜加了一天班都要累死了。”

    朝日奈枣在客厅解了外套和领带,挽着袖子走进厨房:“晚餐我来做,你想吃什么?”

    他来?

    泷泽雪绘眨眨眼睛,立刻狗腿的说道,“随便做什么都行,我不挑的,只要你做出来我就敢吃。”

    “行啊,那就由我定。”朝日奈枣将满袋子的食材一件一件取出来,又打发她去随便干些什么。过了半晌就听到客厅的电视开了,泷泽雪绘握着遥控器靠在沙发扶手上,电视里播的不是新闻也不是文艺电影,而是一部嘻嘻哈哈的动画片。他定了几秒,随后略微抬高了声音,问道,“今天午饭吃的什么?”

    “公司对面那家新开的西班牙餐厅。”

    “怎么样?好吃么?”

    “渡边倒是喜欢,罗里吧嗦说了半天这里的雪利醋和红椒粉很正宗,但我觉得不怎么样,连价格高的都像是抢劫。”

    “所以你宁愿和他一起去,也不愿意邀请同样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我么。”

    “……他?”

    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突然炸出几颗火星子,泷泽雪绘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将动画片暂停,轻手轻脚地绕到厨房,环着胸似笑非笑地看他,“响当当的朝日奈大科长,还会担心没有人约?”

    朝日奈枣切着菜,头也不抬:“确实没有。”

    骗人。

    泷泽雪绘憋着乐,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别捏得有趣。

    “那你早说啊,不就是一通电话的事嘛?虽然我得和渡边慎谈项目不能爽约,但你加入我们也是完全可以的呀,好歹之前也是一起吃过饭的……”

    她揶揄的笑声让耳根隐隐发烫,朝日奈枣这下受不住了,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切好的苹果,将她从厨房推了出去。

    但是有一说一,朝日奈枣做饭还是有一手的。

    哪怕做出来的菜色看上去都是利于增肌的高蛋白食物,泷泽雪绘也照样吃的很开心。尤其是那一锅浓香十足的牛肉汤,就算烫的跳脚她也一连喝了两大碗。

    朝日奈枣隔着矮桌坐在她的对面,他藏青色衬衫没有换,只是最顶上的纽扣解开两颗,仗着平时锻炼身材保持的很好,领子翻开露出锁骨,搭配着还没有来得及解下的围裙忍不住让人想到某些日本电影里的主角。

    泷泽雪绘往嘴里塞了蔬菜沙拉,眼睛时不时地往他那边瞟一下瞟一下,半晌后突然说道,“我后悔了。”

    朝日奈枣诧异,倒了一杯橙汁给她,“后悔什么?”

    “我只是觉得,平时应该多约你吃饭。”

    男人的手指修长,握着玻璃杯的时候显得杯子都小了,泷泽雪绘微微后仰,选了舒服的姿势盘腿靠在沙发上。“这几天上班上的头晕眼花,不是盯着电脑就是在和渡边对接工作,你实在比那家伙养眼太多了。”

    她的口气直白又坦然,甚至还咬着叉子连连摇头叹息,“我应该和会长建议一下,为了我的工作能力能够更加一骑绝尘,应该多给我们单位配几个话不多又赏心悦目的家伙。”

    朝日奈枣听她的歪理只觉得好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怎么把这些话说得大言不惭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干我这行的基本技能不是么?你第一天知道啊。”她似是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道,“但我说你的那句是实话,你可以当真。”

    “哪句?”

    “就是夸你长得好看啊。”泷泽雪绘端起橙汁喝了两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问的,皱着鼻子看他,“这话非得说两次不可吗?你明明听到了。”

    “是听到了,但能从你嘴里听到,属实难得。”他侧侧头,夹起一块煎鱼放到泷泽雪绘盘子里,殷勤又周到。

    杯盘狼藉之间,还剩下一些小菜,他又提来了一些水果和小点心,泷泽雪绘在里面扒拉了几下,竟发现了两瓶还没开封的红酒。

    她拿出一瓶来,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

    “想喝?”对面坐着的朝日奈枣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图,“你胃病刚好。”

    “刚好也是好了,小酌怡情。”

    她一副不罢休的架势,朝日奈枣最后也应允,两人一人倒了一杯,再碰杯,东拉西扯的聊了起来。

    朝日奈枣问,“你最近有没有再难受?”

    “当然没有,好歹我也是会定期去健身的人,早就恢复好了。”她捧着红酒,玻璃杯紧贴着着手掌,“再说了,现在哪个上了几年班小白领身上没有一些小伤小病什么的,这很正常。”

    朝日奈枣没有回答,听她继续说道,“我上学的时候和导师跟项目,那时候我没什么经验,水平也不够,绝大部分工作都是组里边一个很厉害的学姐一个人干。她是那种半工半读的硕士生,甚至在CBD还有一份很牛很牛的工作,那时候我们这些刚入学的愣头青简直羡慕死了。但是她跟我讲,熬大夜是她们公司的常事,咖啡浓茶当水喝,压力大到像是在用命工作。如果做出一些业绩了,随着丰厚奖金一起来的还有肥胖、失眠、神经衰弱,以及很严重的胃病。”

    “我当时觉得那样的生活简直像是坐牢一样生不如死,但是学姐却不那样认为,说她累的时候会看看自己存款后面的一串零,然后就会觉得一切劳累与疾病就像战士身上的伤疤和勋章,越狰狞,就越宝贵。”

    半晌,泷泽雪绘话锋一转,问道,“所以你今天为什么找我?”

    朝日奈枣答,“可能是因为你躲在外面不回家,某些人着急了。”

    泷泽雪绘没忍住,拖着脑袋对他吐槽,“我又不是永远回去,他们着什么急。”

    朝日奈枣含糊的应了一声,盯着她又问,“麟太郎先生今天上午离开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毫无遮掩的口吻说出这番话,泷泽雪绘抱着酒瓶的手一顿,然后抬起双眸,像是漠不关心地回答,“我知道啊。”

    “你知道?谁告诉你了?”朝日奈枣眼里闪着惊讶。

    事实上,没人告诉她。

    ——以往大大小小的事情,不需要问,家里的几个大漏勺就会争先恐后的跟她说。但这次,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端着红酒连闷两杯,泷泽雪绘撇嘴,似是对他们的隐瞒有些不悦,“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朝日奈枣想了想,“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掺和你和麟太郎先生之间的事情,但我只想说,无论你选择怎么做,我们都会支持你。”

    泷泽雪绘搭在桌面上的手,立刻就握紧了。

    “我能有什么选择。”她像是听到了笑话,又提起了自己的一兜子破事,“说到底我和我爸爸,都互相亏欠了彼此一些东西,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谈过去的事情,我做不到,只能自己去想明白……至于结果怎么样,应该也是在下次见面时以我的妥协而告终,否则我想不到以后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日升公寓。”

    她蹙眉,越想越觉得心烦,干脆从抽屉里捞出开瓶器,“啵”的一声将另一瓶红酒的木塞拔开。

    “不行,这样太没意思了!”泷泽雪绘猛地站起来,“来玩游戏吧!”

    她把桌上的碗筷一股脑塞进水池里,突然就一副喝高的样子,朝日奈枣凝视着她的视线有些移不开,“为什么突然想玩游戏了?”

    刚刚还看她垂头丧气得不行,突然怎么了?

    “拜托,我最近已经够憋屈了,要疯了!再不发泄出来我马上就要疯了!”

    “想玩什么?”

    “拼酒啊拼酒,别的不行,因为我只会这个!”泷泽雪绘将他们两个的杯子重新倒满,“就比谁先喝完,慢了的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或者就自罚三杯!”

    朝日奈枣挑挑眉,表示应允,“你就不怕喝醉?”

    “少瞧不起人,我可是在酒局上练出来的专业选手。”泷泽雪绘满脸严肃地瞪他,“倒是你,朝日奈科长,你可是营业部的业务骨干,如果快不行了一定要和我说……三二一开始!”

    她倒数的毫无防备,在朝日奈枣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抄起杯子,将一整杯冰凉的酒液灌了下去。

    朝日奈枣才喝到一半,看她一眼双颊鼓鼓的模样,还是仰头喝完了。

    “枣枣枣,你输了!”她得意的直起身子,大笑着提醒,“你选吧,要喝三杯,还是要回答我的问题?”

    他当然看见了他输了。

    朝日奈枣咽下喉咙间的那股辛辣,叹了口气,“你问吧,随便什么都行。”

    “你今天来找我——”泷泽雪绘双臂撑在桌上,“只是为了安慰我吗?”

    朝日奈枣已经决定要陪她幼稚了,抬眸对上她不躲不避的眼神,低声道,“不是。”

    “?”泷泽雪绘一愣,“那是为了什么?”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朝日奈枣将酒瓶拿到他旁边,轻描淡写说着的时候又灌满了两个杯子,“可以开始了。”

    鸡贼。

    她暗骂一句。

    泷泽雪绘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时候,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可要听好。”

    “三二一——开始!”

    酒杯在空中划过,她仰头含着满口的酒鼓着双颊,又是比朝日奈枣快了一些,双眸如毒钩一般,像是非要钓出一些不可见人的东西。

    “第二个问题。”艰难咽下冰凉的酒液,这么狂喝不是享受反而更像惩罚,泷泽雪绘被红酒染得更加红润的唇张开,喘了几下,“就是刚刚说的那个,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还把我带到你家?”

    朝日奈枣的双眼在酒精的洗刷下闪烁着细碎的浮光,“因为我想见你,仅此而已。”

    泷泽雪绘瞪他,却有一丝丝气虚。

    “这不是我喜欢的答案。”

    “可这就是我的回答。”朝日奈枣认真更正,直直看向她的眼睛,“你不能因为不喜欢,就否定它的存在。”

    泷泽雪绘摇摇头,却低了头喃喃一句,我知道。

    后来第三轮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得及像之前仗着自己倒数耍赖,朝日奈枣就已经端起倒好酒的杯子,一口全灌下去了。

    她瞠目,端着酒杯的手摇摇晃晃悬在空中,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但某人绅士地替她解了围,他压下她手中酒杯的时候正好和自己的碰在一起,泷泽雪绘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杯子里的红酒晃出来一点,撒在了他雪白的袖口上。

    脏了。

    “现在该我问了。”将酒杯放在桌上,朝日奈枣看她,是一贯的认真而又晦涩的神情,“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

    她听懂了他的问题,片刻前不着边际的小心思很快消失,还好立刻反应过来,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当然是一位尽职尽责,又非常秀色可餐的饭搭子啦……”

    “我问的不是这个。”朝日奈枣迅速否决了她故意转移的重点,挪了半步,靠近她,“你现在……有一点喜欢我吗?”

    泷泽雪绘结舌,被男人气息笼罩的时候,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紧张感觉又来了。

    “我……”

    “诶?”

    好不容易憋出的一个“我”字突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黑暗打断,一瞬间周围的亮光全部都暗了,暧昧氛围瞬间全无,朝日奈枣身子一顿,回过神来的时候,泷泽雪绘已经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与他拉开了距离。

    “停电了?”

    太好了。

    瞬间的失明让泷泽雪绘连月亮都看不到,但她还是摸黑走到了阳台边,拉开落地窗的时候细碎的月光和外面的灯火照了进来,随即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朝日奈枣想要去拿个能照明的东西过来。

    但她摇摇头,说就这样吧,我很喜欢被城市的灯光包裹的感觉。

    窗户打开,一直被关在阳台上的两只猫蹿了进来,似乎也对这个许久没有见过的女人生了不少想念,摇着尾巴喵喵叫着,乖顺的贴到了她的腿边。

    朝日奈枣看着,心中不禁冒起了酸泡泡,自己养了它们这么多年,但两只猫见他并没有多少亲近之意,一个不顺心,甚至会又抓又挠。

    今天倒是沾了她的光。

    东京的晚风有几分冷意,朝日奈枣换了位置,正好挡在了一人两猫侧面的风口上。泷泽雪绘没有抬头,只是专心致志地低垂着眼喂猫条给它们吃,但她能感受到朝日奈枣的体温很高,呼吸也是烫的,她的心里又浮起像是围巾静电一般毛躁的感觉,不想接受,又不得不承认确实很舒服。

    于是她不禁也朝朝日奈枣挪了半步,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手臂却时不时碰在一起。天上的月亮照亮了云,云又笼罩着脚下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泷泽雪绘摸着猫猫的脑袋,恍惚能听见砰砰的声音,隔一会儿又有汽车从街上驶过,此起彼伏。

    泷泽雪绘看得入神,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语气带了几分半笑不笑的微妙,“有朝一日我一定要送一只长得差不多的小狗给你,再给你凑一个完美的三胞胎。”

    朝日奈枣抬眼,略显无奈,“为什么不是猫?”

    “因为你不像猫啊,像犬科动物。”她有理有据的解释,“你的想法很容易被人看懂,喜欢和讨厌都会坦诚地表达,最重要的一点,你会时不时的突然窜出来。不是吗?”

    朝日奈枣想了想,然后用脑袋抵在她肩膀上蹭蹭,有模有样的学了一声。

    “汪。”

    他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高大又结结实实的一条,靠近的时候把她整个人都撞得向后仰了一下。但是这低挡不住泷泽雪绘差点笑的胃抽筋,哪怕朝日奈枣生的本来就有几分严肃的面容并不适合做这些类似于‘撒娇’或是‘讨好’的事情,可她还是抬起手用指尖挠了挠他的下巴,配合说:“小枣乖哦~”

    朝日奈枣没有起身,依旧是靠着她的肩膀,发出了一声不知是舒服还是懒散的鼻音。

    “如果两只猫都因为听话而有猫条吃。”

    “那我没有奖励么?”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让彼此间为零的距离变成理所当然。

    朝日奈枣是故意的,泷泽雪绘十分确定,但距离太近,她嗅到了他呼吸间一丝丝红酒的醇香,甚至注意到他瞳孔的颜色,深紫,像是她精心收藏的一瓶蒙塔莱香水。

    是酸甜的橙子和红浆果,也是新鲜的柚木和广藿香。

    她心愈动。

    泷泽雪绘很喜欢那个味道,每次闻到的时候总会在她高兴或者不高兴的心里切出一道小小的裂缝,但她这次贸然的想让那条裂缝更大一些,于是她的手臂轻轻划过朝日奈枣的衣领,攀紧他的肩膀,越过两只懒洋洋的猫轻柔贴上了他唇下的小痣。

    像是风中突然盛开的一朵花。

    一次极轻柔的触碰,快的像是幻觉,却的的确确真实存在过。

    朝日奈枣身上一阵烫一阵凉,略微宽松的衣服里,身体肌肉紧绷着,线条肌理很漂亮,夏日的深夜渗着细密的薄汗。

    泷泽雪绘自己也是懵的,耳朵嗡嗡,甚至连酒精也在愈来愈高的体温中加倍运作,她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离开的时候才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清醒起来,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覆在他胸口的手火速收回。

    朝日奈枣的气息同样乱了,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脸,那双黑玛瑙一样的双眸正在疯狂震颤,他的唇动了动,然后后退一小步,想了想,决定赶在她想出什么刁钻歹毒的借口前先发制人。

    “这是我的初吻。”

    “……啊?”

    但朝日奈枣再一次认识到泷泽雪绘不是一般人——

    比如这个刚刚轻薄了他的女人因为他的话愣怔几秒,然后用一贯好听的嗓音吐出一句,“那我岂不是赚了。”

    这句话是她脱口而出的,说完了才觉得这回答太过暧昧,朝日奈枣自然听懂了她的潜台词,眼皮立刻跳了一下:“你是说……”

    泷泽雪绘火烧屁股一样飞速改口,试图解释。

    “不……我,我的意思是,刚刚我有点唐突,然后,呃……”

    然后半天没“呃”出个所以然。

    朝日奈枣等了她一会儿,见她像丧气鹌鹑一样闭嘴不说话了,才淡淡问道,“一向能说会道的泷泽雪绘,也会有不敢正面回答的时候么?”

    夜风将他的声音送来,她又不禁想起朝日奈枣靠在自己身上的无害模样,泷泽雪绘立刻把头转向另一边,有点不甘心地道,“你让我自己想一下。”

    “可以。”

    后来朝日奈枣就不再说话了,泷泽雪绘半低着头,双手捂着耳朵所以什么都听不到,没有杂音,才易于思考,能一点点理清自己的思路,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那般。

    泷泽雪绘甚至觉得,她一定是喝醉了。

    只有醉了才会这样鲁莽,她不应该这样的。

    她一直安静,半晌才开口叫他:“……枣。”

    “我在。”

    朝日奈枣能听出她的声音带了笃定,似乎是想好了,想清楚了,知道该如何像法官一样落锤断定他们之间的因果。

    “这些话,我应该很早之前就给你答复的。”她半仰着头,没哭,没笑,更没有太多外露的情绪,只是冷静的剖析起来。

    “我不是适合作为‘恋人’的类型,因为我习惯性逃避,害怕做出对于感情的承诺,会对所有人的‘爱’感到无所适从。”

    “究其原因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始终觉得不管我和谁在一起,迟早都会被对方抛弃。与其最后要分开,不如从来没有开始。”

    “我吻你,只是你做了让那个瞬间的泷泽雪绘无法拒绝的事。我需要安慰,而陪在我身边的恰好是你,仅此而已。”她说的坦诚,“我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了,真的。”

    朝日奈枣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僵在原地。

    他想说什么,但下一秒泷泽雪绘就笑了起来,抬手,食指封住了他欲言又止的唇,看向他的眼睛认真告诉他——

    “但是我对你的心动,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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